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狐殇》风夜舞

9、第 9 章

　　凤华殿里，李梦瑶坐在凤塌上，锦玉垂首立于一侧。李梦瑶身边的矮几上放着三鼎香炉，烟雾飘渺之间，李梦瑶的神情有着些许的恍惚。
　　“他，真的走了？”
　　锦玉听她问话，略微一顿，回道：“是，今儿个一大早就带着自己的侍从出宫了。”
　　李梦瑶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昨夜，霄云殿内可曾发生了什么事吗？”
　　锦玉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昨晚上皇上喝醉了，很晚才回来，回来之后二人在霄云殿待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公子就去了偏殿歇息，晚上风雨太大，奴婢又离得远，未听见殿内有何大的动静。”
　　“公子吗？”李梦瑶冷笑，“你倒是对他忠心的很啊，别忘了他已经不是雪月宫的人了，更不是你的公子了！”
　　锦玉面色不变，“若是公子愿意，他随时都能回去，还是锦玉的公子。”
　　李梦瑶神情一滞，随手拿起案几上的茶碗一下子砸到锦玉身上，热烫的茶水浸湿了锦玉的衣裙。锦玉却依旧垂首立着，丝毫未动。
　　“别忘了，现在谁才是你的主子！”
　　“锦玉不敢忘，不过锦玉只是奉主子的令来保护娘娘，锦玉的主子永远只有一个。”
　　李梦瑶长舒一口气，压下怒气，缓缓的说：“锦玉，本宫自认从你跟在本宫身边开始就对你不薄。”
　　锦玉微微的抬起头，神色略微复杂的看着李梦瑶，“锦玉知道，娘娘的好，所以锦玉才想要提醒娘娘，公子他，不一样。即便是娘娘再不喜欢他，他依旧还是雪月宫的公子，这个永远都变不了。”
　　李梦瑶轻轻的闭上双眼，“本宫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不管本宫再怎样努力，在那人心中都比不上他，只是，本宫不甘，真的不甘，他有那点强过本宫，凭什么在那人心里本宫就不如他！”
　　“娘娘，”锦玉缓缓的上前一步，“娘娘不需要多想，主子若是不在乎娘娘也不会让锦玉跟在娘娘身边保护您。”
　　李梦瑶慢慢的睁开凤目，看着眼前的少女，眼角微微的柔软了一些。
　　“锦玉，你幼时就见过他，依你看这些年他可曾变了？”
　　锦玉缓缓地抬起头，似在回想着当初的情景，不过还未等她说话，就听见内侍来报。
　　“恭喜娘娘，大将军凯旋归来，已经快进城了，皇上传下话来说要在紫竹殿设了家宴，请皇后娘娘准备一下，晚上共同赴宴。”
　　李梦瑶勉强笑了笑，“兄长总算回来了，锦玉，赏。”
　　“是，”锦玉从内殿取出了两个银锭子给了来报信的内侍。
　　那内侍高兴的跪地谢恩，“谢娘娘的赏赐，大将军回来，这正是皇后娘娘脸上有光，以后皇上一定会更加宠爱娘娘！”
　　“行了，下去吧。”
　　“是”
　　等那内侍下去，锦玉给李梦瑶到了一杯热茶，“娘娘，喝点茶润润喉，娘娘要不要换身衣服？”
　　李梦瑶接过茶碗，淡淡的看了看锦玉身上的一块被浸湿的痕迹，是她刚才砸过去的茶水浸湿的。
　　“本宫倒不用换什么衣服了，兄长他又不是外人，到是你，去换一下吧，刚才是本宫一时气急，你不要怨本宫。”
　　“锦玉不敢，娘娘，大将军回来您似乎并不太高兴？”
　　李梦瑶轻轻的叹息一声，“本来是应该高兴的，自幼时起他就十分疼爱于我，不过如今本宫的身份却尴尬起来，尤其是见了风夜舞，再见他却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了。”
　　“娘娘，既然大将军对您一向疼爱，您只要如平时一般即可，无需多想。”
　　“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大将军凯旋回朝，几乎整个京城的臣民都出来看热闹了，整个大街上人潮涌动，声音鼎沸。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南方城门处，隐约可见几匹高头大马缓缓行向这边，顿时人群之中阵阵骚动。
　　“来了！来了！”
　　“看见了，看见了，就是最前面骑大马的那个！”
　　硕北将军李寒清被皇上特许骑马进京，军队都停在了城外，只带着几个下属，一行八人沿着京城的主街骑着高头大马进城来。
　　在一个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坐在车辕上的是个清秀的少年，看见人群耸动，他朝着后面的车厢说：“主子，过来了。”
　　马车一侧的车帘被掀开了一角，一双狭长的双目静静的看着那缓缓而来的一行人，正是风夜舞。
