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扫把星 ...

  •   天初亮。
      村医老陈头坐在床榻边,给齐月生把脉。
      他微微皱了皱眉,不可置信地放下月生的左手,三指又压住他右手的桡动脉。脉搏强劲有力,似洪脉又不似,似热证又不似。他给月生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他不仅毫发无伤,孩子还面若桃花,白里透红,口唇滋润,倘若平常人五天五夜不吃不喝早干瘪不成人形,更何况从高空坠落。老陈头轻轻放回月生的手,起身往屋外走。齐应康赶忙跟着出去,焦急地追问,“老陈头,咋样啊?孩子,没救了?”
      “他好得很,只是太累睡着了。”
      “呼——那太好了。感谢祖宗庇佑。”应康连忙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
      “不过......”老陈头脚步微滞。
      “老陈头,不过什么?”
      “这个不好说,我行医几十年,没有把过这种脉象。月生的确命大,不过,我担心可能......”老陈头话还没说完,就听来人高声喝道,“不好了,不好了。”
      “又有什么事,咋咋呼呼的。”老陈头话被打断显得很不高兴。
      来人是村民,他进小院就拽着应康,喘息着说,“你弟弟弟媳出事了。”
      陈应康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他想起来,按照日程弟弟弟媳他俩应该到村子了。“他们怎么了?怎么了?”
      “泥石流,被埋了......”
      这消息犹如五雷轰顶将齐家打得支离破碎。此时,村长正带着村民们马不停蹄地赶去事发现场。齐应康也跟着去了。
      现场一片狼藉,拖拉机的残骸被巨大的石块和泥沙掩埋,只露出一小部分车身。周围的树木被连根拔起,散落在泥泞的山坡上,山崖边的石子路已被泥石流冲毁,变得面目全非。
      “阿弟啊,阿弟。”齐应康哭喊着,冲过去用手刨土。“月生没死,他没死啊!你们也不许死。哥来救你们了。”
      村民立即拉住他,在场的人无一不悲痛,都泣不成声。刘二柱媳妇也赶来了,她见这狼藉一片双腿一软便瘫坐在地,缓过神后嚎啕大哭。“二柱,二柱哎。你咋就不听话。我让你不要走夜路哎。我可咋活啊!”
      老村长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应康啊,二柱他媳妇,你们节哀。”然后他冷静地对着村民道,“当务之急,我们立即把现场清理干净,然后好好安葬应全夫妇和二柱他们。”村长一边指挥着,一边亲自拿起铁锹开始清理。在他的带领下,村民们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们忘记了恐惧和悲伤,开始清理道路上的泥石流残骸。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清石村这一阵子被悲伤的气氛笼罩着。村民们唏嘘齐家的惨剧。齐月生奶奶自此一病不起,村医老陈头摇头直言准备后事。一个月不到,奶奶撒手人寰,享年50岁。
      齐家人连遭重创,齐应康一夜白发,一时间,所有流言蜚语指向了一个三岁的小孩,齐月生是讨债鬼,扫把星,若不是他无缘无故失踪,他父母就不会连夜赶路遭遇泥石流,二柱也不会受牵连,他奶奶也不会因伤心过度病逝床榻。他却安然无事,唯一的解释就是魔童降世,天煞孤星。
      自此,村民路过齐家都要绕着走,怕沾染晦气。齐应康伤心之下离开村庄去县里打工,家中只留下齐月生爷爷和仨孩子艰难度日。村长陈艮民向上一级为齐家老小申请了补助,勉强够他们生活。
      齐月生自那次清醒后,他的左眼瞳孔变成了浅浅的烟紫色。这下可坐实了村民的谣言——魔童。月生会讲话了,这也是一件稀奇事。可是,村里的孩子都被大人们教导不许找他玩,唯有陈秋收,他小小的心里已经装满了愧疚,好在他爹没拦着他,他经常跑去他家找他玩。齐月生一个三岁孩童哪懂得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他只顾玩他的泥巴,每天灰头土脸的像个野孩子。
      陈秋收又来找他,“爷爷,月生在家吗?”
