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爱恋》茗楚九

6、别离

　　一语成谶。
　　温择久没有想到，那天早上两个人一起吃饭，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他真的消失了。
　　从那个真实的世界里消失了。

　　而现在的这个世界，温择久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循环了二十六次。

　　每一次循环的开头都是2月26日他喜欢上顾沐违的那天，而每一次循环的结局，都是顾沐违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死在他的怀里。

　　温择久在经历第三次循环之后就已经确定，自己是因为那天早上和顾沐违一起回学校的路上途径一条小巷再次遇到推着花车的老人莫名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

　　尽管他总是不断安慰自己，这个世界是假的，顾沐违也是假的，这里不过是一个虚幻又荒谬的平行世界而已，但是每经历一次循环的结局，温择久的心都会疼痛无比。

　　看着这个世界的顾沐违在自己怀里死去，温择久却束手无策，他也尝试过各种方法改变结局，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温择久发现，在这个世界，自己不管怎么做都不会死，连受伤都不会。但是顾沐违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温择久快被折磨疯了。

　　比如刚刚，顾沐违因为病痛死在医院的病床了，温择久流着眼泪俯身去抱他，得到的回应只有停止的心跳，还有那句不断萦绕温择久耳边的“我厌恶你，你真恶心”。

　　虽然比“我讨厌你”有杀伤力，但是温择久已经在这么多循环里听麻木了。
　　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的顾沐违厌恶自己的事实。恶心就恶心吧。

　　现在是2月26日，又要开启新的一次循环了。

　　温择久不再故意躲着顾沐违，反正还是会在学校的各个地方偶遇到他。

　　晚上温择久没有买冰淇淋吃，但还是胃疼了。这一次他向顾沐违发消息求助，对方只回了一句“滚，少烦老子”就没有了下文。

　　这个世界的顾沐违是真的冷血。
　　不对，是只对自己冷血。

　　温择久再次被聊天框里的话语刺痛眼睛，蜷缩在被窝里微微抽泣，已经分不清哭泣到底是因为胃痛还是心痛了。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啊。

　　今晚的黑夜长得看不到尽头，他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会死去，一颗爱顾沐违的心终会被这个虚妄的世界摧毁。
　　不真实也成真实。

　　在无尽的双重折磨下，温择久陷入了昏迷之中。

　　梦里顾沐违端了一盘香气十足的滑蛋饭朝温择久走来，对方眼中盛满笑意，在他面前坐下时，那副温柔面孔突然就转换成了嫌恶。
　　“别讨厌我！”
　　温择久吓醒了。
　　枕头湿了大片。

　　循环不会因为温择久的噩梦停止。

　　时间快速流转，顾沐违出现在他身边的画面来回切换，成了一个个带着利刃的碎片，扎得温择久遍体鳞伤。

　　吃滑蛋饭时顾沐违拿着餐具经过他身边，留下一句“你吃相好丑”；图书馆自习室内顾沐违嫌弃他身上有难闻气味，还打翻了温择久给他买的咖啡；巴塞的街头，顾沐违和一个男孩子说说笑笑往前走，温择久跟在后面默默不语……

　　此前和顾沐违的种种甜蜜，在这个世界都变成了另一种令人费解和难过的呈现形式，画面诡异，扭曲。

　　黑夜的小巷子里，温择久靠在那一面他们曾在真实世界里发生过初吻的红墙上，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根青柠细支烟。
　　是青柠薄荷味的，吸着不错。
　　第二十七循环了。

　　顾沐违，你要是再让我伤心，就算有一天回到真实世界，我也不会原谅你。

　　顾沐违，你个混蛋，你现在在哪里，能不能快点接我回去。

　　顾沐违，真恨你。这一次不要再死了行吗。
　　温择久将拳头不断砸向红砖墙，血滴在墙上，谁也看不见。
　　.
　　第二十七次循环。
　　这一次，顾沐违没有死在温择久怀里。他庆幸地以为，循环大概停止了。令他没想到的是，在某个清晨醒来的时候，温择久惊讶地发现，他进入了另一个循环世界。

