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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会错的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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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白鹭说的最后一次并不是最后一次。一连三天,白猫早出晚归,风尘仆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有时候带着灰尘,有时候带着满身草叶。铃铛有些担忧地问她,她也不说,只是摇着尾巴,满不在乎道:“等我们换回来那天你就知道了。”
然后被尖叫着的姐姐拖去洗猫。
转眼间到了周五,开班会的日子。
高老师在讲台上总结了一周的大小事宜,敲定了下个月的值班人选,布置完作业。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她看了眼表:“剩下的时间大家自习,写写作业。班长上来管纪律,到点打铃放学。都安静些哈。”
高老师把记事本拿在手中,转头看向坐在前排的铃铛,表情微妙地凝固了一下,她朝铃铛招招手:“白鹭帮我拿水杯到办公室。”
“好。”铃铛起身,捧着水杯跟在高老师身后。
水杯里是暖呼呼的热水,铃铛把它贴在心口,不一会身体也暖暖的。
她们走进办公室,铃铛将水杯放在桌上,正打算转身出门,却被高老师叫住了。
“白鹭,你等一下。”高老师从桌上拿出一本薄薄的练习册,翻开,摊在桌上。“你过来。”
铃铛一脸疑惑地凑上前去,发现是自己的作业本,阅读理解大题下有大部分都是空白,小部分的回答字迹扭曲,牛头不对马嘴。
高老师问:“你……为什么最近这样答题?”
“唔……”因为白鹭回家太晚了,根本没有时间辅导她写作业!
抄写和选择还好,铃铛可以独立完成,可这种主观题只能照着自己的理解回答。铃铛要不然想不出来,要不然写出来的东西和人类完全对不上脑回路。她想着之前在舞蹈机构,杨梓琪也和她说过,空几题不会写的题没大碍,实在想不出来的,她就空在那了。
铃铛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说,她挑了一部分事实来回答:“我不会写……”
高老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把作业本往前翻了翻:“这个单元的题目确实难了些,可是前几天那些简单的题你怎么也空着了?还有这些……”
高老师指着一道问答,把问题和铃铛的回答都读了一遍:“‘你觉得这段描写体现了作者怎样的感情?在整篇文章中起到什么作用。’你的回答是什么?‘我觉得作者可能没有来过学校’???你怎么会这么写?”
高老师匪夷所思:“而且我们上课是怎么说的,一个问答题,它有几个问号,你就要有几个回答对不对?你怎么只回答了第一个,第二个就不写了呢?这个我们课上也讲过的啊,你看这个自然段,在中间对不对……这个是过渡段,那我们要说它的作用是什么?”
高老师引导着铃铛说出正确答案,可才上过一周学的猫根本理解不了这些东西。铃铛有些紧张地揪紧衣摆,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
高老师说:“承上启下,引出下文。对不对?”
铃铛点点头:“对……”
高老师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可你最近这样真的不行……刘老师也和我讲了你的作业情况,选择题全对,应用计算题要不然空着,要不然公式乱七八糟。明明和选择题是一种题型的应用题,你选择题做出来了,应用题怎么就不会了?”
铃铛低着头,默数着运动鞋上的鞋带穿过的孔洞数量。
高老师循循善诱:“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最近有什么事吗?”
铃铛摇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过几天等白鹭换回来了就好了。
高老师接着追问:“真的没有?……那个赵老师,你之前和她接触过,她……吓到你了?”
铃铛接着摇头:“没有。”
看她神色如常,高老师最终放弃了继续询问,随便叮嘱了一两句让她注意休息,劳逸结合,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随着下课铃响,高老师摆摆手,让铃铛收拾东西回家了。
铃铛在放学的人潮中逆行上楼,等她回到班上,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负责打扫的同学和杨梓琪还在。
杨梓琪拎着收拾好的书包朝铃铛走来,往她手中一递:“走吧走吧。等你好久了。你怎么下去这么久?”
铃铛接过书包背在肩上如实答道:“高老师问了我点事。”
杨梓琪扁了扁嘴,咋舌道:“可怕……”
她们并肩走到校门口,按照平时的路线行至岔道口,杨梓琪往常都会在这里与铃铛分道而行,可今天她却在离开时翻起了书包。
“嗨呀,找到了。”杨梓琪惊喜地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被半透明塑料袋装着的钩针发绳,编织部分是两层不规则的花瓣,粉橙为主,像白鹭房间对楼阳台上的月季。
杨梓琪将那个发绳递给铃铛,扬起嘴角弯弯,道:“我自己钩的!准备了好久呢,你下次可要戴着来学校哦。”
铃铛隔着包装袋触碰那些鲜艳的颜色,她不太理解这份礼物的用意,有些茫然地点点头,道:“好的……”
杨梓琪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又去捏铃铛的脸,潇洒道:“看看你这副表情,你肯定以为我忘了吧哈哈哈哈!祝你生日快乐!”
