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罪物语》柏山温河

9、Testing the Waters9

　　“喀拉——喀拉——”

　　手铐链在顾淮野指节间绕了两圈，沈烬能看到冷硬的金属蹭过他虎口处的薄茧，他这才清醒过来，后槽牙咬紧——这人不是什么路边的阿猫阿狗，是丰京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长，不能弄死。

　　“要带我走？”他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声音里裹满了烦躁，暗骂自己不该多管闲事。“等我先回家洗个澡。”

　　“？洗澡？”顾淮野上下打量他，“你什么毛病？”

　　“我的毛病正给你写满三张笔录纸，但今天就一条——不让我洗澡，我现在就死在这儿。死前给丰京新闻999，说凶手是丰京市局刑侦队长顾，顾……。”

　　“你好，鄙人顾淮野。”男人突然伸出手，摆出了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沈烬盯着那只手，脑子里反复过了三遍——不能弄死他。

　　他没握手，，只是冷着脸重复：“我要洗澡，不让我洗澡我就拒捕——你打不过我。”

　　话音落，他转身就走。顾淮野愣了两秒，理智和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可疑，甚至很危险，可脚步却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连自己都没搞懂这突如其来的妥协是为了什么。

　　“你要去哪？”见沈烬不说话闷头往前走，顾淮野忍不住拉了把他的胳膊。

　　“你是听障吗？怎么考的公？”沈烬扶了扶下巴上的口罩，露出的眼尾微微上挑，“我刚才说了，洗澡。”

　　顾淮野被他噎的一哽：“……我是说去哪洗？”

　　沈烬正因为自己的多管闲事却招惹上了警察而烦躁，这会一点作为嫌疑人的自觉都没有：“去哪洗，去超市洗！去便利店洗！你说去哪洗？”

　　顾淮野平时在市局和一众少爷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主，浑起来连秦局都得让他三分，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在沈烬堪称无理的怒怼中，居然乖乖的闭了嘴。

　　——算了，他好看，要让着他。

　　直到跟着沈烬进了家门，顾淮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嫌疑人领回家了？还眼睁睁看着对方自顾自的进了卫生间，“砰”地关上门，从分贝上能分辨出对方的不爽，里面很快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平时自己就能浪的翻江倒海的顾淮野，此刻却站在玄关处，莫名有些手足无措。

　　这人怎么回事，作为嫌疑人，带警察回家，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洗澡去了？

　　低头看了一圈，顾淮野心里也有点不爽——这人也没给他准备个拖鞋！

　　不过看了眼整洁干净的地板，他还是弯腰脱了鞋子，光脚踩了进去：趁那爱咬人的小野狗在洗澡，得赶紧参观一下，不然一会出来没准又要动手。

　　之前见过沈烬店里的样子，这会再看到整洁如新的公寓，顾淮野已经不惊讶了。但这里到底不是沈烬工作的地方，阳台上没来得及收的衬衫，茶几上摆着的看到一半的书……处处都透着股鲜活的生活气息，让顾淮野这个中龄单身糙汉看的心痒痒了起来。

　　这人还挺会过日子的，可惜是个男的。顾淮野胆大包天瞎琢磨——不然凭他的姿色，不得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的。到时候下班一回家，有美娇娘和这么温馨的家等着他，不得美死？

　　就这么想的，他一路晃到了阳台，视线突然亮了起来。阳台上没别的植物，只高低错落的摆着几盆白紫相间的小花，细嫩的花瓣盘绕着花梗缠成一簇，风一吹，一片芳华。

　　“顾队长挺自在。”

　　突兀的声音惊的顾淮野回神，扭头就见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沈烬正冷眼看着自己，依然是白衬衫黑裤，领口的扣子没扣全，露出了些锁骨，喉间淡青色的血管和那只黑色蝴蝶，一起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栗色的头发沾水后颜色更加深邃，眉眼被水汽蒸的湿漉漉的，连嘴唇都红润了许多——活脱脱一副美人出浴图。

　　沈烬看着对面渐渐红了脸的顾淮野，有些莫名其妙：“怎么，顾队长没女朋友吧？”