　　这个循环世界几乎和上一个循环世界差不多，变化的不过是顾沐违对他的感情以及最终死的人。
　　这个世界的顾沐违是暗恋他的，非常喜欢他，几乎对温择久百依百顺，从2月26日那天起，顾沐违就变得对温择久死缠烂打。

　　在这个世界，温择久发现，只要他一看见顾沐违，尽管带有真实世界的记忆，他还是会出现生理性厌恶。
　　每一次循环的结局换成了他死在顾沐违的怀里。

　　每一次死去时，温择久都能看到顾沐违麻木又绝望的眼神，他的眼里很空洞，凌厉的五官扭曲，半长发有些湿，像刚刚淋过一场春雨。

　　桃花雪那天，顾沐违上门找他。
　　温择久拒绝了。

　　“择久，你开开门好吗？我给你带了吃的。”顾沐违站在门外低声下气。
　　“哥哥，哥哥，我是米米！我可以进去玩吗？”顾米米甜甜嗲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温择久怔住了。
　　这个世界居然有顾米米。

　　温择久心软，开门后却只看见顾沐违一个人。
　　“顾米米呢？”
　　“听错了吧，你发烧了吗，我没有带她来啊。”顾沐违疑惑地回应。

　　温择久忽觉一阵寒意袭来。
　　这太诡异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顾沐违，立刻惊醒后退几步，“顾沐违，你离我远点！”
　　“不要。”
　　他说着上前一步。

　　“顾沐违，你给我滚！”温择久又后退了一步。
　　“不要。除非你答应陪我去看电影。”
　　温择久忍着生理上的恶心感和顾沐违去了电影院。

　　这种感觉很像被人操纵，温择久想，在第一个循环世界里，顾沐违面对自己，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控制不住地产生厌恶，甚至恨意。

　　在某次循环中，温择久看到了顾沐违的眼泪。他站在大雨里哭，温择久在房檐下无动于衷。

　　而对于顾沐违来说，这一切都像一幅撕碎的画。

　　温择久明明也是喜欢他的啊，他记得温择久曾给自己买的早餐，送自己的领带，他还记得他们一起吃过滑蛋饭。更记得他们的初吻是那么甜蜜美好。他们还说好了要一起去旅行，还要穿情侣衣服，而且，答应温择久的花还没送给他。

　　但是他现在能明显感觉到温择久对自己的厌烦和讨厌。他再怎么死缠烂打，温择久都不喜欢他。

　　人生的某个交叉口，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此刻温择久因为意外坠楼满身鲜血地躺在他怀里，顾沐违在大雪中不断擦拭他脸上的血，结果越擦越多。
　　没有泪水可流。
　　心脏也不会感觉到疼了。

　　顾沐违抱着温择久的尸体，在雪地里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温择久曾经清冷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顾沐违，这里的人生从来都是错误的。”

　　温择久在这个世界循环了二十六次后，再次睁眼，是躺在一张灰色的大床上。

　　循环停止了。
　　第三个世界没有循环。

　　在前两个世界里，温择久几乎每隔两周就会进行一次循环。但是在这个世界，已经半年过去了，循环还是没有开始。

　　与前两个世界不同的是，温择久在这个世界经历的都是真实世界里没有发生过的事。
　　这个世界是他和顾沐违的婚后日常。
　　但是他们彼此并不相爱。

　　温择久看到顾沐违，尽管带有真实世界的记忆，但还是会感到反胃。
　　顾沐违看到温择久同样厌恶。

　　温择久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自己做早餐吃完后出门。

　　前两个世界因为循环，温择久一直没有找到破解方法。既然这个世界的循环停止了，温择久深思熟虑后，决定去外面到处走走，说不定有办法回到真实世界。

　　寒冬大雪纷飞，温择久穿着大衣走出门，还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男人恼怒的声音，“温择久，我让你出门了吗？给我回来！”

　　温择久回头冷冷看了一眼穿着单薄睡衣光着脚就跑出来的顾沐违，“我爱怎样就怎样。”
　　“你半年前不是这样的！”顾沐违来到他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怒吼。
　　呵，那是怎么样？
　　温择久不想理他。

