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罪物语》柏山温河

10、Testing the Waters10

　　“沈老板？沈烬？”

　　顾淮野的声音唤回了他混沌的思绪，他抬眼，对上顾淮野单膝跪地的视线——二人平视着，呼吸几乎交织在一处。

　　顾淮野这人平时虽然总带着股轻佻放浪的劲儿，像匹山野中放荡不羁的野马。可不知为何，总能带给他一种熟悉的安全感，明明他们才见了第三面，其中有两次都大打出手，可这份安全感偏偏就像很早以前就扎在沈烬心里一般。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飘渺似落雪：“好，我信你。”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仿佛一记铅锤砸在顾淮野的心上。

　　我信你，我愿意再相信你们警察一次，别再让我失望了。

　　“不过，你得答应我，事情说清楚后，你要告诉我那块手表的来历。”他刚要开口，沈烬却又补出了条件。

　　顾淮野心里的疑问又大了一圈：他为什么对父亲的遗物这么感兴趣，甘愿拿自己的秘密去换。

　　但他看着沈烬认真的眼神，还是把满腹疑惑咽了回去，只郑重的点了点头。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客厅里的沉寂。顾淮野掏出手机——是孙津京，又瞅了一眼呆坐在沙发上的沈烬，叹了口气。

　　从他答应沈烬到现在，已经一个小时了，午饭时间都快过了，沈烬展现了他从未见过的犹豫，他时而暴躁，时而焦灼，时而绝望，时而悲伤，就这么反复拉扯着，几次嘴唇嚅动，可他要说的事情仿佛有千斤万两重，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

　　顾淮野放轻脚步，悄悄起身边往阳台走，边接通了电话。

　　“顾队，您跟哪逍遥呢，老婆追回来了吗？”孙津京的调侃穿透话筒，顾淮野心里莫名窜起一阵心虚，下意识的捂紧话筒向客厅张望。

　　“喂？顾队？野哥？”

　　“说说说！喊什么喊，喊魂呢？”顾淮野凶巴巴的压低嗓子。

　　“切…怪不得凯哥不乐意给你打电话。”孙津京嗤了声。

　　顾淮野刚要反驳，余光突然瞥见沈烬已经抬起了头，正望向他这边，赶紧压低嗓子：“到底什么事！”

　　“接警中心整理出近半年未结案的失踪女性名单，共43起，凯哥那边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是那个健身房，里面清一色帅哥美女，身材都一级棒！顾队你有时间可以去办个卡碰碰运气哦~”“所有人的身材都很好吗？长得还很好看？”顾淮野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对啊，怎么样，心动吧，心动不如——”

　　“不对。”顾淮野冷声打断了孙津京的调侃，“健身房除了健身的人，更多的是有减肥需求的人，任何一个健身房都一样。”

　　孙津京也反应过来，语气不再轻松：“您是说健身房有鬼？”

　　“去查，查他们的经营状况，实际运营者，不要打草惊蛇。”

　　顾淮野说完，急匆匆的想挂掉电话。

　　谁知对面的孙津京却没有轻易放过他：“哎？等等，顾队，我们都忙成狗了，您老人家在哪呢？”

　　“你才老人家！老子我风华正茂！”

　　孙津京在对面轻笑两声，嘴巴厉害的很：“行，您风华正茂，您貌美如花~所以您干嘛呢？真追老婆去了？”

　　“对！再烦我你嫂子真跑了！”顾淮野说完就后悔了，耳根都热起来。

　　“好嘞，祝您早日摆脱追妻火葬场哦——拜拜~”孙津京逗完人，心里一阵爽快，正要挂断电话，话筒里突然传出另一道清冷的男声，听着还有些熟悉。

　　“健身房是用来筛选猎物的。”

　　顾淮野回头，对上沈烬的视线——他的脸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是眼底还藏着点未散的阴郁。顾淮野没说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顾队？”孙津京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带上了警惕。

　　顾淮野看出沈烬的话没说完，干脆点开免提，对他一抬下巴：“继续。”

