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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无法合体的一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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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三点的太阳是最毒的,尽管我一直沿着树荫走,也还是像被放在炭火炉里烤,头顶的树叶甚至散发出一股被烘干的焦香。突如其来的升温总打得人措手不及,上一周我还得在卫衣外面加个薄外套,如今连短袖都要挑透气的穿,记忆中小时候的五六月并不怎么热,甚至暑假里没有空调也算不上难熬,说不清是从哪一年开始,连太阳都变得不温和了。
我特意选了刚刚上课的时间出来,主要是怕被人看到我偷感很重的样子。
又是安静的校园,但这次只有我。经过了上午的事,我的精神都有点不正常了,走着走着就会突然转头看向某一个不特定的方向,害怕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不过比起害怕,我现在内心实际激动更多,因为刚刚那个梦,让我想起来了一件事。
那个实验楼旁的小楼并不是江凭先梦见的,而是我。
是在高中的时候我就梦见过它了,不过那个梦里它并不完全是这个样子,与我刚刚梦见的也不完全一样,但我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是它,我知道是它。如果不是中午做了那个梦,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把高中和大学这两次梦里的楼联系在一起。我想,之所以在刚刚的梦里和上午的探险活动中都没有没有找到门,是因为我和江凭两次都不是从门进入它内部的,它的门在我高中的那个梦里,只有我知道,所以在我想起来这件事之前,门就不会存在。
江凭不是说,这些梦里的东西会因为我们的“实践”而变成现实吗,那我也去试试看,看看那个小楼会不会因为我的实践凭空出现一扇门。总不能只有他有“特异功能”吧?
难得今天操场上居然一节体育课都没有,为了尽快走到实验楼,我决定不贴墙根走了,直接从操场上穿过去,尽管那会很晒。操场的跑道只有400米,中间是一个普通的假草皮足球场,明明这个地方我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了,但这一次,越是靠近操场的中心,我就越觉得操场在向外延伸,像一个不断扩大的深海漩涡,大到没边儿似的,让我怎么也游不出去。这幸亏只是一种感觉上的比喻,毕竟我不会游泳。
我承认我有点慌了,我开始加快自己的脚步,甚至不小心摔了一跤也没管有没有伤口,爬起来就直接往前跑,我甚至不敢回头看,在平地上摔倒已经够不对劲了,我得尽可能快地离开这里。直到我已经远远离开了操场,手机提示音响起,我才敢放慢脚步,感受喉咙里反上来的腥甜和小腿快要抽筋的酸疼——只希望不是年贺给我安排了什么任务,我现在可没心思工作。
“你去哪?”
怎么是这小子?我看向高二教学楼,只能看到贴在楼上的三个明晃晃的烫金大字:敏行楼。也不知道他从哪看到我的,观察名单里的学生应该是在一楼的某个教室吧,外面还有花坛遮挡着,离这么远他都能看到我?我有种被人抓包的不爽感。
“不关你事。”
我刚要把手机放回裤兜里,又拿了出来:“好好听课,别东张西望。”
江凭秒回:“不关你事。”
嘿——不愧是问题学生,他可真是知道该怎么气人。
不过他说得没错,确实不关我事,他想怎么上课或者不上课,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不需要对他的现在和未来负责,哪怕我们现在共同保守着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所以我没管他,也没再回消息。
再次站在这座小楼前面,我脑子里有很多想法在翻涌,最无法被忽略的就是,它原本真的不存在吗?我希望在我的记忆里找到它不存在的证据,但很遗憾,它的确存在于我的记忆中,每次我从食堂吃完饭回宿舍还有去实验楼上课的时候,都能看到它。我不知道该相信自己的记忆,还是该相信江凭的嘴了,可那条凭空出现的河是毋庸置疑的,我必须相信江凭。
和我刚刚做的梦不同,小楼的外墙全部用白色的瓷砖贴着,我怀着期盼的心情绕着它寻找,比我此生做过的任何祈祷都要虔诚。
门出现了。它出现得十分平静,就在小楼的另一侧,靠近院墙,和平时进出实验楼的那条路在相反的方向,这反而使我疑惑,它究竟是一直存在,还是刚刚才出现。因为即使它本来就存在,我上学的时候大概率也没有在意过,除了设计师,可能没有任何人会在意,但是设计师的记忆也已经是被改变过的了,当一件事无法被求证的时候,人就容易陷入自我怀疑的必死局。好消息是我从不怀疑自己,这种无意义的事我不才不干,于是我立马在脑子里关掉这种高耗电的思考,开始观察我眼前实实在在的这扇门。
这是一扇非常普通的门,敲起来是空心的金属声,或许是双层的铝合金,门把手上厚厚的灰尘显示出它的孤独,或许自安装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碰过它了。我对门没有研究,只能凭感觉认定它是一扇非常没有安全性的门,哪怕撬不开,用蛮力去撞也有可能会撞开。那么问题来了,假如我打开了这扇门,是不是就会发生我第一次梦见它时的事?不知道我会打开一扇通往记忆的大门,还是一个潘多拉魔盒。
“喂!你干嘛呢?”