　　“你不是喜欢被我囚禁吗，你不是喜欢对我死缠烂打吗，我们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不都是你一手促成的吗？怎么，害死我的初恋，不是你做的？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顾沐违直接将温择久推倒压在了雪地里。

　　这个暴躁的人此刻正说着温择久听不懂的一些话，最后一句话直接刺伤了温择久。
　　温择久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顾沐违将温择久强行抱回家里囚禁在一间卧室里。
　　温择久看着他离开，走路的背影像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像是个疯子。

　　这个人和顾沐违长得一模一样，可那又怎么样，他不是顾沐违啊。温择久，再好好想一想，顾沐违会这么对你吗？
　　顾沐违不会这么对他。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从第一个世界循环到现在这个世界，温择久都弄错了一件事。顾沐违根本就不是顾沐违。

　　顾沐违并没有和自己一起循环。

　　四年多了，也不知道顾沐违在真实世界里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自己消失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就逐渐把自己忘记了呢？

　　循环的这几年里，温择久过得无比挣扎和煎熬，无数次被顾沐违伤害，无数次看着顾沐违在自己面前消失，要么是顾沐违死，要么是他死。

　　为什么会过得那么痛苦？

　　因为温择久看到根本不是顾沐违的顾沐违会心软，会忍不住怀念那些甜蜜时光，会错把虚假的心上人当成真实的心上人。
　　错了。

　　难怪他一直在循环，从来都找不到出去的路。真是个笑话。
　　难怪他会迷失其中。
　　原来是错把魔鬼当天使，错把虚情当真爱，错把假象当真实。

　　他知道这三个世界不是真实的，可往往一对上顾沐违的脸，就会潜意识忘记，忘记既然这些是虚假的存在，顾沐违又怎么会是真的呢？顾沐违伤害自己喜欢自己或者在自己怀里死去，又怎么会是真实的呢？

　　错了。
　　该停止了。
　　这一切都该停止了。
　　全是假的。
　　甚至连时间也是虚假的吧。

　　真的是四年多时间的流逝吗？不一定吧。也许在真实的世界里，也就过去了几分钟？或者几个小时，几天？亦或是几个月？

　　他要回去，回到真实的顾沐违身边，他要相信顾沐违，他一定在想办法找他。

　　万一，他和自己一样，也去不同的世界循环了呢？万一他深陷其中出不来了怎么办？
　　顾沐违，你在哪里？你过得好不好？

　　我出不出去暂时不重要，你能不能回应我一下，让我知道你到底安不安全？
　　顾沐违，求你了，告诉我吧，来我梦里也好。
　　温择久终于在此刻放声大哭。

　　顾沐违躺在一片花海中醒过来，感到头痛欲裂。
　　这是哪里？
　　温择久去哪了？
　　他们不是刚吃完早餐吗？回校途中还经过了了一条安静的小巷。

　　对了，那个推着花车的老人！他们又遇到了上次为顾米米挑花偶然遇到的老人！
　　是他了。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温择久！择久！”顾沐违在花海里奔跑，四处寻找温择久的身影。

　　“顾沐违，我在这里。”温择久站在一片黄色的郁金香花丛中，温柔地回应他。
　　顾沐违惊喜地回头，快步跑向他，直接抱住了温择久。

　　“择久，我快被吓死了。”温择久被抱住时身体猛地一僵，显然很意外。
　　他从顾沐违怀里挣脱，“那个……我没事啊。”

　　顾沐违还想去牵他的手，但是温择久躲开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受惊吓了？”顾沐违能明显感觉到温择久对自己亲密接触的抗拒。

　　“没有，这个给你。”温择久从米白色外套中掏出一个正在发光的紫色水晶石轻轻放到顾沐违手心。
　　顾沐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一下子撞开了，等看清撞自己的人，他瞪大了双眼。

　　“喂，温择久，你怎么这么磨蹭啊，说好了直接用它砸晕他的！”另一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顾沐违此刻穿着一身运动白衣，语气不耐烦道。
　　“你少来添乱。”温择久语气冰冷。

