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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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焰褪尽，天际的那一抹残阳却愈发浓郁，浓郁的艳色如血般洇开来，沾染了沙家庄园里每一处窗棂檐角。
庄里的女人们在东厢进进出出，端水送药，终于，在婴孩的啼哭声中，一切落下帷幕。布衣老妇自内而出，在庄主跟前垂首停住。
“如何？”庄主在等着一个结果。虽然心知已吩咐过稳婆，无论男女，都要报为男孩，以堵悠悠之口。但这句话，却是每个初为人父者，情不自禁之问，无法不问。
“这……还请庄主亲自进去看看吧。”
“嗯……？”出乎意外的回话。庄主振袖，不迭进入房内。
稍后并不见有何波澜。庄主喜得贵子，一如计划般设宴大庆。
如此平静过去数年，关中帮帮众虽筚路蓝缕，终也至于煊赫，如日中天。
夏尽。芰荷疏而烟光淡，残雨淅沥，别苑花深处，有人擎了一把紫竹伞，霜影缭转，趋步往那清梧轩而去。
门口守卫看清来人，开门作请。
那人将手中竹伞递给守卫，也未言语，略一点头便进了门去。守卫接伞，没有抬头，那白影却久久未从眼底挥去。
“不知庄主唤在下前来，是为何事？”白衣人垂眸揖礼。
“坐吧。”关中帮帮主沙鸣风搁笔，将视线从文卷上移起，凝向那人。“璃箫，有件事情，劳你去处理。”
“不敢。但凭庄主吩咐，璃箫微末之人，能为庄主分忧，幸矣。”
沙鸣风离开书案，走到紫檀软椅之前，自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璃箫。“要做什么，打开之后，便能知晓。”
“是。若无其他事情，璃箫便告退了。”
“嗯。”沙鸣风看着那白色的背影，叹了口气。帮中人手虽多，却始终不如这人做事细腻滴水不漏。若非不得以，真不会让这踏歌弄舞之人涉足此间。
璃箫将手中的纸笺揉作一团，嘲道，“呵，什么时候，这伶人竟也甘心做起了如此勾当，可笑。”
=======================================（——这是，上一代纠葛完成的分界线……我就是爱这种前代后代间传承的感觉啊，恍若隔世有木有，虽然抢戏了点，但是我爱啊。——泥奏凯~）
神识恍惚，璃箫颤颤将纸团烧掉，不意看到窗外跪着的少年，这才想起还有这一桩事来。
璃箫走下台阶，停在少年跟前，“玉官，你果真想要拜我为师？”
“嗯。”少年仰起脸来，粲然的眸子让璃箫有些不敢直视。
“如此，我这儿有件事情，你若能办到，便可随我学艺，若不愿为之，我不强求，你也仍可在此处为我做些散工。”这种事情，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做的吧，甚至连我，都不愿……借此，正好打消了他这学艺的念头，一入乐籍，定是万劫不复。
璃箫将那少年扶起，对着他耳语数言，那唤作玉官的少年果真睁大了眼眸，流转的眸子里竟是惊异。
“好……”玉官咬了咬下唇，“先生，这件事情，我为你去办。”且不说拜师之事，就算是为了报答璃箫扶养之情，玉官也会拼力去做。
“这……”这下换了璃箫惊异了，“玉官，你要三思啊。玉官，玉官，你回来。”璃箫一边追着，一边对着玉官的背影狂呼，却没有换来少年一个回头。
眼见那身负轻功的少年失了踪迹，璃箫瘫坐在地上，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只希望，希望，玉官能够临阵退缩。
半日之后，少年终于回转，也不管什么礼数，急急奔进璃箫房内。
“先生……事情……我为你办妥了，请不要再忧心。”上气不接下气，玉官撑在案前，几欲脱力。
璃箫将少年扶至椅上，细细查看，见没伤着，便舒了口气，心疼道，“傻孩子，我只担心你。还好，还好你平安回来了，以后断不能再作此等傻事。你想要学什么都好，我都答应你。”说完，已是哽咽不已。
玉官泛着水光的眸子定定看着璃箫，多了丝欣喜，却也多了分再也化不开的愁楚。
拜别了师父，玉官在苑里胡乱走着，眼中始终萦绕着方才那小女孩纯真的笑脸，耳畔不时盘旋着惊惧的哭喊。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这种感觉会尤为明显。玉官受不了，开始在园子里疾跑，虽然刚刚才从河边奔回来，累得不行，却还是止不住的想要这样跑，直到眼中渐渐迷离，四肢渐渐麻木，不得不停下来。
