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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一池瀫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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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林瑾言话别完毕,独自一人怀揣着穆樊送的画卷,一步一步腾挪在回廊上。回廊尽头,是我住了近两月的屋子,里面有床,桌椅,梳妆台,没用过一次的胭脂,盛着各种发饰的掐丝珐琅盒子。还有什么?隐约记得重重帷帐,还有窗台边的精巧盆栽。似乎除了这些,我竟再没甚么印象。是对这初到的异世充满好奇?还是终日吃吃睡睡教锦瑟弹琵琶,于是大部分时光都在床上度过?亦或是,我的心思本不在此?
按压下心内那个最不可能的理由,使劲拽出一条穿越定律:穿越女日后必定辉煌,于是这些俗物都是浮云。
此时已是深冬,院落里早已满是积雪,被覆盖住的世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萧条,反是一片静谧,安宁的让人不忍心触碰。
步伐渐慢,握住画卷的手渐渐着紧。良久,画卷终于不堪负荷,轻轻折了一声。
是被我弄痛了么?
我收回心神,罢了罢了,有的没的,都不是我该想的。
原地拢拢领口,欲迈开的脚步却在下一刻不那么坚定。
阴风起,回廊外明朗的天似乎暗了一暗,仍是上一刻的样子,却似乎在慢慢暗涌。
继而,已不似上一刻的安宁,阴风猛烈呼啸一瞬,擦过耳边,甚至烈烈出声。回廊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渗入骨髓的寒意扑面而来,凛冽的杀气不加掩饰的环绕周身。
这……也不该是我错觉成错位吧?
恐怖片里,不都是这样的:阴森森的环境,一个厉鬼默默爬出来,爬的过程必当缓而有力,其中必定还会有一只枯瘦如柴或者根本就是柴禾的手,惊吓着你的小心脏,爬出来后再凄厉厉地瞅着你。如果再冲你笑一笑,你这一辈子也就圆满了。
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就算是架空的年代,也总该有些科学根据吧?我是唯物主义者,我是唯物主义者,我真的是唯物主义者……
深吸一口气,坚定了些许信念。这一刻,我的屋子显得前所未有的温暖,仿佛一个永远等着我归来的家。不远了,我普渡众生的光源,就在那里。
“呵呵~”一声从鼻腔中发出的不带任何笑意的笑声从回廊的后方传来,应是一个年轻女子。只是原该甜美的笑声,却显得幽幽怨怨,凄厉不已。
我刚建立起来的信心瞬间崩塌,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走,还是不走?这是一个问题。
冷汗涔涔之际,我六神无主,竟想去计算我与屋子的距离,以及某女鬼与屋子的距离。如果以我冲刺的速度,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她’之前冲回房间?却又在下一个念头间将自己鄙视到了墙角跟,一个堂堂女鬼若是连我一个堂堂女子都赶不上,那她还不如早点去轮回。
正当我紧闭双眼天人交战时,一股和煦的清风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气息。腰身在下个瞬间被揽住回旋。
也没来得及去思考这揽住我的是活人还是死人,或者当下的情景是不是适合我看,我的眼睛便比我大脑先一步的猛然睁开。
穆樊啊穆樊,你简直就是个吉祥物。
我望向这个不久前还在屋内唇畔含笑看着我的男子,此刻却是满面肃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住方才我的后方。他漆黑的眸子变得幽暗,酝着滔天怒火,比那女鬼的杀气还要骇人。
“我倒真不知,竟教出了你这样的东西。”他的声音不复温和,而是冰一般的凝结在回廊上,虽不怎么大,却铿锵有力,令人胆寒。
“哼哼~”那女鬼又是一声轻轻冷哼,没有一丝惧意,反而更加飘忽不定,无处可寻。
我还没有缓过劲的神经又是一紧,身子抖了抖,便感觉到腰间的手紧了紧,将我牢牢扶在怀中。
站稳时我才发现,穆樊那只没揽住我的手在同时只是随意一扬,便听得空气中‘嗖嗖’几声,数枚黑亮的暗器破风而出。
暗里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哼,一阵簌簌的声音抚过,四下便又恢复寂静。
“这才几日,本事倒不小。”穆樊冷冷道。
我神经终于一松,身子没什么出息的软了软,便下意识的回身扣住了穆樊的腰。
“小西,吓着你了么?“穆樊声音又变温柔,方才的戾气荡然无存。他并没有推开我,反而轻轻抚了抚我的后背,以示安慰。
“呃,不妨事,不妨事,只是跌了。”这下人可真是丢大了,连个女鬼影子都没见着,就能吓成这副模样。
“哦?”穆樊玩味的笑笑,揽住我的手将松未松。
后腰没了力量,我果然又有些不稳,只得更加卖力的扣住他的腰。
“好了好了,不怕,人已经跑了。”
我果然安定的长舒一口气,是个活人就好。
“也不知她从哪学得这些,竟是这般不人不鬼。”他却立刻补上一句自言自语。
“……那这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穆樊一愣,旋即笑道:“莫怕,自然是人。好好地,何来鬼神之说。”
我眼中立时浮起崇敬,这是何等的前卫先进啊!居然这个时代还有如此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像是找到了组织找到了同志一般,亲切欣慰不已,只差泪眼婆娑得与之会师。
“你刚在屋内怎么知道这里有旁人?”我缓过神来,才开始细细问道。
“那气息连你都能骇得不敢动弹,我还会察觉不到么?”他拍拍我的脑袋,胸有成竹的俯视着我,一副‘你我还不了解’的表情。
“……你这是,在说我反应很迟钝么。”
“大约是。”他的手力道略微加重,满意地给予肯定。
“那什么,时辰也差不多了,本姑娘该走了,公子珍重。”我甚有骨气的直起一半歪在他身上的身子,拂了拂本没什么尘土的衣袖,趾高气扬的转身欲走。
胳膊被人不重不轻的扯住,耳边泛起穆樊浸了笑意的嗓音:“生气了?”
“被你发现了。”我依然背对着他。
“果然人说,女人都听不得实话。”他在我身后,悠悠道。
我被他这极富哲理却依然跨时代的话惊得忘了背对他,瞪大眼睛看住他:“这这这,这话谁说的?那人和我老乡吧?”
穆樊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顿了一顿,继续含笑:“是我刚想出来的。”
人才啊……果真是个人才……
然而……我不是在生气么。
果断再次转身。他也同样果断的再次拉住我。
“真个生气了。”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能听出他憋笑憋得多么辛苦。
我十分挫败,太伤自尊了,这个必须走。
再次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我冷哼一声,挣开他的手,大踏步的向前冲。
“小西。”清晰的两个字徐徐传来,似春日里最和煦的暖风,再一次柔软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