江凭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吓得我直接跳了起来。做贼心虚是没错,可我还没开始做贼呢,怎么就被吓到了?
我把这种复杂的心情都转换成愤怒,发泄给江凭:“你想吓死我?!”
“我干嘛了又?”
“不是让你好好上课吗?”
“不是说不关你事吗?”
“......”
“你还没说呢,你来这儿干嘛?”
我指了指门,“别想,说,这里本来有门吗?”
“不知道。”江凭看了一眼,很快给出了他的废话,“我没注意过,有也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嘛?”
“假如我说,这个小楼是我先梦见的,这扇门是我第一次梦见它时就有的,你有什么看法?”
“那很正常。”
“可在我们俩共同的梦里,它是没有门的,对吧?”
“对......”江凭眨巴了几下眼睛,“也不一定。我每次去到秘密基地都是直接从一个黑乎乎的通道进去的,就跟今天上午我们走过的路差不多,只不过我梦里只有进入小楼之后的那段路,我没找过它有没有门,我连一楼和外围都没经过过,所以我今天上午带你来,有一定赌的成分。”
“那有没有可能,是你想出了它的上半部分,而我想出了它的下半部分,然后我们俩的梦连通了,你才有机会把我带到它的上半部分?”
“很有可能啊,那你怎么不带我去你梦里看看下半部分?不仁义这一块。”
我无语:“......我自己也没去过第二次了好吗?”
“那你现在打开呗,现在也来得及。”
“我没钥匙啊!”
“你之前在梦里怎么进去的?”
对啊,我在梦里是怎么进去的?我努力地回想,却想不太起来,只记得我直接就冲进去了,然后沿着楼梯往地下跑,穿过地下室之后打开了一扇门,一扇刷成油绿色的木门,全程没有任何障碍。怎么现在就有门把我锁在外面了呢?
“算了,还是靠哥们儿吧。”
江凭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我还以为他有□□呢,没想到他拿起了上面挂着的一个小铁片。
“这么原始的开锁方式?”我发自内心地有些害怕他,怎么会有高中生随身携带撬锁工具?
“管用就行。”江凭倒是不含糊,直接就开始操作,熟练得让人想问一句“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个门似乎不那么好开,江凭摆弄了好一会儿,我生怕来了人发现我们在溜门撬锁,大脑一直飞快运转该找什么理由应对,不然就直接装作江凭在干坏事而我把他抓了个正着好了,虽然缺了大德,但保了小命。还好江凭赶在我们被抓住之前就打开了它。
“来吧,你带我参观参观。”江凭把路让了出来。
我满心忐忑地跨过门槛,借着从门口照进来的光,环视四周,果然,和我梦里的场景很像,有向下的楼梯,只不过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究竟通往哪里。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下照,也只能看到一级一级的水泥楼梯,而且楼梯一层一层曲折交错,透过缝隙根本看不到底部是什么情况,别说贸然往下走了,哪怕是喊一声我都不敢。而江凭始终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也让我心里增加了一层恐惧和抗拒。
“你不来看看吗?”
“你没发现哪不对劲吗?”江凭幽幽地说。
“哪里?你可不要吓我啊!”听他这么说,我也赶紧出来了,还是有阳光的地方让人放心。
“这里少了个东西。”
“什么东西?”我心说你小子又没来过,怎么知道这里应该有什么?
“楼梯。”
“楼梯?”
“你忘了吗,从秘密基地通下来的那个旋转楼梯。”
“哦!”
“‘哦’?!”江凭用语调充分表达了对我的嘲笑,“你这个反应能力,很难在电视剧里活过第二集啊,这么明显的事都发现不了。”
我已经顾不上怼他了,消失的旋转楼梯让我心里发毛。按照常理,那个旋转楼梯应该通到一楼,或者不在一楼的话,我刚刚进去的时候抬头也应该能看到它的底部,可是什么都没有。幸亏江凭跟着我一起来了,不然我要是一个人进来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江凭看我吓得魂儿都掉了,才变得友好一些,“我有一个想法,你要听听吗?”
“快说。”
“你刚刚说我们俩的梦连通了对吧?我觉得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们俩的梦没有连起来,所以我只能通过上面进入秘密基地,而你,只能通过下面进入你的梦。”
“可我也能通过上面进入秘密基地啊!相对应的,你也应该在我梦里进入过下面才对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进去过?”
江凭把我问住了。
看我愣在那里想,江凭反而惊讶了:“......什么意思?我真进去过啊?”
“我,我不知道,那个梦里好像有很多人,我不知道有没有你,你来没来过自己不知道吗?”
江凭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真是奇了怪了。
“哎,要不咱们从秘密基地那个楼梯往下走走试试?看看到底能下到哪里。”
“倒是也行,但是......要是没有底呢?”我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说完就意识到了这句话有多恐怖。
“试试吧,试了才能放心。”没等我说同意,江凭就伸手把门关上了,然后转身往实验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