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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似卿佳人,吾必娶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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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莫府的会客厅与莫冉华争吵过后,康莲一路躲回了自己的家里。
康老夫人见康莲难得回来,自是欣喜,也没有察觉到康莲的神色不对,只是叫府中的丫环弄了一桌好菜,欢欢喜喜地与久久未见的女儿一起用晚膳。她责怪道:“莲儿,为娘也知你宫中多,隔几天才能见你一面。可是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你看,你都瘦了许多了。外面都在传,最近朝中动荡呢。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娘,你不用担心。我们宫廷画师本来就与朝中大臣没有什么交集,所以朝中动荡也与我们无关。只是……”康莲放下了碗筷,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亲最近没有被什么人打扰吧?”
外面关于她的传言已是满天飞,而且难说莫冉华有没有派人来找过她的娘亲。她很担心。
所幸的是康老夫人一向深居少出,徐金仕那件事她也并不知晓,只是笑着说:“莲儿,放心。我在这里住着甚好,也没有什么人来打扰。不过说起来,前些天倒是有人来找过你,说是潞王府的人,看上去很客气。”康莲一听,便知道是朱穆逸那家伙。他找她,也无非是听戏、喝茶、下棋、玩乐之类的。以前她倒是有时会应约,只是现在烦事缠身,如何再寻乐?
饭后,康莲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
因为今日下午她第一次与莫冉华起了正面冲突。如今回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胆敢当着他的面重提六年前的事,还一派理直气壮的样子。
“让仇恨源源不断地流传下去就好了。”“我身上都溅着莫家的血呢……”
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让她忐忑不安。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她应该低眉顺眼以求自保才是的。
只不过,他的话语,也确实让她心寒。仿佛是看清楚了他的想法。嗯。莫冉华心里也只有恨而已吧?把她留在身边,还对她做了那样的事,还有言语的刺伤……都只是,只是因为怨恨康家。
康莲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越想便越绝望。
今夜她私自离开了莫府,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怪罪她。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自己乖乖地走回去。
她好累,心想着:就一晚上,就让她休息一个晚上。
*
当夜,莫冉华没有找她麻烦,而是与许慎在莫府的庭院中喝酒。
许慎喋喋不休地和他说着朝中的势力分派:东厂势力浩大,上下官员勾朋结党,实在是一片混乱。当今的万历皇帝沉迷于丹药,有时早朝都只是派了个公公来收集奏折。只怕是像徐金仕这样的庸臣,还多得很。与此同时,鞑靼族在蠢蠢欲动,女真族迅速崛起,正是外忧内乱之时……
莫冉华只是默默听着许慎的高谈阔论,兀自地自斟自饮,一怀愁绪。
那许慎还以为他是在忧国忧民,便说道:“莫将军,你也不用这么愁。皇上还是清醒的,近来也频繁地调动官员,看来是有意要重整朝纲了。如今还让你兼任了兵部侍郎一职,也是望你长留京师,正是莫将军你一展抱负的机会啊。”
他心里根本没有想这些。一心只想着康莲。
想着六年前江南的她,想着如今京师的她,想着那个缠着他、甜腻地喊他“冉华”的康莲,也想着那个在他面前故作冷静、身体坚硬得像岩石一般的康莲……
他不顾许慎的怪异神情,只是扶额苦笑。
“莫兄弟你看上去不太妥当啊。”许慎拿开他面前的酒杯,不让他再喝下去。
莫冉华长呼了一口气,说:“其实,我找到了当年逃狱而去的康家小姐——我那未过门的妻子。”
“啊?怎么找到的?……那,你是打算?”是打算以此为线索继续查这段家仇,还是打算与他的康家小姐再续前缘?许慎没有直接问出来。
对莫冉华来说,貌似这两种选择都不可能了。
他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她便是康莲。”
“啊?!”许慎惊呼,“可是……”可是康莲是男人。他还没有说完,便猜到了真相。只是依然震惊地看着莫冉华,不知该做何反应。
就着月色,莫冉华低头看着自己右掌上的伤口。仿佛是想以这伤口提醒着自己什么,伤口再次裂开后,他拆了纱布就没有再绑上。脑中浮现的,尽是康莲又哭又笑的脸。
本来,他虽没想过要放下家仇,却是真心望她安好的。对当年的事,无论她给的是什么样的理由,他都会原谅。
只是,她什么理由都没有给他。只是不断地说“对不起”。她表现得像是想斩断与他的联系,让他心中那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的血海深仇一时卷土重来,掀翻了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希望……
如今这样的困境,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却也是命运的阴差阳错让人措手不及。
一步错,步步错。
*
清早,康莲一路上都在庆幸莫冉华昨晚没有来找自己麻烦。难道说?他决定不再纠缠她的了?他,放过了她?所以以后,可以相见如同路人,把所有的事情当作没有发生了吗?
