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骑士异闻录》千晨月

8、玫瑰公主

　　我又一次和K一起上了车。

　　这一次，我的怀里还多了一只银白色的狐狸。K一言不发地坐在车头，望着车外，似乎在想心事。小狐狸则和我坐在后面。我心不在焉地揉着它的耳朵，眼里却只有K的背影。

　　车速快急了，树木变成一排排绿影向后飞驰而去，我再也看不清路边的景色。天边升起了一片浅紫色的云朵，风吹着小狐狸银白的毛发飞舞，像是一条跳舞的银龙。当时我只想把这一切都埋藏在心底，那种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印刻，我心里大概清楚，此去必不可再有回头路了。

　　也许，这也是我和K的永别。

　　我竟然产生了些许的不舍。

　　我隐隐约约看见了来时看到的那团紫色的雾气，大桥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着。原来我一直离出口这么近。

　　可是，天边的那云朵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逐渐吸引了我的注意。它的速度似乎比我们还要快。它显然也吸引到了K的主意——他也在抬着头看着那片云彩。

　　然后我听到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朝我们走来。当他走近我们时，我才看清他手里拿了什么——是那朵玫瑰，只是由鲜红色变成了蓝紫色。

　　K苦笑着对我说到：“你不是想去见公主吗？这下可是想走也走不掉啦。”

　　我只看见他的脸上闪现出的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

　　我向窗外望去，那座桥却已经消失不见了，四周雾气袭来，遮住了一切，我们就像置身荒岛，只有无尽环绕。那紫色的雾气，和天空中云彩的颜色相融——说实在的，这一切都显得格外诡异。

　　小狐狸扭动着身体，从我怀里挣脱了，它跑到车边，对着窗外的景色喃喃自语，“怎么感觉我以前见过这个风景，一定是见过的……但是我怎么想不起来……”

　　可怜的小狐狸，失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K见状，又叹了一口气，重新回到前面的位置上。

　　小狐狸突然大笑到：“……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再见一次这样的场景，也不枉陪你们走一遭。虽然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K淡淡地说：“你瞎喊什么？我逃不掉你也别想跑，还是早点帮我想脱身之计才好。”

　　狐狸哼了一声，说到：“你心里最清楚，公主想要的是什么。你把她最想要的东西给她，就算你要放走一百万个人，她也会答应的。”

　　小k抬起头，45度仰望天空，看着天空的雾气发呆。狐狸又跑回我身边，钻进我怀里，用眼神示意我继续抚摸它。

　　我无奈地说到：“小白，你是属狗的吗？”

　　车子在缓慢地掉头，我隐约感觉这并不是K在操纵。我的周围仍旧是迷雾一般，不知道此去的目的在何方。

　　也不知行驶了多久——接近目的地的时候，我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我看见了石块砌筑的塔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塔楼周围环绕着铁栅栏，栅栏和塔楼上都攀岩着鲜红或者蓝紫色的玫瑰，就像K在他的故事里对我描述的一样。

　　整体的气氛是不太对劲的。环境的色调是蓝黑色的，像极了电影里的墓地，哥特一样的风格，连玫瑰都是紫黑色的，每朵花似乎都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开放。

　　狐狸冷笑着对K说道：“看来公主心情不太好呀，我可不想和你一起去送死。”

　　K说到：“那能怎么办，毕竟你来都来了，你以为现在逃走，能让公主留你一条小命？我们都很了解公主，她可是个贪婪自私的女人。再说了，我要是真死了，你还不是又得回到公主身边，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小白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它把头轻轻地搭在我的肩上，把嘴移到我的耳边，悄声对我说道：“公主很厉害，比我和K要厉害的多。”

　　我听了还蛮惊讶的：“真的吗？”

　　小狐狸把头挪开一点：“看来K没有把故事给你讲完整啊。”

　　说着他斜眼瞅了K一眼，继续说到：“不过我现在没心情给你讲故事，总之你就记住公主很厉害就行了。”

　　我有点担心：“我记这个有什么用？再说了，公主要是这么厉害，我们不去见她就好了，躲得远远的不是更好吗？”

　　小白问到：“你知道K和公主的关系吗？”

　　我悄声回答道：“K爱公主，对吗？”

　　小狐狸说道：“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不过，怎么给你解释呢？公主有一点像我们的上司，上司你懂不？”

　　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我的上司，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刚刚还说公主是个自私贪婪的女人，他为什么会爱一个这样的人？”我忍不住问到。