　　“接警中心筛选方向有误，不止女性失踪案，还有男性。”

　　“什么！？你是谁？”孙津京那边警惕起来，厉声问道。

　　“43起案子，要筛选出外形条件优越、35岁以下的女性。”沈烬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视线依旧锁在顾淮野脸上。

　　“顾孔雀！！到底怎么回事！”孙津京心中狂跳，对面这人怎么会了解的这么清楚！绝对和分尸案有关！

　　顾淮野目色沉沉的看着沈烬，哪怕下指令时也没移开视线：“孙津京，按他说的去查，快！”

　　“可是——”她还想追问，顾淮野已经利落的挂断了电话，电话那头，孙津京咬了咬唇，抬头才发现周围的同事都在看着自己，她赶紧挤出个笑，强装镇定的打哈哈道：“野哥这人真是的，追人都不会，呵呵，呵呵……”

　　周围的队员们都会心一笑，继续低头忙活自己手里的事。

　　“解释一下？”

　　阳台这边，顾淮野把手机揣到兜里，伸手弹了弹阳台上郁郁葱葱的小花，看的沈烬眉头一皱，忍不住开口：“轻点。”

　　顾淮野挑了挑眉毛，看了他一眼收回了作乱的手。

　　烬沈沉默几秒，才艰难的开口：“我……能听到普通人……听不到的声音。”

　　顾淮野愣了愣，随即失笑：“什么声音，神的旨意吗？你不会是什么邪教头子吧？”

　　话音刚落就看到沈烬已经起了攻势，赶紧摆手：“哎！开个玩笑！你看你……继续说继续说。”

　　沈烬忍了又忍，才压下心头的躁动继续说：“就像刚才，你手机里的通话信息，我全知道，被害人手机即使不开机，我也可以听到，她生前最后一段时间内的遭遇。”

　　顾淮野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他刚才确实以为沈烬在胡扯，可刚才沈烬锁透露出来的信息，确实和他之前的推测吻合，他靠近半步，声音压低了些：“所以你笃定那就是受害人的手机？”看沈烬点头，他的呼吸不由得紧了几分：“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沈烬脸色白了白，感觉有些难以启齿，犹豫着说不出口。

　　“你可以捡重点说。”顾淮野看出了他的为难，放柔了语气。

　　“□□，注射药物，烙印，拍卖。”

　　果然，顾淮野的表情愈发凝重：“你等等，我需要消化一下。”他摆了摆手，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那么席地而坐，视线落在面前垂落的花瓣上，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

　　也就是说，这个修理工沈烬，可以听到物品的声音？

　　这太颠覆三观了，是说这世界有鬼吗？

　　不可能！他是无神论者，只信证据和组织。

　　那是怎么回事，异能？这也太玄幻了。

　　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着，面前“啪”的一声甩过来一个东西，顾淮野回神，看到是一块狗爪形状的坐垫，抬头看向面前也拿着垫子席地而坐的沈烬，对方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些。

　　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撩拨了一下，软了下来。

　　“想明白了吗？”

　　沈烬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可垂在身侧攥紧的手指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顾淮野叹了一口气：“其实没太想明白，但你别太紧张了，我答应了你，就不会把这事透露出去。”

　　“……我没紧张”沈烬面色一僵，嘴硬的想块石头。

　　顾淮野没戳破他的别扭，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你刚才说的拍卖，是什么意思。”

　　沈烬眸色暗了暗，沉重的说：“凶手是有组织的，通过那间健身房，来筛选那些外形靓丽的年轻男女，再根据客户需求锁定目标，绑架后进行拍卖，肖虹……被卖了265万。”

　　顾淮野的呼吸加重，他有些无法想象，在这个西北发展最好的城市里，在市局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发生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人体交易——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暗夜里被明码标价，像商品一样被倒卖，想想都让人脊背发凉。

　　阳台上的空气凝滞起来，栏杆旁白紫色的花串在空中轻轻颤抖，仿佛在无声的为这惨剧而悲鸣。

　　良久，顾淮野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松：“这是什么花？”

