《逆制》4023974

10、第四章 少女（下）

　　肖莫晨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执着地亲自考核这个女孩。

　　也许是她有些不忍心吧。的确，该适当地放一放水。一位七岁的女孩，除非爆发出自己的全力——那样还会伤害到自身寿命——不然该怎么才能通过这场平均水平在一般水平线以上的考试呢？

　　当然。

　　如果她是天才，那就另当别论了。

　　平心而论，肖莫晨的实力不算突出，在研究所的超能力者之中，她也就能排个三流，所以才会沦落到教育新生的境地。真要说起来，她连掌握‘领域’的能力都还没有。即使如此，她毕竟是成年的超能力者，继承了神之力的强大超能力者，远非未成年的幼年期可比。如果认真和御打的话，也许一瞬间战斗就结束了。

　　所以，她的确是要放水。

　　或者该这么说：

　　本来想放水——

　　但是。

　　“——”

　　当破空而来的风声划过耳际的时候，她就知道不可能了。

　　——她很强。

　　女孩瘦小的身材中，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她白生生的小手握成拳头，乍眼看去极是秀气，然而当她以拳击过来的时候，肖莫晨发现那一拳中的力道甚至可以比拟一个普通的成年超能力者。

　　她竟不敢硬接！

　　借着武器的便利，短匕从她纤细的手腕旁边划过，直奔女孩怦怦作响的心脏而去。御俯身撞向她的下腹，肖莫晨的速度足以让她扑个空。就着这个空当，御双瞳红芒一凝，肖莫晨突然发现自己无法转移开视线！

　　她的瞳孔一点也不美。

　　充满了钢铁的冰冷与金属感的红瞳，宛如野兽之眸，直直地睨着肖莫晨无法动弹的茶色眸子。

　　白雾浓浓，无声无息地蔓延着，遮掩着这一片片试炼地域。

　　然而纵使是这般浓雾，都无法阻挡少女有如锋利剑光般直刺而来的目光！

　　红色。鲜红。浓浓的红。血色。暗红色。那双冰冷的瞳仁充满了野兽的威势和被逼到绝境反而燃烧起来的火焰，肖莫晨甚至有下一瞬间她会不顾一切地上来撕咬的错觉——

　　她真的是……人类吗？

　　或者说，她是以身化人的兽？！

　　危机感从蓝发少女的心中升起。她不假思索，往后一跃，单手迎击，匕首划出刺啦一声响，清脆地嗡鸣进无边白雾。

　　御的喉咙发出了低吼。她没有把自己的手指受的伤看在眼里，一滴滴血珠从白皙的皮肤上流淌下来，又没入手腕的肌肤之中。

　　在极端的危机感的提示下，她简直像是将自己的人格完全放弃一般，瘦小的身子弯成极有韧性的一个弧度再猛然弹起，化作一道破开迷雾的残影，白生生的指尖直直刺向踉跄后退乱了章法的肖莫晨柔嫩的胸膛！

　　她的头很痛。准确的说是额头很痛。不知道被哪里来的人物攻击的让人恐惧的未知感粉碎了她的心脏，额头仿佛被人使劲磕到坚硬的大理石上一般时痛时停，她不自觉地张开嘴唇，细小雪白的牙齿露出一道窄窄缝隙，眼睛也竭尽所能地睁大，将肖莫晨的身影完完全全锁定在那如血火灼烧般的瞳孔之中。狂躁主宰了她的意识。

　　（好痛！好痛！）

　　是谁在这么叫着？是谁？是谁？

　　啊啊啊啊！别再叫了……别再叫了！

　　烦死了！

　　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烦死了，别再叫了——！

　　极度的狂躁之下，御再次扑了出去。

　　肖莫晨总算找回了自己的思考。在几分钟的战斗之中，她已经看清楚御只是因为‘某种东西’而狂躁不安，攻击人是为了缓解心中的压力，而并非是因为她本身的意志‘想要这么做’。相应的，只是因为没有对抗这种毫无理智的敌人的实战经验的肖莫晨冷静下来以后，反而可以利用敏捷的速度和迅疾的应变躲过只会一味攻击、没有持久性的御，从而达到拖延战的效果。她脚步一个飞旋，不再主动向后退步，而是决定由自己占据战场的主控权地轻轻摇摆了起来。

　　在御的视线中，她的确是‘摇摆’了起来。

　　肖莫晨的身躯本来就和御一若单薄纤细，这么一摇摆，显得她身姿隐入雾气之中，更显朦胧，宛如纸片所化，似是梦中精灵，若隐若现，难以看清。她微微露出了细白贝齿，轻咬着粉嫩的唇，在雾中飞扬的那一丝水蓝的发丝在此刻蓝得发亮，右手十指如兰张开，轻柔包裹住了御猛烈全力大失美感的一拳！