      齐月生爷爷今年五十有六,却枯瘦如柴,满脸沧桑。他笑着摸了摸秋收脑袋,“秋收来啦!他在屋里,去吧。”
      齐家可谓家徒四壁,里屋就一张床,一个破旧不堪的老旧木柜。月生躺在床上哼哼。秋收走过去,问,“你怎么啦?”
      “眼睛疼!”他爷爷发现,自从月生脱险归来后,每逢农历十五那一天,他的左眼便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阵刺痛,连着后脑勺痛到呼吸困难,寝食难安。可他家的家庭情况根本不允许他上县里去医治。村医老陈头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后遗症,无药可医,抓了几副镇定祛痛的草药只当心理安慰。
      “你又疼了?我帮你揉揉。”秋收小手轻柔地按摩他的左眼。“我爹给我买的糖,给你一个。吃了就会好。”
      月生吃了一颗糖果,顿觉好多了。他睁开眼睛,对着秋收微微一笑,“好吃。”他左眼瞳孔的紫色加深了。
      齐月生11岁那年,大姐齐大芳18岁嫁到了山另一头的乔家村。二姐齐小芳在家务农做手工,补贴家用。有一天齐应康回村,把他带走了。他也像陈秋收一样被送到县里的寄宿学校上学。秋收10岁就被他爸送去读书。两人在同一所学校——九渡河中学。
      这所学校是完中,小学五年制,初中三年制。小学毕业班的陈秋收每天放学后就到一楼找一年级二班的齐月生。齐月生性格孤僻,不善言辞,再加上异瞳紫眸,班上同学就给他起了绰号“哑巴生”,“妖怪生”。他们只要看到秋收来找他,就起哄,“哑巴生,你哥来找你咯。
      “再胡说八道,小心老子抽你们嘴巴子。”长他三岁的秋收身形高挑,面露不善,浓眉窄眼对着这群低年级的小孩子怒吼,全都吓得作鸟兽散。“月生,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初中部,嘘。别声张。”秋收拉着他的手,偷偷跑向小学教学楼后面那栋,初中部教学楼。
      一楼到三楼是学生教室,四楼是教师办公室,五楼是实验室。他们一口气爬到五楼。这层靠西边最后一间是实验器材室。门上挂着牌子写道,“禁止入内”。此时全校都已经放学,师生都陆续散去,回自己宿舍去了。陈秋收看了看四下无人,“你帮我把风,我来开门。”
      月生有点茫然,他不知道秋收要做什么,但还是眼望走廊帮他把风。只见秋收拿出两根铁丝,插入锁孔,来回牵扯。没几分钟,只听“咔嗒”一声,门开了。“快进来。”
      他俩迅速进了房间,锁门。
      眼前的场景让他俩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满屋子堆满了一排排木制的架子。架子上琳琅满目摆放着各种动物标本、盛载东西的玻璃器皿。从门口望去隐约能看到最里面一排架子上玻璃器皿的溶液里浸泡着人体器官之类的东西。齐月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拉了拉秋收的衣服,“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要不我们走吧。”
      秋收也感到一丝寒意,他故作镇定地说,“上周晚上我和我班同学跑来这栋楼玩,听到五楼有哭声。就上来到这个实验室门口隔着门听了一下,确定是里面传出的婴儿哭声。当时我同学吓得魂都没了,我也跟着跑了。”
      “那你现在不怕了吗?”月生反射弧比较长,准确地说,在这方面神经有点大条,没觉得特别害怕。就在此时,有东西掉落的声音,秋收紧张地呼吸一滞,“谁啊?”没人应答。
      根据声音来源,他们慢慢走过去查看。只见是架子上翻落下来的一个人体头骨,牙齿摔掉了两颗。这层架子上乱七八糟地堆放了人体的一些骨架,比如四肢骨最常见的胫骨、腕骨。这么一看更加阴森骇人。
      “我听初中部的人说,这里闹鬼。”
      “闹鬼你还带我来,我没见过鬼。”齐月生对怪力乱神一点都不感兴趣,转身就要往门口走。谁料被秋收一把拉住,“等一下,我们去看一下玻璃罐里的婴儿。”