　　“主子，看来那个骑着枣红马的就是硕北将军了，长得还真是英武。”玉书啧啧两声，不住的赞叹。
　　风夜舞笑了笑，李寒清确实可称得上是个英武不凡的男子，就算骑在马上，也可辨出他足有七尺高，身上披着黑色大氅，里面着的是金色的铠甲，刀削般的一张脸，面色冷峻，肤色略黑，一看便是久历风霜之人，年纪却并不大，只不过二十三、四左右。风夜舞缓缓的望着他，若有所思。
　　玉书转回身看了看他，“主子，人过去了，咱走吗？”
　　风夜舞缓过神来，“走吧。”
　　玉书停了停，“主子，咱去哪？”
　　风夜舞放下帘子，从车厢内传出他略带疲惫的声音，“你说咱们该去哪？”
　　“主子，您来的时候不是说要去云台山还愿吗？”
　　停了有半盏茶的时间，风夜舞的声音才缓缓的从车厢内传出来。
　　“先回沉烟阁吧，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再去吧。”
　　“是，主子，您昨夜没休息好，还是先睡一下吧，我赶车一向平稳的很。”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玉书顿了顿，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径自驾着马车离去。
　　风夜舞坐在马车中，他轻轻的挑起车帘望了望车外，马车已行至城外的官道上。马车外是那满地的落叶，打起车帘，一缕秋风吹来，风夜舞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天凉了。
　　放下车帘，缩回自己随身带着的那堆温暖的狐裘中，抚摸着那光滑温暖的狐裘，他的唇边浮上淡淡的苦笑，昨夜自己在赵辰怅然的眼神中离去，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忍。赵辰并没有为难自己，忆起离去时赵辰那带着忧伤的脸庞，心里竟也有一丝的不舍，清晨出宫时，他让安盛送来了这白狐裘，马车驶离宫门的时候，他还是看到了那静静的站在角落里注视自己离开的身影，赵辰。
　　虽然离得很远，可风夜舞依旧能感触到那来自赵辰的视线，静静的注视着自己，直到皇城的朱红大门紧紧关闭，将二人彻底的隔绝。风夜舞透过车窗怅然的望着朝阳下显得肃穆清冷的宫殿，余生只怕自己再也不会回来此地。
　　说起来，人海中能寻到一个真心相对的人着实不易，若赵辰他只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子弟，自己定会想尽办法用尽心机与他纠缠一世，可他却是那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对于皇权充满着浓浓欲望的君王，他不可能为了自己抛却那锦绣山河。而自己也不可能为了他而留在后宫之中，做一个被困在笼子中的金丝雀，与后宫的女子们共同争一个男人，他做不到。正因他几年前就看清了这个事实，所以才能一直守住自己的心，不去沉沦。
　　回江南的这一路上，百姓们议论的多是宫中的事情，硕北将军凯旋归来，皇后荣宠更胜，李寒清加封为护国公。不过，同时皇上还加封杜太师的女儿丽妃为丽贵妃。风夜舞听到这些也只是微微一笑，依稀记得赵辰说过朝堂之上，尚武的李寒清和崇文的杜太师乃是死敌，这恐怕又是赵辰的帝王之策。
　　想起与赵辰纠缠的几年时光，风夜舞更觉得像是一场春梦，梦醒之后赵辰依旧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坐拥天下如花美眷，用各种方法维护和巩固自己的江山王朝，而自己依旧是那个平凡的自己，沉烟阁阁主，已经再也无力起舞的风夜舞。
　　想着，想着，只觉得眼皮好重，放任自己沉入梦乡，风夜舞知道有玉书驾车定然一路平安。睡梦中竟又看见那一片忘不去的桃花林，一树树的桃花，开的美艳不可方物，梦中自己依稀还是那个稚气的孩童，乖顺的偎在那人怀中，惊喜的眼睛看着那满目的桃花。微风轻送，吹落那万点飞花。任性的自己央着他在自家庭院亦种上那满院桃林，却被那人嗤笑，宠溺的点着自己的额头。
　　“白狐儿”
　　宠溺到即使放弃一切也甘愿的语气曾让他欢喜落泪，恨不得将整颗心、整个人都交于那人。可此时也只不是镜花水月，虚幻一场春梦无痕。那一声千回百转的白狐儿竟让他沉沦了半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可叹自己满腹痴心竟为那人所用，成就那人一世荣华，那人一生都不会明白那世间权利，富甲天下，在自己心中都抵不过那一声轻唤。十几年的痴恋都抵不过权倾江湖的诱惑，何况这短短五年之光，对于赵辰竟也释怀了。
　　再次醒来时，马车已停的平稳的停在沉烟阁的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