她一路上想着这些,却在宫门外被拦着。
而这拦她的人是朱穆逸。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缎质华服,衣襟绣着金丝。身后还带着四个侍卫。穆逸一见康莲,便欢欢喜喜地走上去说:“莲弟,你可出现了。走,与我去泛舟。”他一脸笑意。
“啊?”康莲实在没有那个心情,说道:“仁智殿还有许多功夫要做呢,我……”还没有说完,那朱穆逸便说道:“我早就派人对孙公公和仁智殿的总管说了,今天是我潞王世子要请你出宫去给我画画,他们没人敢说不。”
唉,他从来都是这样的先斩后奏,强人所难。
康莲被他拉着手臂,几乎是被拽着离开了宫门。她想,朱穆逸一个世子的身份,这样子带着侍卫在宫门口等她,实在是于礼不合。不过,对于这样一个一向特立独行的逍遥人来说,从来也没有在乎过什么礼节。
*
画舫泛于湖上。
本已是逐渐炎热的夏天,可是这湖上清风徐徐,倒也让人觉得清凉。
可这北方的水,终究是比不上江南的碧湖。湖水溢满,岸边的绿柳也算是繁盛,可是比起南方的水,却少了一点灵气。
那四个侍卫被朱穆逸命令站在岸上。
于是画舫上只有康莲和朱穆逸,还有一个船家。
康莲想起,上次在徐金仕游街的时候,朱穆逸在对面茶肆的二楼,看她的眼光带着深意。而现在,他又是原来的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正一手给康莲斟茶,一手摇着扇子。那扇面却只是一幅水墨苍松图,不似他身上的衣服那般华美精致。他笑意溢脸,两个酒窝深陷,却突然来了一句:“康莲,我还以为我们是知己呢。”
“穆逸兄你想说什么?”康莲不解地问道。
“你难道没有什么秘密要对我说吗?”他玩味地看着康莲,等着看她的反应。
康莲心乱如麻,说起“秘密”,难道指的是她是女人这件事?不可能啊,她一向小心,束胸、穿宽大的衣服、就连平时说话也故意压低声线。其他人最多也只是说她“娘娘腔”,没有什么人会怀疑一个宫廷画师是女人啊……看着朱穆逸那仿佛在说“我已经知道了”的眼神,康莲不由得紧张地扯着衣角。
不等她回话,朱穆逸便说道:“唉,你不说也罢。反正现今全京师都知道了,这都成了茶余饭后大家闲谈的事。只不过我竟然是从别人口才中得知你的事情,不免有些伤心啊。”
“什、什么?”康莲开始猜到他所说的秘密是指什么。
“我与你相识一年了,竟不知你有龙阳之好,早知道你有这癖好,我就……”
还没有说完,就被康莲急急打断:“不是!我、我才不是!”
朱穆逸看着她,把折扇一收,认真地说:“可是他们都说,你和从北疆回来的莫将军一见如故,你还住在他府上呢。而且,据说那徐郎中也是因为轻薄了康弟,才被莫将军一道奏折弄成这个模样……”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我和莫将军同是江南人,才一见如故的,我在他府上也是为了替他画北疆地势图,因为那是兵部的机密,所以我才住在将军府的。而那徐郎中确实是轻薄,咳咳!不不,是‘得罪’了我,但是他有此下场是与我无关的。莫冉华也不是为了我而上书的……”康莲一连串地解释道,说到最后一句,不由感觉得有些苦涩。
“哦,原来是这样啊?”朱穆逸嬉笑着,点点头,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他又严肃地补充道:“这么说来,那徐金仕确实该死。”
康莲见他该是相信了,舒了一口气。她眼睛一转,问道:“刚才你说如果早知道我有这癖好,你就怎么样?”
“我就……”他扬开扇子,摆出一副勾魂的表情,说道:“嘿嘿,我就先下手为强。”
“啊?”康莲脸色一青。
那朱穆逸却大笑起来,说道:“看你吓得。我是说若是你有那癖好,我就与你断绝关系了。”
半盏茶之后。
“话说,康莲你怎么不问问我近况啊?”朱穆逸像是在抱怨。
康莲一笑,便问:“那穆逸兄近况如何啊?又娶了多少房小妾?又调-戏了多少个良家妇女?”
“我爹逼我成亲。”他避开康莲的玩笑,一脸愁容地说着,又慵懒地撑着一边脸,躺在了画舫的地毯上。“我想问一下,康莲弟你有没有姐妹?或是说表姐妹堂姐妹都行啊。”
“怎么?你想喊我声小舅子?穆逸兄你也太抬举我了。”若是康莲真有姐妹能许给朱穆逸,恐怕潞王也不会答应。人家皇家子弟,怎么也算是高攀了。
“我是看莲弟长得一表人才,你家的姐妹也不会是庸脂俗粉。你若是有姐妹,便许我一个呗,若是眉目长得像你,那就越好了。”他半卧在船板上,侧头看着康莲,一丝情绪闪过眼中。
康莲只是为难地说道:“我家中人丁单薄,三代单传,就只有我一个。也没有了什么堂表姐妹啊……”
“唉,这么不巧啊?”朱穆逸马上坐起身来,嬉笑着说道:“若是康莲弟你是女人,我便早就向你提亲了。”
也不知这朱穆逸是在捉弄她还是在干什么,这玩笑开得都这么莫名其妙。
康莲笑得尴尬,因为她确实是女人。
*
一直到午后,画舫才靠了岸。
朱穆逸一直把康莲送到她家的巷口,才带着四个侍卫离去。
康莲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和朱穆逸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觉得很轻松。
她走向家门口,却一转角就看见了一辆马车,莫府的管家就站在车旁,见了康莲,对她说:“我家主子有请。”
康莲见马车就停在家门口,她生怕他们惊动娘亲,只好立刻上了马车。
谁知车上坐着莫冉华,他一身凛然气息。康莲吓得怔在车帘处。
莫冉华却一手把她拉进了怀里,说:“我不来请你,你果真就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