　　“你们……你不是温择久，你……又是谁？”顾沐违后退一步，指着他们两个语无论次。

　　“我就是温择久啊。”
　　“我就是顾沐违啊。”
　　两道邪魅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二人玩味地看着惊慌失措的顾沐违，脸上同时露出满意的微笑。

　　“温择久呢？”顾沐违上前抓住白衣顾沐违的衣领，愤怒地看着他。
　　“哼，他不是在我们旁边吗？”白衣顾沐违露齿邪笑。

　　“平行世界？”顾沐违想起卖花老人之前说过的话。

　　“聪明，”温择久上前一步拉开顾沐违，站在白衣顾沐违旁边继续说道，“我们就是平行世界的你们，不过，我们可没你们过得这么幸福甜蜜。”
　　顾沐违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时无言。

　　“怎么，你们想来我们的世界取代我们？”
　　顾沐违和他们对峙几秒后开口嘲弄。

　　“对啊！有什么不可以吗？你知道我们两个的世界多糟糕吗？我们俩因为家族企业被迫结了婚！”白衣顾沐违眼里流露出仇恨。
　　“别和他废话了。”温择久拦出白衣顾沐违即将伸出的拳头，“你来用紫水晶打晕他，我去那个世界再加强控制一下。双重控制效果更佳。”
　　加强控制？
　　一定是温择久在那里！

　　“去什么去，你身体那么弱，放心，他不会出来的。”白衣顾沐违警告温择久。
　　“让我去见他，你们想要的从我这里拿。”顾沐违隐忍着怒意拉住温择久的胳膊说。

　　“宝贝，你是不是傻，我们想要的你们两个都得给，一个都少不了啊，放心吧，他在那里很安全呢，而且，可能永远也出不来了哦。”温择久反手拉住顾沐违的手腕，又靠近他一步。
　　永远出不来是什么意思……

　　顾沐违大脑嗡嗡作响。他该怎么解救温择久？又该怎么摆脱面前又在吵架的两个邪恶的人，这片花海，到底是哪里？
　　“温择久，活腻了，喊他什么你？”
　　“死一边去。滚。”

　　顾沐违趁他们吵架空隙转身跑了。
　　要快点找到温择久。快点找到温择久。

　　顾沐违在花海里跑得大汗淋漓，怎么也走不出去，泪水和汗水夹杂在一起，顾沐违的心静止了。
　　温择久。
　　对不起。

　　我怎么还没走出去，我怎么样才能找到你。
　　他跪在花海里，双手抱头。
　　良久后。

　　“姓顾的，你别白费力气了，这里是我们的世界，你走不出去的。他困在循环世界了，这个给你留作纪念吧，”白衣顾沐违来着温择久的手来到他身边，将紫水晶扔到他脚边，“这个紫水晶是他每一次循环铸成的，但现在它突然停止发光了，也就意味着循环结束了，他永远困在了那里，我们也不需要用它砸晕你加固那个世界了。我们赢了。卖花的老人其实是我，洛斯也是我，靠近你们，不过都是为了这一天。”

　　白衣顾沐违将真相缓缓道来，既然他们赢了，那么他也不介意让对方死得痛快些。

　　“你永远待在这里代替我们吧，我和顾沐违马上要去你们的世界了哦。”温择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满脸幸灾乐祸。

　　听到这句话，顾沐违的头突然又剧烈地痛了起来。
　　几秒后，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又清明。
　　顾沐违推开温择久从花海中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是吗，两个违背时空法则的人,不过是蝼蚁，居然敢肖想去代替别人，可真够狂妄自大啊。”

　　“无所谓哦，赢的人是我们，你还是担心一下你的温择久吧，说不定他现在正被某人囚禁呢。”温择久笑看着他，眼里充满兴奋和愉悦感。

　　下一秒，白衣顾沐违忽然脸色苍白，瞳孔也变成了血色。
　　“顾沐违！”在白衣顾沐违倒地之前，温择久上前扶住他，赶紧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出事了！

　　温择久他怎么会……那个世界的温择久怎么可能会走出来……他怎么可能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