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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口无禁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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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安无事,转眼过了数月。赶到这年年关,已下了几场大雪。各房里都生起了大炭盆,烧的暖意融融。
大早季维泽正在书房里查看各处送来的结算账本,梅青睡了一夜好觉,兴冲冲地挑帘进来向他要银子出门。
季维泽皱眉道:“前日才拿了十两银子给你,这就花完了,怎么又来要?”
梅青摆弄他案上一盆开的正好的水仙,道:“要过年了,得做几身好衣服,不然客来客往的看我穿的寒酸,你颜面上也不好看。”
季维泽扔下账本子道:“你穿得寒酸不寒酸与我有什么相干,况且你身上穿的是什么,难道不是新的?”
梅青此时身上穿着一件墨绿底织锦袍子,和着窗外的雪光,衬的脸玉似的白,两道眉斜挑上去,真个叫做“玉面郎君”也不为过,与当日摆摊拆字时不可同日而语。
听季维泽问他,他笑嘻嘻地道:“怎么与你没相干,我不是你的奸夫?你手里多少也松快点,让我打扮的体体面面的,你看了心里也喜欢。”
季维泽气道:“你越来越不像样了,不读书也罢了,这嘴里也越发没个计较。我的银子难道是大水飘来的,由着你乱花?今后是不是还要替你娶亲养儿子?”
梅青正要出言,外边有家人来递帖子,是个从南京来的大客人,和季维泽素有交情的。季维泽瞪了梅青一眼,扔下他换衣服见客去了。
应酬了半日到了正午,季维泽早让置办了酒席,因两人吃着不热闹,又临时叫来几个熟朋友陪客。他到后面换衣服,碰见梅青没要到银子在家闲着生气,也就把他一同叫了来。
梅青随他来到厅里,偏巧陪客的几个人中有一个正是梅青最近相与的一个酒肉朋友。这人见了梅青惊讶道:“我当梅公子是哪家子弟,却原来是季老爷府上的,不知梅公子是季老爷什么人?”梅青还未开口,季维泽代答道:“是季某一个表弟,来我这里住着读书应考的。”这人深信不疑。
几人见了面互道“兄”“弟”,寒暄一番,彼此谦让着入座。梅青因自己是唯一一个学校里出来的,别人都恭维他让他坐上席,他略推辞了几句也就欣然入座,让季维泽又瞪了他几眼,他只做没有看见。
众人喝酒吃菜,谈的无外乎金银买卖之语,梅青嫌他们俗气,也不大讲话。直到酒过五巡,话题渐渐朝下流去了,各位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手,见多识广,谈的兴起毫无忌讳。梅青认识的那人隔着个桌子向梅青遥遥问道:“梅公子最近怎么不大到五姑娘那里去了?昨晚我们去了,她还向我们抱怨你薄情,一时好的如胶似漆,说撒手怎么就撒手了?”
梅青道:“快休提那个五姑娘了,除了长的白些一无是处,木头似的一个人,想着就觉无味,不知怎么担得起‘头牌’这个名号的。”
那人嬉笑道:“听梅公子这话,莫非是找到更好的了,怎么不叫兄弟们也去见识见识?”
梅青借着酒意,洋洋得意道:“这人却不是你们能见识的,说起好处来,那当真比什么五姑娘强过十倍百倍。”
季维泽坐在下席,当下就看了他一眼。
那人听梅青说的得意,忍不住心里泛酸道:“什么女表子是有钱见不得的?难道她只图你梅公子年少俊俏,风流倜傥么?我却不信天下还有这样不爱钱的女表子!”
他二人隔着张大桌子说话,把一桌人的耳朵都吸引了过来,也都七嘴八舌地追问梅青。梅青说的高兴,完全看不见季维泽的脸色,口不择言道:“我说话怎么还会有假。那人不但不要我银子,反而倒贴我许多银子花哩。”
众人听他说了,都感叹道:“这真是奇闻,女表子陪睡觉还倒贴女票客钱的,果然是美人爱少年。想来在床上也是十分风骚出色的了?”
