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狱绽放的百合花》聆徵

35、Chapter 35 暗流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李春珊盯着微信界面，那条“明天搬书需要帮忙吗”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二十分钟，依然石沉大海。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还残留着洗衣液的淡香，这味道让她更加烦躁。

　　明明刚刚还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回消息了？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床沿，她开始复盘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想来想去，不过是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

　　“难道是因为我没说想她？”李春珊喃喃自语，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苏羽不是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的人。

　　又过了十分钟，她忍不住又发了一条：“睡着了？”

　　这次倒是很快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但输入状态断断续续持续了两分钟，最后只等来苏羽冷冰冰的一句：“不用，我妈会来帮忙。”

　　李春珊盯着这行字，突然明白了苏羽在闹什么脾气。开学搬书是个苦差事，但也是她们上个暑假就约定好的事。那时候她们还挤在苏羽的小床上，苏羽靠在她肩头小声说：“下学期开学你要来帮我搬书，我们班在顶楼呢。”

　　“当然来。”李春珊当时捏着她的手指，“不仅搬书，还要在你教室门口转一圈，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有人罩着的。”

　　现在想来，这句玩笑话苏羽是当真了。她斟酌着用词：“阿姨不是明天还要上班吗？我反正没事……”

　　“她请假了。”苏羽回得很快，“而且她不喜欢看到你。”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扎进心里。李春珊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的回复带上情绪：“为什么？”

　　“你说呢？”苏羽的反问里带着明显的赌气，“上次期中考试之后，她说……说不想让我和成绩不好的人走太近。”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亲眼看到这句话还是让李春珊的手指僵住了。她想起上学期，自己拼了命地考进三班，就因为三班和苏羽所在的一班在同一层楼。可这一切在林薇眼里，依然不值一提。

　　“就因为成绩？”她忍不住发了一条语音，声音有些发颤，“在你妈眼里，成绩没有你好的人就不配和你做朋友？”

　　苏羽没有立刻回复，但是聊天界面上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烁了很久。

　　“其实我也不喜欢她这样。”苏羽终于发来一段长长的文字，“可是春珊，你知道的，我没办法。每次她提起你，我都只能假装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就连你送我的那条手链我都不敢戴。”

　　这是苏羽第一次明确地表达对母亲的不满。李春珊看着这些话，心里的那点委屈突然就散了。

　　“对不起。”她轻声说，也不知道是在为什么道歉。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苏羽回得很快，“明明你什么都没做错。”

　　对话在这里停顿了。李春珊能想象出苏羽此刻的表情——一定又是那样咬着嘴唇，眼睛低垂，把所有情绪都藏在那副平静的表象下。

　　她决定换个话题。

　　“对了，新学期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李春珊故意让语气轻松起来，“每次下课都一个人坐在位置上，这样不行。”

　　苏羽回了个问号。

　　“我的意思是，你要多和同学说说话。”李春珊继续打字，“我每次下课都会去你们班门口看看，要是发现你又一个人发呆……”

　　“你就怎样？”

　　“我就当着全班的面把你拉上讲台。”李春珊发了个得意的表情，“然后大声告诉大家，这个可怜的小朋友需要有人陪她聊天。”

　　苏羽回了一串省略号，但李春珊知道她笑了。“好，我尽量。”过了一会儿，苏羽回道。

　　然而屏幕这端，苏羽脸上的笑意很快就淡去了。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比谁都清楚，一班那种地方从来就不需要朋友。在一班，每个人都是竞争对手。所谓的友谊，不过是维持表面和谐的装饰品。

　　但这些她都不会告诉李春珊。她知道春珊为了能和她近一点付出了多少努力——从七班到三班，整整前进了一百多个名次。她不能让她再为自己担心。

　　“放心吧。”她又补了一句，“我会试着交朋友的。”

　　李春珊很快回了个开心的表情：“那就说好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苏羽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她想起母亲之前的话：“李春珊那种孩子，你不要和她接触太多，小心被她带偏了方向。”她当时很想反驳，说春珊为了考进三班每天只睡四小时，说春珊的数学成绩其实比她差不了多少。但最后，她也只是低下头，轻声说了句“知道了”。

　　“春珊。”她突然很想听听她的声音，“可以打电话吗？”

　　几乎是她发出这句话的同时，李春珊的语音通话请求就弹了出来。“怎么啦？”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笑意，“是不是想我了？”

　　苏羽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突然就安心了。

　　“嗯，想你了。”