      无奈,齐月生比他矮整整一个头,被他拽着走向最里面那排架子。原来这里陈列的不仅有人体器官,还有好几个婴儿怪胎。齐月生一抬头就与玻璃器皿里一个独眼的婴儿尸体对上了眼。这个怪胎婴儿也就成年人手掌一般大小,四肢发育较完整,五官唯独少了一颗眼睛,唯一的一颗长在额头中间,还竖着长,单眼紧闭着。齐月生顿觉左眼刺痛,离阴历十五还有好多天呢。他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直视任何一个标本。
      陈秋收虽然感到恐惧,但还是一边评论一边挨个看过去,“哎,你看啊,这个怪胎没有手。看这个,这个最恶心,就一团肉球,有两个眼珠子。我去,学校怎么会有这么多怪胎标本,哪儿弄来的!”
      齐月生使出最大的力气,拖拽着秋收往门口走去。跌跌撞撞间,他俩又碰倒了几个动物标本,比如猫头鹰、黄鼠狼。“快跑。”这回闯祸了,万一被学校抓到就完蛋了。他俩迅速跑出实验器材室,一口气朝楼下跑去。
      两人跑到楼下一个角落,不停地喘着气。此时天色已晚,学校铃声响起,到了食堂开饭时间。陈秋收拍了拍月生的背,有点佩服地意味,“月生,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你小时候掉到山洞里是不是把老虎给吃啦?”
      提到三岁的事,齐月生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没有人敢再提起,一来觉得晦气,二来觉得诡异。陈秋收深知自己嘴瓢,这件事跟他不无关系。“我随便瞎说的,走吧,吃饭去。”他赶紧收场,搭着他肩膀,往食堂方向走去。
      齐月生眼睛还有点不适,秋收的话他没细想,反正也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他父母为了回来找他遇到泥石流,永远地留在了20多岁。那年他失去了三个亲人。齐月生年幼不知其中之苦,懵懵懂懂长大了。他大伯齐应康把希望都寄托到他一个人身上,希望他读书出人头地,将来能走出这片大山去闯一片天地。
      晚饭后,齐月生和陈秋收各自回到小学部宿舍。小学部每间宿舍6张上下铺,容纳12个学生。初中部宿舍在后面一排,每间容纳8名学生。这所完中是县城唯一一所公立学校,师生总共也就四五百人左右。汪建良是初三化学老师,同时兼负责保管初中实验室和器材室。他平时住在学校教工宿舍。今夜他值班。大部分宿舍八点熄灯,初三几间宿舍到九点。全校熄灯后,汪建良拿着手电筒,带上钥匙,出了宿舍。他要负责转楼,把两栋宿舍检查一遍,再转一遍校园,没有异常情况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今晚夜色不错,明月如钩。汪建良一如往常巡视校园。宿舍很安静,除了小学部有几间宿舍学生还有讲话声,训斥了几句后便安静了。此时,校园静谧安宁。汪建良最后巡查一下教学楼,他路过初中部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小孩的哭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用手电照了照几间教室。没有发现人影。他正要转身离开,那哭声再次猝不及防出现,仔细辨析后发现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汪建良举着手电筒往楼上走去。
      到了五楼,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强烈。汪建良闻着哭声朝着实验器材室走去。他有点犹豫,这间器材室平时他每周三整理一次。偶尔有需要借标本的老师过来登记。这里面的标本在他来校时就存在了,因此他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眼前的这种情况此前从未发生过。他有点紧张更有点气愤。脑海里所能想到的是谁把小孩放器材室了?他掏出一串钥匙,略微颤抖地插入门锁,开锁。全校的电路全被关闭了。毕竟这里是小县城,用电紧张。他举着电筒往里照射,尽可能大声地呵斥,“谁?谁在里面?”