梅青喝口酒道:“那是!”
季维泽铁青着脸,站起来道:“各位见谅,季某多喝几杯,有些发晕,回房休息片刻。各位在这儿吃着,就让我这位表弟代陪一下,包涵莫怪!”
众人见他脸色不好,也都当他是酒晕,纷纷站起拱手道:“哪里话,是我们在这里扰搅,吃喝也尽兴了,该当告辞。如季老爷下午好些,晚上再坐也是一样。”
季维泽又假意挽留了一回,几人告辞。季维泽送到门外,看车轿离开方才回房,一路走的飞快,理也不理后面跟着的梅青。
梅青知道自己造了嘴孽,心里着实有些惭愧,生平第一次做小伏低地陪笑脸、说软话,季维泽只是不理,末了冷着脸扔出几两银子来道:“这是女表子倒贴给你的银子,快快拿了出去顽罢!”
梅青哄了他许久,此时也恼了,道:“我稀罕你这银子,不是你欠了我的,我住还懒得住在你这里呢!做脸色给我看,我却不吃这套!”说罢也不要那银子,径自拂袖而去了。
出了门,其实也无处可去。这年节将至,家家都在忙着,也不好去约那几个朋友。不得已,自己找个茶楼坐了,叫壶好茶,要了几个碟子,自斟自饮了一下午,到晚间酒也渐渐醒了。想起中午自己言语确实出格,难怪季维泽生气。又想起除了起初那一回季维泽动了恶念,平日待自己还算过得去,就有点悔意。况且喝了一下午茶,肚子也饿了,便会了账,自己慢慢地往家去了。
路上梅青还盘算着如何跟季维泽开口,见街上有人卖梅花,掏几个钱拣支半开的买了一株,擎在手里拿了回去。谁知到家才知道季维泽出门去了,是中午那个南京来的客人还席。
梅青好生没趣,随便吃了几口饭,拿了买的那花溜达到季维泽房里,寻个花瓶插上。因见季维泽房里墙上一片雪白,了无字画,又多事摆出笔墨来写了几个斗方贴上。
一直等到月亮上来,才见常跟着季维泽的一个小厮跑来拿衣服,说是季老爷喝多了酒吐了一身,要拿衣服去换。
梅青道:“既然衣服都吐脏了,坐个轿子回家便了,怎么还要费事叫你拿衣服去换?”
那小厮寻出了季维泽一件天青色的缎袍子,用包袱皮包了,答梅青道:“那里还不曾完事哩,所以老爷才叫我回来拿衣服,要回来估计到天亮了。”
梅青道:“既然这样,那些人我中午也见过的,呆在家里也无聊,不如跟了你一起去寻他们,也好打发时间。”
小厮应了,拿着衣服,带着梅青一路来到城内一处有名的花楼。梅青问清房间,也不等那小厮,自己“噔噔噔”跑上楼去,推开门一看,果不其然。
几个人喝了半夜,已是烂醉。那几人还坐在桌前,各搂着一个姑娘乱亲乱摸。季维泽因吐脏了衣服,只穿着件半旧的中衣,躺在一旁软塌上,身边也偎了个姑娘,端着碗燕窝汤,正含了一口嘴对嘴的去喂他。
见梅青突然闯进来,几个人都是意外,季维泽醉醺醺地道:“你怎么来了?大冷天不在家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梅青也不答他,只向那几个醉人告了一圈饶,说专程来接季维泽回家。那几人虽觉扫兴也无可奈何,让他推开那姑娘搀起季维泽去了。
到了楼下,冷风一吹,季维泽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道:“冻死我了!”
梅青恨恨道:“冻死你才好,累我等半夜,却到这里吃花酒来了!”一旁小厮将拿来的袍子给季维泽披上了,两人将季维泽扶上马车,一路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