　　她们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直到苏羽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奶奶叫李春珊睡觉的声音。“快点睡吧。”苏羽轻声说，“明天……明天到学校再见。”

　　挂断电话后，苏羽在床上坐了很久。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李春珊送的那条手工编织的手链。银色的细链上串着几颗小小的珠子，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她小心地戴在手腕上，又很快取下，重新放回抽屉深处。

　　苏羽关掉台灯，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新学期就要开始了。她知道自己依然要活在母亲的管控之下，依然要在一班的明争暗斗中保持警惕，依然要小心藏起对李春珊的感情。

　　但至少，在春珊每天来教室门口“检查”她有没有交朋友的时候，她可以短暂地做一会儿真实的自己。

　　这就够了。

　　第二天清晨，李春珊将最后一个装满教辅书的纸箱递给约好的搬运工。奶奶站在门口，看着箱子被搬上车，忍不住唠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娇气，搬个书都要花钱请人。我们那时候，一个人扛着行李走十几里山路……”

　　李春珊低头整理衣领，没有接话。她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膀，在晨光中泛着柔顺的光泽——这是她和奶奶博弈的结果，既不至于太短惹奶奶生气，也不至于太长让她失去自我。

　　“这头发倒是长了些。”奶奶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梢，“可还是太短！女孩子家留个及腰的长发多好看，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

　　李春珊轻轻侧身避开，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苏羽，她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连奶奶的唠叨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知道了奶奶，我会考虑留长的。”她难得温顺地应着，心里却在盘算着要给苏羽的惊喜。

　　与此同时，苏羽正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摞笔记本放进纸箱。这些笔记本按照科目和颜色严格分类，每一本的边角都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林薇站在她身后，目光如炬：“笔袋我检查过了，那支卡通图案的笔我已经拿出来了。学习就要有学习的样子。一班不是让你交朋友的地方。你要记住，你的目标是重点大学。”

　　苏羽的手指微微一顿：“我知道。”那个被没收的卡通笔，是李春珊送的小礼物。笔帽上抱着草莓的小兔子，每次写字时都会变换表情。现在它和其他“不合适”的物品一起，被锁在书房的抽屉里。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书箱上，那些被允许带走的书本整齐得令人窒息。

　　“我已经和班主任通过电话，你的座位安排在第一排正中间。”林薇继续说，“还有，从今天开始，下午放学后直接去数学竞赛培训班，这是课表。”

　　苏羽接过那张打印得密密麻麻的纸，轻轻“嗯”了一声。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陈悦刚刚封好最后一个纸箱。胶带被她拉得笔直，完美地贴合在纸箱的接缝处，没有一丝褶皱。她的房间整洁得近乎刻板，每一本书都按照大小和颜色排列，连笔筒里的笔都按长短顺序排列整齐。

　　手机响起，她迟疑片刻才接起。“悦悦，妈妈临时要加班，不能回来帮你搬东西了。”电话那头的女声语速很快，“你在网上约个搬运工，记得带上弟弟一起。钱我已经转到你手机上了。”

　　陈悦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箱边缘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凹痕。

　　“照顾好弟弟，别让他闹脾气。到了学校要乖乖的，知道吗？”

　　“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挂掉电话后，陈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房间里，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坐在地板上，专注地排列着彩色积木。他的动作机械而重复，积木按照彩虹的颜色从红到紫排列，没有一块错位。

　　陈悦静静地看着弟弟，眼神复杂。她轻轻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给纸箱贴标签。每一个标签都贴在相同的位置。

　　在最大的那个纸箱里，除了必备的教材，还藏着一本相册。相册里是她五岁时的全家福，那时候父亲还没有离开，母亲还会笑。

　　三个少女，在不同的角落，为同一个新学期准备着。

　　李春珊回到房间检查背包，她掏出珍藏的漫画——这是她偷偷给苏羽准备的小小叛逆，因为她知道林薇绝对不会允许苏羽看这些“杂书”。

　　苏羽在母亲的监督下锁好行李箱。在转身的瞬间，她快速将另一支卡通笔塞进袜子。笔杆贴着皮肤的感觉让她稍稍安心，仿佛带着这个小小的“违禁品”，就能在母亲构筑的“完美世界”里保留一丝属于自己的呼吸。

　　陈悦拨通了搬运公司的电话，声音平静地确认订单。挂断后，就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们谁也不知道，命运的丝线正在悄然交织。新学期的钟声即将敲响，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而这一切，都将在那个叫做一中的地方，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