　　沈烬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你再给我扯东扯西，我真的会动手，我不是什么需要你哄得人，这种事吓不到我。”

　　顾淮野难得的没有耍贫嘴，他深邃的眼眸转向沈烬，认真的仿佛刚才的打岔只是错觉。

　　“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的事情，但我需要验证。”

　　验证什么，怎么验证？

　　沈烬心里瞬间窜起股火，有种被耍了的不爽。眼神冷了下来，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不说话。

　　“……”

　　顾淮野看他这样就有些头大，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冲着沈烬拜了拜：“我说沈大老板，你讲讲道理，我是警察。”他抓了抓头发，语气无奈，“您上来就给我整这么玄幻，还句句都带着线索，我没把你带回局里问话，真的算我很守信了。”

　　沈烬抱着胳膊，秀气的鼻子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你给我点时间，我确认好了会联系你。至于这手机……”他看向在沈烬指尖反转跳动的手机，没想到话音未落，沈烬就一抬手，手机直冲他面门飞来，还好他反应够快，伸手稳稳接住手机，避免了自己英俊鼻梁被砸伤的可能。

　　看着沈烬那一脸冷淡又傲气的模样，不由得低笑着摇了摇头：这人，真是脾气不好啊。

　　时间不等人，顾淮野收好手机，起身准备离开，到了门口穿鞋子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喊：“这是肖虹的手机！你刚才不是把指纹都擦掉了吗？！”

　　刚才看沈烬龟毛的擦了又擦，他心里就犯过嘀咕了，哪成想这手机竟然是这么重要的线索。

　　沈烬被他喊得愣了愣，本来不爽的心更是拧了起来：“我刚拿到手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擦了，顾队长以为谁都跟您一样不讲究，狗尿都闻。”

　　“你就瞎他妈讲究，我看你——哎C！”

　　话没说完，顾淮野眼瞅着沈烬拎起了桌上的一个花瓶，一个翻身利落的翻过沙发，直愣愣冲着自己冲过来。，顾淮野咬断话音，暗骂了声，一个箭步开门冲了出去，关门的瞬间，还能听到沈烬咬牙切齿的声音：

　　“算你跑得快。”

　　沈烬没得手，可惜的叹了口气，转身把花瓶，地垫，抱枕……等一系列因顾淮野的闯入而弄乱的东西，一一归位，百无聊赖的躺在沙发上时，心里才猛然窜上一股慌乱。

　　从未向外人道过的秘密，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告诉了顾淮野，还是名警察，是刑侦队长。

　　如果顾淮野想的话，分分钟就可以陷他于水深火热，那他苦心孤诣才得来的平静生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魏朗，过来！”

　　顾淮野前脚迈进支队大厅，后脚一声冷就让所有人都打了个激灵。

　　魏朗被吓得一蹦，左右脚在原地倒腾了两下才反应过来，拔腿紧跟着顾淮野进了办公室。

　　“顾队我正要找你，”魏朗的脸上带了点轻松，“我去埋尸地周围的商铺都问了一遍，事发时，方圆几百米内的私人摄像头，全部都故障了！”

　　顾淮野点了根烟，了然的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交警大队的摄像头，很大可能不是内部所为。”

　　“嗯！”魏朗兴奋的猛点头，“应该是凶手那边有高手，案发时入侵了荒地的所有摄像头网络，修改了监控记录！不然不可能这么巧！”

　　顾淮野头往后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出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虽然目前还没有办法立刻抓到凶手，但内部没有出现问题，真的让他狠狠松了口气。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恐惧凶手和警方内部有勾连，恐惧这场仗从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行，这事我知道了，我们之前的猜测，不许透露出去。”

　　魏朗赶紧点头，心里不由的佩服道：不愧是二般人，还好野哥之前提醒了先不要上报，不然现在他们的处境会非常尴尬。

　　“监控的事交给网侦去查一下，看能不能揪一下，你现在跟着孙津京，让她打扮利落点，”说着，从钱包里掏出张卡扔了过去，“你也是，让孙津京看着给你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