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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Chapter 34 安慰 ...


  •   夜深了,李春珊俯身在苏羽床下,轻手轻脚地摸索那只滚落的圆珠笔。指尖却触到一个硬纸盒的边角。她轻轻拖出来,打开盒盖——一个摔得四分五裂的音乐盒静静躺在里面,碎木片和齿轮散落各处,唯有盒盖上那朵雕刻的蒲公英还依稀可辨。

      李春珊小心翼翼地将纸盒推回床底。她知道苏羽从不收藏无关紧要的东西,这个破碎的音乐盒被如此珍藏,一定承载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她抱着纸盒跑遍了大半个城市。终于在一家老旧的钟表店,老师傅推推眼镜,答应试试。“修是能修,”他摆弄着齿轮,“但音簧断了,要重新调音。你想让它奏什么曲子?”李春珊愣住了。她从未听过这个音乐盒的旋律。“《致爱丽丝》吧,”她想了想,“她喜欢这首。”

      三天后,修复如初的音乐盒回到了她手中。木质底座的裂痕被巧妙填补,重新上漆后几乎看不出破损。她轻轻拧动发条,清脆的音符流淌而出。当晚,她趁苏羽洗澡时,将音乐盒轻轻放在书桌上,自己假装专心写作业,余光却紧张地追随着门口的动静。

      苏羽走进房间,目光触及音乐盒的瞬间,整个人僵住了。她的手指微微发抖,轻抚过盒盖上那朵蒲公英。“你……从哪里找到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床底下。”李春珊观察着她的反应,“我看它碎了,就想着修好……”

      苏羽突然哭了。不是啜泣,而是无声的泪水不停滑落。她跌坐在椅子上,把音乐盒紧紧抱在怀里。

      李春珊慌了神:“对不起,我不该擅自……”“不,”苏羽摇头,泪珠掉在音乐盒上,“谢谢你。”她颤抖着拧动发条。《致爱丽丝》的旋律在房间里回荡,每个音符都像在叩击往事。

      “这是我爸爸送的,”苏羽终于开口,“他离开前,最后一次来看我。”

      李春珊轻轻握住她的手。

      “那天他偷偷来找我,说要出国很久。这个音乐盒是他给我的礼物。”苏羽的声音支离破碎,“他说,想我的时候就听这首曲子……”

      音乐缓缓流淌,苏羽的眼泪掉得更急。

      “可是妈妈提前回来了。她看见爸爸,发了很大的火,把音乐盒抢过来砸在他身上……”苏羽闭上眼,仿佛又看见那天的场景,“盒子掉在地上,碎了。爸爸什么也没说,就那么走了。”

      李春珊这才明白,她修好的不止是一个音乐盒。

      “我偷偷把碎片收起来,藏在床底下。每次想爸爸了,就拿出来看看……”苏羽把脸埋在音乐盒上,“可是连这些碎片都在提醒我,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春珊将她拥入怀中。此刻她终于懂得,为什么苏羽总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为什么从不敢轻易表达感情——因为每一次真心的交付,都可能像这个音乐盒一样,被摔得粉碎。

      “你知道吗,”苏羽哽咽着说,“这首曲子……其实不是《致爱丽丝》。”

      李春珊愣住了。

      “应该是《月光下的蒲公英》,爸爸最喜欢的一首曲子。”苏羽轻声说,“他说,就像夜里悄悄盛开的蒲公英,虽然没人看见,但依然很美。”

      李春珊这才意识到,自己擅自更换的曲子,反而让这个礼物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我明天就去找师傅改回来……”“不用了,”苏羽抬起泪眼,“现在这样也很好。《致爱丽丝》……是你给我的曲子。”她把音乐盒放在两人中间,任由旋律在夜色中流淌。“爸爸给我的爱,就像摔碎的音乐盒,我一直以为再也拼不回来了。”苏羽靠在她肩上,“可是你把它修好了。连带着我那些破碎的回忆,一起修好了。”