      哭声渐小,随之而来的是婴儿的笑声。汪建良一霎间汗毛树立,但还是壮着胆往里面走。“哪家的孩子啊?怎么进来的?”他一排排照过去,没发现异常。直到走到最里面一排附近,他看到地上散落了几件动物的标本,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他妈的,我就知道有人进来过。”话音刚落,他的手电光束照到最后一排前端几个大的玻璃器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下。
      他战战兢兢地往里面走,这位老师是坚定地无神论者,此刻他仍然坚信一定是自己眼花了,至于为何没找到婴幼儿他一时半会也没想明白。当他靠近那几个盛载婴儿怪胎的玻璃器皿时,他咽了下口水,仔细地一个个照过去。突然,他眼前这个独眼怪胎在浸满福尔马林的器皿中动了一下。他呼吸瞬间凝滞。
      随即,独眼怪胎睁开了唯一的一只眼睛。没有瞳孔,全是眼白。似乎对着他在笑。
      “啊——”汪建良惨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命一般跑出了器材室,一排排架子被他无意中撂倒,架子上的所有标本、器材物件哗啦啦顷刻间全部洒落。这般轰然倒塌的动静惊动了门卫,也惊动了在校的师生。
      门卫和几位胆子大的男教师迅速从四面八方朝着有声响的教学楼跑去。只见汪建良趴在教学楼一楼前的空地上,手电筒甩出几米远。已然没了动静。
      “人还有气儿,快,送医院。”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抬着他往县卫生院送去。此刻,学生们动荡不安起来,有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听到很大的动静。有人说做噩梦梦到有小孩的哭声。
      陈秋收摸着黑跑到齐月生宿舍,找到他。
      “月生,你听见了没?”
      “你怎么过来了,我今天眼睛特别疼,刚睡着了。”
      “你又疼了啊?今天也不是十五。我听见了,我听见有个男人大叫,然后还有很多东西砸碎的响声。要不要溜出去看看?肯定出事了。”
      “宿舍门都锁了,咋出去?我不去。”月生说完倒头就睡。他在下铺,同寝室的几个小学生叽叽喳喳兴奋地聊个没完。秋收撇了撇嘴,心想真没意思。他非得去探个究竟。
      他跑到二楼,朝北有个很小的杂物间,他轻松打开门,进去后打开北窗,抱着外面的落水管滑了下去。随即秋收撒腿往教学楼方向跑去。没有路灯,借着一点月光,他来到初中部楼下。发现地上有个手电筒。胡乱开了两下居然还能亮,只是玻璃片摔碎了。他举着手电往楼上走去。
      很快他来到了器材室门口,门开着。手电照过去,满屋子的架子全倒了,各种物品散落在地上。陈秋收惊呆了,就在此时,他感到身上一阵寒颤,非常阴冷。婴儿的笑声突然响起。陈秋收瞳孔顿然放大,惊恐万分,可是腿脚却像被定住了挪不开半步,他杵在门口,喊叫无声,全身僵硬。他看到最里面有一团黑色雾状的东西在向门口移动。这团黑雾忽远忽近,秋收惊恐到极点,随即就吓尿了,可浑身上下仍动弹不得。一眨眼功夫,黑雾以超过光速的速度猛地向他袭来。瞬间穿透过他的大脑。陈秋收两眼一黑,摔倒在地上。
      这一夜,齐月生睡得极不安稳,他做了很多梦,但都模糊不记得了。
      第二天,学校来了很多警察,陈秋收被送到卫生院,已无大碍。初中部教学楼五楼已被全面封锁。汪建良也醒了。具体案情还在调查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