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梧桐》荀柏

5、隐忍与克制

　　周清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童惜雪看了一会，眼底满是欣赏，欣赏中交织着无奈，无奈中夹杂着不可逆的喜欢。
　　一阵阵冷风吹的梧桐树叶漫天飞舞，黄色的，橙色的，红色的，不鲜艳，却也无比耀眼。吹起了童惜雪的发丝，也吹起了周清时心里的尘埃。
　　借着夕阳童惜雪看见周清时翘起的眼尾有些发红，她伸出手擦了擦周清时眼角的雾气：“九叔是不是冷啊？眼泪都被风吹出来了！”

　　周清时袖口下的拳头紧紧握着，他刚伸出手想抱一下童惜雪又迅速将手缩了回去。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沉默一番后，拿出板栗酥凑到童惜雪鼻子旁，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三个字：“给你的。”
　　“板栗酥！”童惜雪接过板栗酥闻了闻：“谢谢九叔，我最爱吃板栗酥了。”
　　周清时刮了刮童惜雪的鼻梁：“嗯！以后想吃长羽……九叔就给你买。”
　　“嗯！九叔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周清时接过童惜雪背在后背的小提琴：“走吧！九叔送你回家。”

　　周清时和童惜雪走在回家的路上，二人并肩而行，没有一句话。冷风袭来，童惜雪缩了缩肩膀。
　　周清时穿着长大褂，他尽量走在风口处，帮童惜雪挡着狂风。
　　“九叔。”童惜雪冷不丁说了一句：“今天祖父来找我了。”
　　周清时心里咯噔一下，他赶忙问到：“我爷爷找你说什么了？”
　　童惜雪在石板路上蹦了一下：“祖父问我要不要和安阳哥哥一起去日本留学。”
　　“那你怎么说的？”周清时的语气非常着急，很明显感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哦，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想的，想不想去？”
　　“不想。”童惜雪摇了摇头，回答的很干脆。
　　周清时有些窃喜，他也有些纳闷：“为什么不想去？”

　　“我不想花周家的钱，我想留在这里，留在学生会，想留在我娘身边。”童惜雪嘴角微微一弯在心里说到：我不想离开九叔，我想留在九叔身边。
　　周清时既不想童惜雪离开，又想让童惜雪去留学，他一番挣扎后还是觉得童惜雪留学的事情重要。
　　周清时停下脚步，双手放在童惜雪的肩膀上，微微弯腰：“雪儿，你现在是周家的子孙，花周家的钱是应该的，如果你想去，九叔出这个钱，去留学能学到很多东西，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挺好的。”
　　童惜雪挽着周清时的胳膊继续往前走，就像小时候周清时牵着她的手一样：“九叔，我不想去，不是因为钱。”
　　这个挽胳膊的动作让周清时心里暗暗窃喜，他嘴角勾起弧度，有些得意：“那是因为什么？雪儿，外面的世界很美好，你应该去外面看看，这个机会很难得。”

　　说着说着已经到了巷子口，周清时还想劝说童惜雪去留学，去外面看看。周清时有意要培养童惜雪。
　　“总有一天九叔会明白的！”童惜雪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周清时是想托举她，她就卖了个关子。说完从周清时肩膀上接过小提琴：“九叔，我到家了。”
　　“嗯！早点休息，我说的话，你考虑考虑。”
　　童惜雪缓慢地点了点头：“知道啦！对了，谢谢九叔的板栗酥。”
　　周清时摸了摸童惜雪的头顶：“进去吧！”

　　周清时似乎心情好了一点，又似乎更加忧郁了，他转头碰到周清华：“长翼，你也回来了。”
　　“嗯。”周清华手里拿着一包板栗酥，心情有些低落。
　　“怎么了？出去一趟不高兴？”
　　“没有。九哥你不回家吗？”
　　“回啊！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脸色也有点不好看。”
　　“没事，有点冷。”
　　“多穿一点，深秋了。”周清时看见周清华手里拿着梧桐公馆的板栗酥，他笑了笑：“你去买板栗酥了！哪里有点远，是长平要吃吗？”
　　“嗯！”周清华跨进家门喊了一声：“长平，哥哥给你买板栗酥了。”
　　周清欢抱着洋娃娃跑了出来：“小哥哥，你买板栗酥了！我去叫雪儿一起吃。”
　　“长平，雪儿刚练完琴，她要休息，你吃吧！”周清时抱起周清欢进了堂屋。
　　周清华将板栗酥打开放到桌子上，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满屋子都是板栗的味道。
　　“小哥哥，你怎么不高兴？”
　　周清华捏了捏周清欢手里的洋娃娃：“没有，我有点冷，我回屋去了，你们吃吧！”
　　周清时明显感觉周清华不高兴，他目送周清华出了堂屋。
　　“九哥哥！”周清欢摇着周清时的胳膊小声说到：“小哥哥怎么了？他不高兴哦！”
　　“我也不知道，可能有心事。长平，吃板栗酥吧！吃完把牙刷了，早点睡觉。九哥哥还有功课，先回屋了！”
　　周清时起身对一旁的佣人安排到：“阿姨，麻烦您照顾长平，让她把牙刷了，我先回屋了。”
　　“九少爷放心，交给我。”
　　周清时提起大褂出了堂屋。