　　“哈哈，这种毫无逻辑和理性的爱，难道不是更可怕吗？”小狐狸不屑地答道。

　　随着小狐狸的泄密，我们也来到了公主的城堡前，K一声不语。他缓缓地走到公主所在的塔楼门前，轻轻地扣了三下。

　　门却纹丝不动。

　　突然，我听见头顶上传来窗户打开的吱呀的声音，便抬头望去。

　　透过屋子里昏黄的灯光，我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玫瑰公主。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女的话，大概也就如此了。公主有着俊俏的鹅蛋脸，上面搭着一双灵动的丹凤眼，乌黑浓密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在脑后。她肤白似雪，身形玲珑，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怀。由于周围昏暗而公主是背光，我看地并不是十分清楚，可是仅凭这一眼便能断定，她必然是十分美丽的。

　　我突然有点理解骑士对于公主的爱了，我要是骑士我也得爱她。

　　只听得哒的一声，门前的锁打开了，K推开门走了进去。一楼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是在大厅中间，有一个通往楼上的旋转石梯，石梯的扶手是铁铸的，雕满了玫瑰，却是锈迹斑斑，仿佛已经放置了几千年的样子。

　　我有点担心地看了K一眼，可惜他的脸上和眼睛里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猜我终究是猜不透这个人的。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人。

　　我们沿着石梯向楼上走去。

　　公主在二楼等我们。二楼有一个大大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有一个大大的镜子，可是梳妆台上空荡荡的，只放着一瓶瓶插的玫瑰——所有的玫瑰都枯死了。公主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我们，长发如瀑布般垂到腰际。

　　屋顶有个老旧的吊灯，散发着暗黄色的光。这个画面说实话实在是有些恐怖，自从我踏进公主的势力范围，我就总是觉得阴森可怕。于是我把自己缩在了K的身后，用手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角，这样总归是给了我一点点没用的安全感。

　　公主转过了头来。

　　虽然气氛很诡异，但是她真的很美。屋顶上的昏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皮肤异常的通透可爱，她的嘴唇不厚不薄，恰到好处的鼻子和额头完美的连接在一起。我此生还没有见过比公主还要美的人。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石化了，就像在阴暗中生活了一千年的植物第一次见到阳光一样，不愿意再去生活在没见过她的过去。同时我又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艳丽了，她使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我突然觉得，如果这个人想要我的命，那我大概也是愿意的了。

　　K悄悄用手推了推我，然后对公主说到：“公主您还是不要再拿魔法吓人了吧。”

　　我吃了一惊，这些难道都是公主的魔法吗？这里的一切，以及我对公主的想象，难道都是她的魔法吗？——那么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公主发出了清脆好听的浅笑，她撒娇一样地说“哎呀，只是想逗一逗我们新来的朋友罢了。K啊K，你今天怎么这么严肃呀。”

　　说话间，屋内突然变得亮堂起来——温暖的阳光照到室内，给屋里的一切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桌上成束的红色玫瑰正在盛放，好看极了，它们正散发出甜甜的香气——我是说，谁会想离开这里呢？美丽的公主，甜甜的空气，还有这么多这么多的——

　　我突然瞥见了坐在一旁眉头紧锁的K。

　　我立刻清醒了过来，我的天啊，我在想什么？我真的想永远留在这里，不回去了吗？我是说，那边还有一直爱我支持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很多很好很好的朋友，还有我那已被埋葬苦涩的暗恋啊。

　　我还没去过德国呢！

　　不对，我连国都还没出过！

　　突然间我清醒地像喝了八百杯咖啡。

　　“哎呦呦，果然不一般。”公主娇笑到，“原来玫瑰香味也诱惑不了你。真是难得，怪不得K这么喜欢你，拼了自己的命也要送你回去。”

　　拼命？他哪里看起来像拼命的样子？我的脑瓜子在疯狂旋转。

　　她不再看我，反而趴在桌子上微笑着认真地盯着K看。

　　我的天，谁能经得住她那么盯着啊！

　　我都脸红心跳了。

　　K果然躲开了她的目光——他的脸也绝对红了，然后他轻声说到，“你想要的那最后一颗真心，我给你带过来了，你想要就拿走吧。”

　　说着他从怀里再次掏出了那朵玫瑰，“这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玫瑰，它本应由一百颗真心组成，现在，只差你面前的这颗了。”

　　“嗯……”公主轻声细语到，“我要你亲自给我嘛。”

　　？

　　第一百颗真心，不会是我的心吧。我突然醒悟。

　　K看向了我。
　　我有点慌。公主的魅力这么大，K不会真的来掏我的心吧！

　　额，K，这和说好的可不一样啊！
　　说好的送我回家呢！

　　我几乎被吓傻了，呆呆地看着K。

　　K似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向我走来——他离我很近，然后用一只手揽住我的腰，把我拉向他，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放在我的胸前，我穿过他的手感受到了我的心跳，咚咚咚咚，感觉下一秒就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非常非常温柔地注视着我，“小白，抱歉。”

　　然后我像是被麻醉师注射了强效麻醉剂一样，连下一口呼吸都来不及，就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