铃铛更加茫然无措,后退一步,口齿不清道:“生……生日?”
“对啊!你上个月还和我说,你家里人专门订了餐厅,要给你庆生呢。”杨梓琪看她的表情古怪,又拍了拍铃铛的头,“你忘了?最近你经常忘东西诶……”
铃铛摸摸自己的头,搪塞道:“……最近……睡得不太好……”
“好吧。”杨梓琪不再纠结这些,转身走向回家的方向,朝她挥手,“拜拜白鹭!”
铃铛举起手,小幅度地晃了晃:“拜拜小琪……”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掉在地上也发不出声音,铃铛捏紧了手中的包装袋。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想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比如原来今天是白鹭的生日,她都不知道。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去想,她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可惜,她流浪的时候压根没有关于年月日的概念,实际被白鹭捡回家之后也没有,在学校待了几天才模模糊糊懂了一些。
今天白鹭会早点回来吗?去餐厅庆祝又是什么意思?
原来人类会为了自己降生到这个世界的日子……而庆祝吗?
好奇怪。不是人类奇怪,是自己奇怪。铃铛猛然摇了摇头,意识到了这点,她当一只猫的时候,从来不会想这么多。
哪怕是在流浪的时候,她也只需要烦恼如何填饱肚子,如何在下雨天躲避从天而降的冰冷水滴。为什么变成白鹭之后,烦恼的事情、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么多了?
铃铛这几天晚上开始做噩梦了。
她当猫的时候从来不做梦。
她梦见自己在高老师所说的“期末考场”上,卷子发下来全是她看不懂的文字,她想不起来白鹭太过复杂的名字怎么写,一时着急,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歪歪斜斜的铃铛二字出现在姓名栏,高老师巡场恰好走到她的桌边,老师俯身查看她的答卷。
“咦,你不叫这个名字吧?”
铃铛惊慌失措地否认,出口的却是猫叫声。
然后她被吓醒了。
窗户打开了一条缝,白纱窗帘随晨风舞动,房间里的白猫已经不见踪影。穿着小熊睡衣的女孩一脸惊慌失措,坐了起来。
铃铛摸了摸手中的发绳,突兀地想。
这不是她的东西。
这是杨梓琪给白鹭的,她不应该这么理所应当地拿着。可是杨梓琪人好好……她带路都不认识的铃铛回教室,带着她一起排队打饭,帮她在电脑课占机位,还天天和她聊天。
以前铃铛只能和白鹭聊天。
如果……要是……可以的话……杨梓琪也是她的朋友就好了!
铃铛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愣在原地,指尖霎时冰凉,她摇摇头,又迈开步子,对着自己说。
“你不能这么想,你是一只猫……你是猫……小鹭是听得见你说话才能和你做朋友的。小琪不行的……小琪以为你是小鹭,你这样是在骗她……这不对,这不对……”
“哈哈,我们家鹭鹭嘀嘀咕咕什么呢?”
阴影和爽朗的笑声自上落下,铃铛惊慌地抬头,看见的是白天披着外套在楼道口等待的身影。男人温和地笑着:“来,书包给爸爸。我们放完东西就去你爱吃的那家店。”
铃铛机械地把书包递给男人,跟在他身后步入楼道。
提着女儿书包的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铃铛突然把发绳塞进外套口袋,慌乱道:“没什么……”
白川已经在家中换好了外出的外套,给二人开了门,从冰箱取出蛋糕拎在手里:“我们走吧。”
铃铛问:“妈妈呢?”
白天看了一眼手表,解释道:“妈妈这会还在舞蹈培训班,她会晚一点来,没事。我们先去点菜。”
一家三口踏上前往餐厅的必经之路,白天笑嘻嘻地说着一个月前自己来订位置的趣事,试图逗乐自己情绪不佳的女儿。
可铃铛心里还是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放在口袋里的发绳仿佛变成了烫人的暖水杯,碰一下心里就难受。
“鹭鹭,鹭鹭?”白天试着叫住她,“你不开心吗?……这次生日是你亲自选的餐厅呀?你生气了?理理爸爸呀。”
铃铛像没听见似的,低着头往前走。
白川眉头一挑,终于在路边把白鹭拉住了,伸手摸摸她额头:“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着凉了?”说着,她就要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妹妹披上。
“我不要!”铃铛突然推开了白川,她想明白了。
“我、我不是!”
看着白天白川父女二人惊慌的表情,铃铛把那句“我不是白鹭”咽回了肚子里:“我……我先回去一下!我有东西落在家里了!”
说完这句话,她朝家的方向拔腿狂奔,用记忆中自己的绿化带小路,把追在身后的二人远远甩下。
她不能这样,这是白鹭的生日,白鹭选的餐厅。
这应该让白鹭来。
然后……然后她要和白鹭商量一下。
杨梓琪周末的表演,她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