      李春珊轻轻擦去她的泪水:“以后我会陪你一起守护它。”

      “不只是音乐盒,”苏羽握住她的手,“还有我。”

      苏羽抱着修复好的音乐盒入睡。指尖轻轻搭在盒盖的蒲公英雕刻上,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遥远的过往。

      梦里,时光倒流。

      四岁的小苏羽咯咯笑着,骑在爸爸的肩头,小手紧紧抓着他的头发。“飞咯——”爸爸在客厅里小跑,她像坐在巨人的肩膀上,伸手几乎能碰到天花板的吊灯。

      “苏明远!别闹了,吓到孩子怎么办?”妈妈林薇从厨房探出头,眉头紧蹙。“没事的,小薇。”爸爸把她抱下来,在空中转着圈,“我们小羽可是最勇敢的。”

      那时的家里总是飘着饭菜香,还有爸爸爽朗的笑声。周末午后,爸爸会盘腿坐在地板上,任由她用水彩笔在他脸上画鬼脸。蓝色的波浪划过额头,红色的圆圈点缀脸颊,爸爸对着镜子夸张地做鬼脸,逗得她前仰后合。

      “你看你,把孩子惯成什么样子了!”妈妈的声音总是不合时宜地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不满,“苏羽,快点过来,该看书了!”

      梦境的色彩开始变得灰暗。

      争吵声像雨季的闷雷,起初遥远,渐渐逼近,变得格外清晰。五岁生日那晚,苏羽被客厅的声音惊醒。她悄悄推开房门,看见妈妈把一叠照片摔在茶几上。苏明远疲惫地揉着紧锁的眉头,“小薇,你非要这样不可吗?”“我这是为这个家好!”妈妈的声音尖锐起来,“你知道现在竞争多激烈吗?小羽必须上最好的小学,最好的初中,每一步都不能走错。可你呢?整天陪着她疯玩,能玩出个好未来吗?”

      “她才五岁,小薇……”“就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妈妈打断他,“从明天起,苏羽的作息表要调整。游戏时间取消,增加一节英语启蒙!”

      爸爸沉默了很久。那晚,他坐在苏羽床边,轻轻拍着她假装入睡的背,哼着那首《月光下的蒲公英》。

      梦境开始破碎。

      六岁那年秋天,爸爸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口。他蹲下身,看着苏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妈妈就站在客厅中央,面无表情:“要走就快点。”

      门关上了。苏羽静静地站着,听见爸爸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从此,客厅里再也没有爸爸爽朗的笑声,只有妈妈永无止境的要求:“这道题重新做一遍”、“这次考试为什么不是满分”、“不要和那个孩子玩,她成绩不好”。

      直到那个下午,爸爸偷偷来看她。他瘦了,但笑容还是一样温暖。他们在客厅里,爸爸给她讲蒲公英种子的旅行,说它们乘着风,去很远的地方生根发芽。

      “就像爸爸一样……”他轻声说。

      就在这时,妈妈提前回来了。当她看见爸爸时,整张脸都扭曲了:“谁让你来的?出去!”

      “小薇,我只是想看看孩子……”

      “看看孩子?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培养她吗?你的出现只会打扰我们!”

      争吵中,妈妈一把抢过音乐盒,狠狠砸向爸爸。木盒在空中碎裂,碎片四溅。爸爸最后看了苏羽一眼,那眼神里盛满了她至今无法完全理解的悲伤。

      门再次关上。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久。

      苏羽在睡梦中蜷缩起来,泪水浸湿了枕头。那些碎片被她悄悄捡起,藏在床底最深的角落。就像她把自己真实的感受,也一并藏进了内心最隐蔽的角落。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苏羽醒来,发现音乐盒还紧紧抱在怀里,一旁的李春珊睡得正熟。她轻轻拧动发条,《致爱丽丝》的旋律缓缓流淌。这一次,听到的不再是破碎的回忆,而是一种温柔的慰藉。就像黑暗中有人点亮一盏灯,虽然不能驱散所有阴影,但足够照亮前行的路。