　　少女茶色眸子荡漾着盈盈波光，她以己之纤手迎上对方猛烈无匹的攻击，并旋出了自己的右腿。

　　蓝光闪亮，如梦似幻，衬得雾气所笼的世界，也显得更为轻柔朦胧。短短一瞬静寂，扫去了方才不和谐的打斗噪音，倒多了几分仙境之感。

　　但这恍然之感受，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久。

　　只听砰的一声轻响，御已弓身飞出至几米之外。她暗红头发在空中拖出浅浅一道残影，不多时便消散一空，那纤瘦四肢紧紧依附于地面，竟在坚固光滑的地板上抓出了数道深深痕迹。御一声未吭，虽是卸去了那看似轻盈的一腿不少力道，她仍感觉胸腹之间隐有刺痛，如果不加防备，刚才那一下恐怕是要去了她的半条性命。

　　御抬头望去，目光不复之前凌厉，混沌一片的红瞳中焦距渐渐回归，慢慢地清明起来，额头上莫名的肿胀感也消去了。她的肌肉却依然绷紧，准备随时迎击肖莫晨的攻击。

　　“五分已过。”肖莫晨立于她斜前方不远处，右手轻握，身姿纤纤，蓝色发丝在她头顶闪烁着晶亮的蓝华，在朦胧的雾气中格外醒目，“没有必要这么防备我。”

　　从回归的焦距和冷静的眼神来看，这个才是正常的那个七岁女孩。肖莫晨对她进入战斗状态时的疯狂有些不解，想来该是超能力的副作用吧？可惜了这么一个孩子，本来她应该能是个很有发展潜力的女孩，但是事实上，只有□□承担不了强大超能力的时候才会产生副作用，这样的孩子注定走不远。

　　正这么思考着，肖莫晨隐约感觉少女看自己的目光虽比刚才好上不少，却不像没有事情的样子。她微簇双眉。

　　高等的超能力者，心中对于同类的情绪都会有共鸣和感知的现象出现。越是强大，这种感知越是强烈。

　　虽然御不是超能力者，但是肖莫晨还是能够分辨出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寒意。就像长久浸泡在血腥战斗中的人能够分辨出凛冽杀气一样，她对那种带有威胁感的寒意非常敏感。

　　听到了肖莫晨的断论后，御权衡半晌，瞳中红芒渐消，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慢慢朝肖莫晨走来。

　　肖莫晨谨慎地后退一步，立刻一怔。自己好像没有理由惧怕这个少女，不管怎么说……她才七岁！

　　就算自己再怎么弱，好歹也是个超能力者。

　　出于超能力者的尊严，肖莫晨强自压下了心中的惧怕感，淡淡道：“怎么？”

　　“……”

　　御一语不发地停在她面前不到两米处，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肖莫晨按耐不住不安，刚想再问一遍，突觉脑中一僵，一片漫无边际的红取代了女孩，覆满了她的整个视野。

　　在那一瞬间，她看到的不是缥缈朦胧的雾，而是无边无际的血！

　　鲜血的味道甚至扑鼻而来，恶狠狠地抓住了她鼓动的心脏和肺部。她想挣扎，却发现自己这个存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同化入了血海当中！

　　被淹没着。

　　被侵染着。

　　被同化着。

　　不甘——

　　悲伤——

　　怨恨——

　　那哭泣着的、悲恸着的、憎恶着的血。

　　深深地、腐蚀着她——

　　她骤然睁眼，入目的仍是来不及分辨那梦境般感受究竟从何而来，就感到脖颈一阵尖锐的疼痛。再一眨眼，却见那暗红发瞳的女孩，已将头埋入自己的发之间咬破了脆弱的皮肤、大口大口吸吮了起来。

　　这一瞬她好像听见她在低声吟念着谁的名字。

　　肖莫晨手足僵硬不已，慢慢闭上了眸子。

　　那一根翘起的细细蓝发，也在悄然间垂落。

　　*****

　　“中二病，白痴，垃圾，废柴，只会用不会挣扎的萝莉满足自己懦弱的心理欲望的变态！说你还不承认，呜——”

　　砰！

　　“你他妈再给我说一句试试看！”

　　“伊兹特，冷静点，别在慕阴骸大人面前失态！”

　　“没事，失吧，注意公物安全。”

　　“慕阴骸大人，您这样让属下很难办——”