这时他发现身边有一个大木桶，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里面的水瓢，清冽的井水浇透了全身，他还不想停，又是一瓢。但再想去舀时，手却落空。
眼睛寻找木桶，便先看到一个粗汉提着那木桶，只是提着，显然是为了不让他拿到。又听得一婉转的声音，令道，“阿林，将木桶提回花房吧。”
不禁寻那声音的来处，但见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少年，一袭黛紫联珠纹锦深衣，正在凝眸看他。目光虽然淡然沉静，但是却让玉官觉得心定，这是一种连璃箫都无法给他的安心。
玉官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那紫衣少年已向他走近，递出一方锦帕，“擦擦吧，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刚刚哭过。”清若玉碧的声音，虽然有些冷，却荡涤在了玉官的心上，日复一日，愈刻愈深。
（二）
在别苑并不经常看到沙鸣风，当然也就鲜少见到那锦衣公子，至少自那日之后，玉官是再也未曾见过那少年。可越是见不到，玉官的心里反而越踏实，这至少让他对今后的生活有了更多的念想。他平静地跟着璃箫学优戏，学舞乐，投入的心力连戏班中的元老都为之暗叹，不知他这是跟谁较上劲了。
璃箫远远看着院子里的婆娑舞影，摇头，默默负手离开。
这孩子，真真有种羽化成蝶之势啊。却不知，是为了哪桩因缘。
不去刻意计算的时日总是逝如飞梭，又是一年蝉鸣时，璃箫连着几日都不在园中，班里的人看来十分习惯这种失踪，玉官也就没有多问。
转轴拨弦，幽咽声复，一曲毕，玉官方才觉出背后有人。疾疾回头，差点没吓死。
许久未见人影的璃箫如天降般突然就回来了，还不声不响地倚在栏槛处，颇有意味的挑眼看着这执琴之人。
“绕梁不绝，我大概要三日不识肉味了。”
玉官将琵琶收妥，噙着一抹浅笑，起身揖道，“师父谬赞。”
“明日庄中饮宴，你随我同去。席间舞‘六幺’，这乐，便由你来奏吧。”
“是。”玉官朗声应道。心下有些萌动，也不知，是当盼不当盼。
绾云鬟，簇花钿。觥影涣，尽醉太平之处，玉官已不复往日模样，只似一个锦上添花的乐女，无甚惹眼。
素手撫琴晚，嘈嘈切切，珠玉落盤。縈私語若昔，碧人相思不減。
纵是舞者翩跹，华容婀娜，不少宾客却注意到了拨弦之人。纯粹的幽思似有若无的旋于端丽的琴音中，轻轻撩着人心。
推杯换盏中的沙鸣风不意瞥到那些聚集在同一处的视线，心下一沉。知晓璃箫护犊子，恐这过多的关注生出什么事端来，六幺曲罢，便着人领了玉官下去，去往偏厅用膳。
皓月初圆，夜色如晴昼。玉官执箸支颐，偏头望向窗外，禁不住想要出去走走，便使了个小花招，甩掉了随侍之人。
层城阆苑，正不知该往何处去。忽闻有人操琴，是为《流水》，淙淙铮铮，郁郁清清，息心听之，令人心悦。但不知为何却总在第七段连珠泛音之后收势不稳，玉官不觉嘴角上扬，“哎呀，这倒是跟我同病相怜呐。想来我神思遐游之时，也总是如此。”
循着乐声拾级而上，楼台之上正是有人席地抚琴。兰灯朦魅，虽不似月色澄净，影绰之间，倒是令人浮想连连。从背影看，像是一位着水色葡萄纹襦裙的少女。玉官慢慢踱到正前，在其对面落座，饶有兴致地瞧着。
抚琴之人止弦息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明明与之素昧平生，那人眼中却好似充满了疑惑与惊讶。
玉官不由得看了看自己，身上这缦衫绣裙倒是明丽，不过较之却好似输与了那水色的素雅。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鄙陋到不堪入目为人所惊异吧。
玉官被看得有些尴尬，无意识地伸出手去，将琴掠过，随意拂来，奏的也是第七段，“激荡之后，轻舟已过，势便倘佯。时而余波激石，也合该归于流势。注[1]”轻软的嗓音道出曲中关节，那细致温和似乎织就了一张网，要将周围一切收尽。而事实上，从神情观之，对面的水色怕是也早已深陷于其中……虽是沉溺，但那人的眸子却总是沉静的。
玉官觉得似曾相识，一年之前，在花园里，那锦衣公子也是如此认真的凝神看着自己，惜的是当时狼狈之下，并未看清其样貌。
但这相似的眼眸……玉官想要抓住什么，便顾不得什么礼法了，脱口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对面之人敛目，似在犹豫，片刻之后，缓缓开口，“甜甜。”
注1：引自《琴学丛书·流水》之后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