      苏羽把音乐盒放在床头,第一次觉得,那些被妈妈严格控制的生活——永无止境的学习、不能有丝毫松懈的成绩、连交朋友都要经过审核的日子——

      也许,真的可以有另一种可能。

      ……

      周末傍晚,后厨弥漫着油烟与疲惫的气息。李春珊正埋头清洗最后一批碗碟,冰水刺得指尖发红。主管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小李,过来一下。”

      李春珊擦干手,跟着走进堆满单据的办公室。墙上泛黄的排班表像一道褪色的符咒。主管搓着手,目光游移:“这个……餐厅最近生意不太好,后厨要精简人手。”

      她的心猛地一沉。

      “你的工资算到今天就结清。”主管递过一个信封,厚度比往常薄了不少,“以后就不用来了。”

      空气凝滞。李春珊没有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吗?”主管别开脸:“这是老板的决定……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小餐馆,经不起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李春珊重复着这个词,指尖微微发颤,“我只是实话实说。”“实话也要分场合!”主管终于抬起头,语气带着不耐,“周宇上周辞职了,其他员工也议论纷纷。小李,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何必非要摆到台面上?”她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他眼里的躲闪说明了一切。深吸一口气,接过那个薄薄的信封。

      “我明白了。”

      没有争吵,没有辩解。她走向储物柜,取出背包。那条沾着洗不掉的油渍的围裙还挂在挂钩上,像一面投降的白旗。后厨突然安静下来,切菜声停了,炒锅的滋滋声消失了。所有人都低着头,假装忙碌,却用余光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拉上背包拉链,她最后环视这个工作了大半个暑假的地方——水槽里堆着未洗的碗碟,灶台上散落着调料,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是从明天起,这里再也不会有一个叫李春珊的洗碗工了。

      她挺直脊背,推开那扇熟悉的弹簧门。

      灯光迎面扑来,刺得眼睛发疼。

      公交车上,李春珊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手里紧紧攥着那个信封。她想起第一天来时,满心想着要给苏羽买裙子,要存钱租个小房子,要一起养只叫年糕的猫。现在,这些计划都要推迟了。

      在小区门口的长椅上坐下,她打开信封数了数。工资比应得的少了两天,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争辩。

      天色渐暗,路灯一盏盏亮起。她看着自己泡得发白的手指,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从心底漫上来的无力。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苏羽这个消息。想到苏羽可能会露出的失望表情,心就一阵抽紧。就在这时,她看见那个戴着口罩的熟悉身影从楼道里跑出来,正四处张望寻找她。

      苏羽看见她了,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小跑着过来。

      在她开口前,李春珊抢先举起那个信封,努力挤出笑容:“我提前拿到工资了。走,带你去买你最爱的那家蛋糕。”

      她想:有些难过不必分享,有些重担她愿意独自承担。只要能看到这样的笑容,一切就都值得。

      回到家,暖黄的灯光将屋子笼罩在一片柔和的静谧里。李春珊刚放下蛋糕盒,想去倒杯水,手腕却被苏羽轻轻握住。“等等。”苏羽的声音很轻,“春珊,你今天不对劲……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她的目光像最细腻的砂纸,轻轻拂过李春珊脸上每一寸强撑出的平静。

      李春珊想扯出个笑容蒙混过去,嘴角动了动,却终究没能成功。

      “到底怎么了?”苏羽的手指收紧了些,眼神里是不容闪避的关切,“从你回来,就不对劲。”

      李春珊垂下眼,看着自己被洗碗水泡得发白起皱的指尖,那些刻意压制的委屈和疲惫,在苏羽温柔的注视下,再也无处躲藏。“没什么大事。”她试图让语气轻松些,尾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点颤意,“就是……工作没了。”

      苏羽一怔,立刻追问:“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李春珊别开脸,声音低了下去:“主管说……后厨要精简人手。”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

      苏羽沉默了片刻,像是在仔细梳理着什么。忽然,她像是想到了关键,呼吸微微一滞,声音更轻了,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是因为上周……我生理痛那天,你为了早点回来,在后厨说了……我们的事,对吗?”