　　素来具有变态冻结式平静的办公室此时吵成了一锅粥，雷斯特觉得自己再拿个茶壶就能充当来喝茶看戏围观的路人甲了。

　　刚才总算大略搞懂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那个少女，是这一届捕捉过来的超能力者中比较特殊的一位，能力爆发的时候非常强大，准确的说——她以一个人毁了一个村庄，大规模泛滥的黑暗系诅咒将那里的土壤尽数催化坏死，人类自然也无法幸免于难，之后的超能力探测她却显出阴性，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激发这种诅咒力量。少女倔强得很，不吃硬也不吃软，为了逃脱用尽各种手段，让捕捉她的超能力者吃尽了苦头甚至受了伤，这也引起了当时正好闲着无聊的慕阴骸的注意。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少女的悲剧。被慕阴骸带走以后经受了各种稀奇古怪不损害身体却对精神有莫大考验的实验后，她竟然还没有疯掉，真是个奇迹。在百折不饶的这个少女强韧的精神下，慕阴骸对她产生了点兴趣，于是召集了自己得力的手下过来商议，顺便处理了成年超能力者的这件事也就是雷斯特这个事，但恰好，伊兹特和少女互看不顺眼，少女说话又没个顾忌，一句话惹翻伊兹特三次，在多少被劝慰的情况下还是造成了少女身上到处是伤的后果。

　　慕阴骸本来的意思也是自己需要处理工作不能天天和是自己不感兴趣类型的女孩打持久战，想把女孩交给伊兹特处理掉，反正人家爱萝莉，人家爱虐人，肯定比自己玩得没下限，也许会用一些自己想不到但是他想得到的方法来处理……事实上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伊兹特虽然爱萝莉但是不爱甚至于坚决抵制脾气硬的同年龄段萝莉进驻自己的领域，换句话说他只爱顺毛的不爱需要花心思的。

　　“这种女人谁想要就给谁好了，上个几次就能听话了吧，和我没有关系！”

　　“有本事你来试试，别光在那里光说不做，你怕我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三观不正的变态男！”

　　少女不甘示弱，于是……于是莱尔赶忙拉住了怒气槽满值的伊兹特。

　　“伊兹特，失态别失到这份上！”

　　“……”

　　慕阴骸微微一笑，纤长的手指拨弄起了摆放在面前盛放着上品羽茶的白玉茶杯的茶杯柄，细细地轻刮起来：“够了吗？”

　　只是轻轻一句话降下，满室顿时被寂静席卷。

　　茶香弥散，那白皙的指尖持起了茶杯柄，灵巧地转了一转，从桌上拿起，金发少年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将其放下，搭起双手，细长的异色双眸清澈如水，又同晚夜，看不清其中隐藏的情绪和波动。

　　莱尔庄严地行了一个礼，左手依然不忘束缚着伊兹特的右臂，缓缓道：“抱歉，慕阴骸大人。此次事件，是伊兹特的不对。”

　　虽然慕阴骸某些时候的确会因为有趣多花点时间，但是他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重视速度和效率的人。莱尔再清楚不过这一点，因此也知道伊兹特的倔脾气是不会让他先开口的，索性帮他开了这个口。伊兹特沉默半晌，暗绿的瞳仁中的光彩一闪，不怎么情愿地平静了语气道：“不好意思。只是，这件事实在是……”

　　“最近伊兹特管理的人也多了，其中不泛有珍贵的实验材料，即是来源不明的能力者。”莱尔打断了伊兹特的话，“某种程度上来讲，如果大人愿意将这个女孩托付给我，我会很荣幸。”

　　“哦。”慕阴骸将目光垂下，声音柔软干净，“那么，你的意思是，质疑我做出的决定咯？”

　　莱尔明显感觉到空气一僵。他肃容道：“我不会有这个意思，相信大人也清楚。不论何时，我都不会质疑大人的决定，只是在就事论事，提出最近的现状罢了。”说罢，左手一紧，示意伊兹特别开口添乱。

　　回转在室内的冰冷气息逐步散去，慕阴骸抬睫一笑，刹那间的笑容宛如冬日阳光，教雷斯特也是微微一呆。

　　“好吧。听你的。这个女孩就交给你了。莱尔，你做事一向有分寸，希望这次也不要让我失望。”

　　“是，大人！”

　　“好了。既然这件事解决了……”

　　慕阴骸的手放开了茶杯，雷斯特余光瞄见那茶杯细腻的壁上似乎多了一道裂痕。然而，未等他好好思考这裂痕从何而来，少年已经转头向他，浅浅笑道：“成年超能力者的考核也该开始了。雷斯特——”

　　“……！！”

　　一直努力小口喘着气恢复自己伤口的、坐在地板上的长发少女突然眼神一凛，嘴角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环住了自己的身体，感觉胸腹之间刺痛不已，直钻胸臆，让心志坚强的她也不禁轻声呜咽。

　　伊兹特瞥她一眼，走上前去，一手抓起她的漆黑头发，不耐地冷冷开口道：“你有完没……”

　　话到一半，便慢慢中断了下来，只余淡淡余音在微风中悄悄飘荡。

　　少女抬起了眼。

　　那方才被没有色泽的黑色长发竭力遮掩的光洁面容上，却有一双盈如海空般的幽幽眸子。

　　那一双蓝瞳，却是拥世间至之纯净于一身，通透清冽，说不尽的安宁美丽。

　　只是，透过这清蓝之眸，伊兹特却仿佛看见了灼烧的悲恸与鲜血。

　　……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