　　周清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脑海里回忆着傍晚在梧桐树林看到的场景。
　　他今天的板栗酥本来是给童惜雪买的，他特地跑去梧桐公馆买的，去的时候是下午，回来都傍晚了。
　　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好不容易才买到。
　　可他到了梧桐树林却看见周清时已经将板栗酥给了童惜雪，他晚了一步。
　　他看着手里的板栗酥瞬间觉得没有意义了。
　　就这样一路跟在他们后面回来了。
　　最后还要找借口说周清欢要吃。
　　周清时也一样，他摩挲着手里的蝴蝶结一直在回味童惜雪今天为什么会那么自然的挽着他的胳膊，他居然因为这个亲密的动作心里一阵开心。

　　中秋已至，南京城每年的中秋都会大办，周家也不例外。
　　傍晚十分，所有人都盛装出席在祠堂碰面，十几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可见周家人口之多。
　　周清时依旧是藏青色的长大褂，斯文冷峻的谦谦君子做什么都无可挑剔。
　　周清时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坐在角落里的童惜雪，她今天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服，上衣下裙都是天青色，扎着高马尾，还是那个黄色蝴蝶结，清新脱俗，宛如天使一般。看呆了周清时和周清华。
　　周清时时不时就喵过去，看看童惜雪在干什么，童惜雪也一直关注着周清时的一举一动。
　　不到五分钟，周清时已经朝着童惜雪的位置看了不下二十次了。
　　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全被周云琛看在眼里，他面色有些铁青，眼神中带着锋芒。

　　所有的人都低头吃着桌上的饭菜，窃窃私语，时不时就瞄一下主桌的当家人在做什么。
　　周清时和童惜雪二人巧合之下目光交汇，仿佛周围的人都是空气，周清时看着童惜雪眼里溢满了温柔，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他举起酒杯对着童惜雪微微一笑。
　　任谁看了都觉得二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童惜雪有些脸红了，她底下头去，内心却无比的激动。
　　周云琛看了看二人也是一脸的无奈。
　　“长羽。”周云琛胸口明显的起伏，他叫了一声，周清时没有听到，他又叫了一声：“长羽，扶我起来。”
　　“哦！好。”周清时反应过来赶忙扶起周云琛：“对不起，爷爷，我没有听到。”

　　周云琛作为家主借此机会宣布了一件大事，他举着酒杯缓缓开口：“今日欢聚一堂，我作为周家家主，今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周云琛一起身所有人都安静了。
　　“好消息！爷爷，是什么好消息？”周清欢问道。
　　“等会你就知道了。今日借此机会宣布一件事，我们周家的长子长孙周清时已经过了婚配的年纪，所以我决定年底让长羽和白家的千金白少思成婚。”
　　众人一片哗然：“九大少终于要成婚了，年底又有喜糖吃喽。”
　　周清时错愕地盯着童惜雪，童惜雪瞪大了眼睛，她咽了咽口水，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握着筷子的手颤抖着，她在周清时错愕的目光中不甘地低下头去。
　　“爷爷！”周清时脸色骤变：“我不是说了嘛，我现在不想成家。”
　　周云琛小声道：“有事回家说！”
　　随后对着院里的人说到：“大家吃好喝好。”
　　周清时还想反驳，周清时的父亲周锦山站了出来：“长羽，你也该成家了，都快三十了，你难道想一辈子单着吗？馨儿也等了你好多年了。”
　　“爹！我……”周清时的目光落到了周云琛杀气腾腾的眼神上，顺着他的眼神只见他死死盯着童惜雪，周清时欲言又止，他顿了顿：“我知道了，爷爷，爹，照你们说的做。”
　　周云琛瞬间笑容满面：“长羽啊！这就对了。我老了，你成家了我就退位颐养天年，周家就交给你们了。”
　　坐在邻桌的周清风满脸写着“凭什么？”他死死咬着牙，下颚骨凸出，看来要把牙咬碎。
　　“对了。”周云琛补充道：“雪儿，过完年我安排他和安阳一起去日本留学。你可满意？”
　　周清时叹了一口气：“好，雪儿的前途重要。但是如果雪儿不想去我希望爷爷不要逼她。”
　　周云琛喝完了杯中的酒，“砰”的一声将酒杯拍在桌子上，他有些气急败坏：“怎么？为了一个外人，想和我谈条件？”
　　“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她不姓周，我能让她进我周家大门已经是仁慈了。她最好不要不识好歹。”

　　周清时心里一紧，他眼中满是对童惜雪的心疼，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胸口不停地起伏着。他再次望向那个位置，却发现童惜雪早已不知何时离开了祠堂。
　　他想追出去，可是现在追出去周云琛一定不会放过童惜雪，他紧紧捏着拳头，一杯一杯地灌酒，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看的周锦山一脸茫然，他顺着周清时的眼神看去，瞬间明白周清时此刻不想待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儿子面色凝重他便放下筷子，夺过酒杯：“长羽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爹，我就是想喝酒。”
　　“那也不能这么喝，我看你也没心情吃饭，长翼啊，你带你九哥出去转转，晚点大家还要一起赏月呢！”
　　“谢谢爹。”
　　周锦山微微一笑，看着周清时离开的背影在心底呢喃道：臭小子，爹是过来人，你那点小心思爹能不知道嘛！雪儿固然有万般好，可你们不合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