      那个被刻意回避的真相,就这样被苏羽轻轻揭开。李春珊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反应,已经给了苏羽最确切的答案。

      下一秒,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李春珊向后推去,她的腿弯碰到沙发边缘,整个人跌坐在柔软的垫子里。她还来不及反应,苏羽已经俯身过来,双手撑在她身侧的沙发靠背上,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然后,苏羽吻了她。

      这个吻急切地落下,封存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辩解与苦涩。李春珊的睫毛颤了颤,缓缓闭上眼。她感受到苏羽的嘴唇在微微发抖,感受到那咸涩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上,蜿蜒而下。

      原来她都知道,知道自己独自承受的委屈,知道那些强装笑容背后的艰难。

      在这个绵长而潮湿的吻里,李春珊一直紧绷的脊背终于一点点软化下来。她抬起手,环住苏羽的脖颈,开始认真地回应。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和心跳,成为最坦率的告白。

      许久,苏羽才稍稍退开,额头却仍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她的眼睛还红着,里面翻涌着复杂的心疼、愤怒和一种异常坚定的光芒。“以后不许再一个人扛了。”苏羽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李春珊,你听见没有?这是我们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李春珊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有些狼狈的模样。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轻轻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

      “嗯。”

      李春珊在那声带着鼻音的“嗯”之后,并没有立刻从苏羽的怀抱里退开,反而是更紧地往对方怀里钻了钻,贪恋地深深吸了一口苏羽身上清冽又带着点甜香的气息,仿佛这是最能安抚她的良药。情绪渐渐平复,那些沉重和委屈被这个吻驱散了大半。

      李春珊埋在苏羽颈窝里的眼睛滴溜溜一转,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她抬起头,眼眶还红着,嘴角却已经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弧度。“苏羽……”她声音还带着点刚哭过的软糯,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苏羽垂在胸前的发梢,“我心情还是有点不好……需要你的安慰。”

      苏羽看着她这迅速转变的状态,指尖轻轻擦过她微湿的眼角,语气温柔,“嗯?那……我们再把音乐盒拿出来,听听曲子?或者,你现在就想吃蛋糕?”

      “不要那些!”李春珊摇摇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提出了那个在心底盘旋了很久的念头:“我们……一起洗澡吧?”

      苏羽明显愣了一下,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薄红,连耳尖都透出了粉色。“什……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都有些结巴。“一起洗澡啊。”李春珊说得更加理直气壮,仿佛这是什么再正常不过的要求。“你看,我今天特别倒霉,丢了工作,还在你面前哭鼻子,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她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地蹙起眉头,做出西子捧心状,“作为导致我‘失业’的间接原因,以及我最最亲爱的女朋友,你难道不应该负起责任,用最亲密无间的方式,好好安慰我一下吗?”

      这一番歪理被她说得振振有词,苏羽听得目瞪口呆,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像是熟透的樱桃。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羞赧地低斥:“李春珊!你……你这都是什么歪理……”“这怎么是歪理了?”李春珊趁势抱住她的腰,仰着脸,用那双还氤氲着些许水汽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苏羽,继续她的“表演”。“我都这么难过了,就想和你靠得更近一点嘛。而且……”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戏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害羞的?你的‘第一次’不都早就给了我吗?那时候你可没这么……”

      “不许说!”