　　“你，你怎么知道！”顾淮野心里“咯噔”一下，那一瞬间以为自己被看透了。

　　“有女朋友，怎么会对着我的花发情呢？”沈烬扯了扯嘴角嘲讽得直白又尖锐，末了还冲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身去客厅吹头发。

　　顾淮野盯着那修长的背影，暗暗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嘴巴那么厉害，迟早让他吃点苦头。

　　嗡嗡的吹风机声停了下来，顾淮野大喇喇坐在沙发上，看着沈烬拿过了那个用胶带缠的严严实实的包裹，似乎是想打开，拿起剪刀的一瞬间又犹豫的看向自己。

　　“怎么？”

　　“我的手扭到了，顾队长帮忙拆一下吧。”沈烬晃了晃自己的右手。

　　顾淮野刚才被讽刺的不爽还没散，没好气的怼回去：“你不还有左手吗？再说了，这不明不白的包裹我凭什么拆，万一是沈老板想弄死我这个人民好公仆，搞了个炸弹呢？”

　　话还没说完，就见沈烬一扬手把快递甩了过来，动作太快，顾淮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接住了。

　　“炸弹的话，这会已经炸了。”沈烬清的声音清冷，略带嘲讽，“而且顾队长，想弄死你，用不上炸弹。”

　　说着把手里的剪刀递了过来，顾淮野心里恨得牙痒痒，平时面对犯罪分子的伶牙俐齿这会全软了，没好气的接过剪刀，“咔嚓”一下剪开了胶带。

　　从纸箱里拿出个碎屏的手机，顾淮野抖了抖用来包裹手机的东西——几片似布非布的玩意。

　　“这是什么？”

　　“隔尿垫。”沈烬已经拿起消毒酒精擦拭起手机。

　　“隔尿垫？”顾淮野乐了，找到机会赶紧反击，“你尿床啊。”

　　说完拿起来闻了闻，皱着眉又补了句：“不过沈老板，你是狗吗？怎么这垫子一股狗味。”

　　话音刚落，就感觉侧面有阵劲风袭来，顾淮野反应极快，咬着舌头往后一避，堪堪避开对方劈过来的的手刀：“我靠你又来！？”

　　沈烬面无表情，紧接着又是一记肘击，直捣顾淮野胸口。顾淮野赶紧扔下手里的东西，顺手拿起身旁的抱枕挡在身前，接下了这记顶心肘，有柔软的抱枕做防护，沈烬的攻击被卸了一大半力道。

　　顾淮野趁势往前一顶，沈烬被抱枕遮挡了视线，被迫往后仰倒，眼看就要摔下沙发，顾淮野伸手一捞，整个人压了上去。

　　沈烬被他压在身下，眼神瞬间冷透，抬膝便顶。

　　顾淮野本来已经占据了上风，得意的笑容刚扯出来，就被身下传来的剧痛激的的身子一弓，闷哼一声就松了劲，188的块头就这么重重的趴在了沈烬身上。

　　他身形高大，肌肉也壮，这么大的块头往沈烬身上一压，沈烬瞬间感觉呼吸一滞，周身都是顾淮野的气息裹住。

　　顾淮野也愣住了。

　　太近了。近到可以闻到沈烬身上清爽的沐浴香，近到可以看到他棕色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近到可以看清他眼下那颗红痣的纹路。

　　他的呼吸发烫，心跳像擂鼓一样撞着胸口，连指尖都在发麻——自己这是怎么了？

　　“滚下去！”沈烬颤声怒斥道，伸手想把身上的庞然大物推下去。

　　顾淮野捂着下身的动作还僵持着，听到他的声音反应过来，只是要命处被击中的痛麻让他说不出话，被沈烬推的脑袋乱蹭，不留神就蹭到了沈烬的颈窝，身下的人浑身一僵停止了动作。

　　顾淮野脑中一片混乱，嘴巴张合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头皮一阵刺痛，硬生生把他的神智拉了回来。他顺着那股力道抬起了头。

