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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嫁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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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给我吧,桑上。”
  “啊?…………”
  “桑上,我认真的,你好好考虑一下,不用现在答复我。”
  “那个,去镇上的车来了,我先走了,等我想好了答复你。”
  我没有想到,安源会在我回家这天向我求婚。这真是出人意料。我与他之间的感情没有深厚成熟到要给彼此如此承诺的地步。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好在他很平淡,若是手捧玫瑰与戒指,单膝跪地,定要叫我下不来台,旋即恼羞成怒。
  到达小镇时,天色已晚。我在镇子里随便买了些水果,准备带给陈秀芬。陈秀芬是我的母亲,而我偏偏不习惯叫她妈。我自幼随外婆长大,与她因多年的疏离而不甚亲昵,可毕竟还是我母亲,即便不亲昵,也还是要看望她的。
  进了屋,还是那么暗,我对她说过多次,要她换一盏灯,可是她不愿。我说:“趁着这两天我在,换一盏灯吧,这样昏暗不好。”“我一天到晚的不在家,换灯做什么,我觉得挺好。”“还是换了吧,我来换,不用你动手,光线这么差会不舒服。”“这是我家,不是你家,我舒服就好。”她噎住了我,使我和她陷入长久的沉默中。我有这样的怪癖或是习惯,就是无法忍受在只有两人的状态下,我与另外一人都保持沉默,如此会让我感觉很窘迫。于是,我一边整理沙发,一边打破沉默,说:“明天早晨我去临桑看外婆,顺便在那里待几天,今晚我就在沙发上将就一下。”顺手拉了灯绳,屋子里一片漆黑。我躺在沙发上,为白天安源的那几句话而纠结而辗转反侧,突然黑暗的另一端传来她的声音,她说“你在这里呆那么久,莫不是丢了工作?”我哑然失笑,说:“没有,休年假而已,一周后就回去了。”其实我不确定她听不听得懂何为年假,只听到她“哦”了一声,算是放心我没有失业了。可我还是无法安然睡去,突如其来的状况总会让我陷入手足无措的境地,大脑放空,无法作出反应。
  一夜睡得都不安稳,醒来时天刚亮不久,窗外的一切懵懂而清新。她已经出摊了去了,我急忙收拾好沙发,拎起我的行李出发了。临桑是个小村子,我与外婆在那里相依为命了十五年,直到我考上县里的中学。而作为我母亲的陈秀芬不定时的寄给我和外婆一点微不足道的家用,而我与外婆对她却无怨气可言。因为对她不抱有期许,所以不会失望,更不会怨恨。临桑的主要作物是水稻,桑树其实并不多。而从小到大,总会有人问我,为什么你叫桑上,桑上是什么意思,之类的问题,我亦说不知道。我问过外婆,外婆说,大概是我出生在临桑的原因。安源也曾对我说,陈桑上你有个让人过耳不忘的名字,这很好。我想大概桑上这个名字是陈秀芬作为我母亲唯一给予我的唯一馈赠了,一个农村妇女,能想出这样的名字,也着实不易了。
  外婆家祖上很有钱,到了外婆这一辈偏偏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外婆年少时钟情于外公,非他不嫁,而外公却不愿意入赘,所以,外婆嫁给外公后,临桑的大宅子就只有外婆的父母在住,他们百年后,这座宅子便空了下来。外婆对我说,外公过世后,她便由别的村子搬回了临桑,住进祖产。而我,就是从小与外婆住在这宅子里。
  在村口下了班车,经过几条迂迂回回的小道与一片片青翠的田亩,就看见了那愈加破败的宅子。门上的红漆几乎尽数剥落,门环也锈住了,转动起来的十分艰涩,伴着刺耳的声音。我不孝,自从考上大学,到至今工作两年,我第一次回到这里,这个承载了我儿时所有的痛苦与温情的宅院。推开虚掩的大门,见外婆坐在屋子门口,摘着菜,微胖的身上的衣衫还是我六年前离家时穿的那件,顿时一股热流涌上眼眶,我急忙走过去,把行李放在脚边,蹲下帮着她摘了起来。她对我突然的到来显然吓了一跳,怔怔的看了我片刻,抓住我的手,说:“囡囡啊,怎么回来了,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回来了。”语罢,老泪纵痕。我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闻着她身上我无比熟悉的特有的味道,任由久违的温暖充斥着我整个胸腔,莫名的感觉到安心,踏实。
  吃完饭,我洗好了碗,收拾好了厨房,便与外婆坐在院子里聊天。外婆问我看过她没,我拿过外婆苍老的手,在手背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说:“我看过她才来的,你别操心这么多了,她和我都可以顾好自己的。”外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嗫嚅了一下,说,囡囡啊,你今年就二十五了,有没有男朋友啊,有的话带回来,让外婆看看,合适的话就快些定下来,趁着外婆身体还好,还可以给你带孩子。我笑着应了声好。又听着外婆念叨了会儿我离开的六年间临桑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我便按捺不住,问外婆,说:“那嘉年的爷爷奶奶还好吗?嘉年,会时常回来看他们吗?”外婆叹了口气说,“嘉年的爷爷,在你考上大学的那年就去了,嘉年的奶奶这两年身体也不是很好,不常出门,所以很少见到了,嘉年这孩子倒还算孝顺,几乎每年都回来两三次,看看他奶奶……”外婆说道这里突然顿住了,她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般怯生生的看着我,说:“囡囡啊,你懂外婆的,外婆没有怨你的意思,外婆……”“是我不孝,您这几年过的一定很苦,这都怨我,明天,咱们去装个电话,这样给您打电话就方便些,不用打到别人家里,再叫您去接,以后我也会常常来看您的,外婆。”我打断她的辩白,却不料她听了我的一番话后,又哭了起来。她说,囡囡啊,外婆是带大你的人,怎么会不明白你心里的苦和恨呢,都怪外婆没用,你不要怨恨你妈妈,她也是个可怜人……我看着她用袖子一下一下的抹着眼泪,急忙转身回屋从包里翻找纸巾给她擦眼泪,一边说,“外婆您别哭,我不怨她,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您看我一回来,您就哭了两次,再这样我就不回来了。”听我这样说,外婆止住了哭,带着一脸泪水,愣愣的望向屋子里的我。我一边笑着一边给外婆擦眼泪,说,外婆,您真的是个老小孩。然而此时此刻我的内心,却又被惶然与无措再度占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