　　“我说了你给我滚下去！”沈烬白皙修长的手指穿插在他乌黑的发间，说完手下一使劲，直接把顾淮野从沙发上扯了下去。

　　“我就C了！”顾淮野摔在地毯上，上下两头一齐痛的混在一起，一时竟不知道该揉哪边，“你这都什么野路子，一套接一套的！不是下三路就是扯头发！

　　沈烬喘着气坐起身，额角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顾自的又开始清理手机。

　　顾淮野缓过劲后也爬了起来，指了指他：“我给你说，也就老子不对好看的人动手。”

　　“动手你也打不过我。”沈烬头都没回，张嘴就是呛人。

　　顾淮野往他旁边一坐，刚想骂回去，就见沈烬转头看着他，眼神里没了刚才的尖锐，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个隔尿垫，是隔壁宠物店要扔的，拿那个包手机，不会摔坏。”

　　顾淮野揉头发的动作顿住，转过头震惊的看着他：“用过的！？”

　　沈烬勾着唇，笑的有点恶劣，也显得人鲜活起来：“我不知道，我又没闻过。”

　　顾淮野脸色顿时黑的像锅底，暗骂一声，起身就快步往卫生间走去，只不过因为某处还在隐隐作痛，导致他的步伐有点滑稽。

　　等洗了手，用冷水泼了把脸出来，顾淮野才终于想起正事：“这手机是谁的？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给我？”

　　沈烬咬了咬下唇，他实在没有想到，刚把东西偷偷扔进去，转头就被正主抓了个正着，这会脑子里一团乱麻，连个像样的说辞都没有。

　　“你要不想在这里说，也可以和我回局里说。”顾淮野漫不经心的说，没办法，沈烬这一系列行为都太可疑了。

　　沈烬沉默数秒，终于开口：“今天有个男人把这个送到我店里，让我在不接触手机里信息的情况下修好手机，他很着急，出手也很大方。”

　　说到这里，他眼神复杂的看了眼顾淮野。

　　“嗯？然后呢？”

　　“然后我怀疑这和你们要查的那个案子有关。”

　　顾淮野眼睛瞪了瞪，没搞懂这中间的逻辑。有些好笑的说：“这手机你都没修，怎么知道跟我的案子有关？”

　　沈烬垂着眼没了声音，顾淮野看了看他为难的表情，心里越发疑惑，但还是站起身，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沈老板，我很忙的，没工夫跟你开玩笑，想打架，可以直接打电话约我。”

　　说完就摆了摆手转身，往门口走去。

　　“等一下！”

　　听到沈烬有些着急的声音，顾淮野心里一喜，转身又是一脸无奈的样子：“又怎么，沈老板，你不能仗着自己好看就……”

　　“你们在查的那个案子，死者是不是胳膊上有块胎记？”沈烬打断他。

　　顾淮野意外的挑了挑眉毛：“怎么，你认识死者？”

　　那这样的话，难道沈烬也是同性恋？

　　没容他胡思乱想下去，沈烬又抛出更重磅的问题：“死者是不是遭受过性虐待？”

　　顾淮野的眼神瞬间变了，眸子如鹰一般，牢牢锁定住沈烬，周身气压骤然降低。他缓步走到沈烬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沈老板？”

　　虽然这事在警局内部没什么，但不相关的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沈烬避开他锐利的视线，看向地上的抱枕：“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确定这个手机是死者的。”

　　顾淮野没说话，低头盯着沈烬倔强的侧脸，过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手摸向了腰后：“沈老板，你最好在这里就和我说清楚，不然我只能带你回局里了，但你应该清楚，到时候你身上有再多的秘密，都会被挖出来的。”

　　沈烬抬头看着他，逆着光，看不清顾淮野的表情，只觉得对方的眼神像张网，把他牢牢困住。他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带着自嘲：“顾队长不也很想挖我的秘密吗？”

　　“如果你和我说实话，我可以保证，我只挖和案子相关的，如果你说的事情没有危害到公共安全，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好吗？”

　　“好吗？”

　　沈烬的思绪有点恍惚起来，朦胧中，另一道记忆中的声音响起。

　　“我保证，带你走，给你一个正常的家，你会生活在一个正常的世界里，像其他孩子一样正常的长大，好吗？”

　　保证？

　　沈烬闭上眼睛，心里一片冰凉。

　　有什么用呢？

　　那些曾经的保证，最后不都成了摔在地上的碎玻璃渣，扎的他鲜血淋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