      “害羞”两个字还没出口,苏羽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伸出手,一把捂住了李春珊的嘴,阻止了她后面更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她的手掌温热,带着轻微的颤抖,显然是又急又羞。“唔……唔唔!”李春珊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但那双弯起的笑眼却清晰地表达着她的得意和得逞后的快乐。她甚至伸出舌尖,飞快地轻轻舔了一下苏羽的掌心。

      苏羽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跳如擂鼓。她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一样的家伙,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底深处却因为她这般的耍赖和亲近,不可抑制地泛起一丝甜意。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拗不过她的。

      “就只是洗澡……”苏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尽管脸上的热度丝毫未减。她垂下眼睫,避开李春珊那过于灼热和期待的视线,小声地补充,像是在给自己划定一条脆弱的防线。“不许……不许胡闹!”“我保证不乱来!”李春珊立刻举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眼睛亮得惊人,但那笑容里的狡黠却让她的保证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苏羽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妥协了,转身走向浴室,脚步略显匆忙,背影紧绷。李春珊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彻底绽开,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快活地几步跟了上去。

      几分钟后,浴室。

      “李春珊你手往哪放呢?!”“就摸一下,就一下嘛……”“你放手……说好不胡闹的……”“我保证,真的就只是……摸一下……”“你……你这人怎么……”

      半个小时过后,浴室的门才吱呀一声被推开。苏羽扶着腰慢吞吞地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她双颊绯红,恶狠狠地瞪向身后那个一脸餍足的家伙——可那眼波流转间水光潋滟,与其说是瞪视,不如说是娇嗔。

      李春珊正拿着毛巾擦拭湿发,对上她的视线,立即露出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容,伸手就要来扶。“累不累?我帮你揉揉……”苏羽拍开她的爪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今晚……你睡沙发。”

      “别啊——”李春珊顿时垮下脸,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我错了还不行吗?主要是……主要是我家小羽毛太可爱了,我没忍住……”回应她的是卧室门不轻不重关上的声音。

      林薇出差回来的那个清晨,天光未亮李春珊就醒了。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散落在苏羽房间里的物品——牙刷、笔记本,还有那件穿惯的睡衣。苏羽还在睡梦中,呼吸均匀绵长,睫毛在熹微晨光里投下细密的影子。李春珊俯身,极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要走了?”苏羽还是醒了,声音里带着朦胧睡意。

      “你妈妈今天回来。”李春珊把最后一件T恤塞进背包,“得在她到家前回去。”

      苏羽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她默默看着李春珊拉上背包拉链,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衣角:“下次还来吗?”“来。”李春珊握住她的手,“只要你想我。”她们在门外交换了一个漫长的吻,带着清晨的凉意和分离的不舍。

      回到自己家时,奶奶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见李春珊,她手里的衣架哗啦作响:“死丫头还知道回来?这半个月连个电话都没有!”李春珊低头换鞋:“在同学家学习,没太多时间打电话。”“学习?”奶奶跟在她身后,“你还会好好学习?”

      这时里屋传来爷爷剧烈的咳嗽声。李春珊快步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爷爷,今早吃药了吗?”爷爷摆摆手,咳得说不出话。奶奶端来温水,语气软了几分:“你不在家这几天,他咳得更厉害了。昨晚一宿没睡好。”李春珊愧疚地垂下眼睛。她拧干毛巾给爷爷擦脸,发现他又瘦了些。

      “头发怎么还是不留长?”奶奶突然注意到她的头发,扳过她的肩膀,“怎么还剪这么短?跟个假小子似的!”李春珊下意识摸了摸耳后的短发:“天热,这样凉快。”

      “凉快?”奶奶的声音陡然拔高,“女孩子家留这么短的头发,像什么样子!街坊都在问,是不是你爸妈不在了,你学坏了……”

      “剪个头发就学坏了?”李春珊猛地站起来,“奶奶,都什么年代了?”

      “什么年代?再新的年代也没有女孩子剪这种头发的道理!”奶奶指着她的头发,手指发抖,“你看看隔壁家的小雯,长发飘飘的多文静。你呢?整天不是住同学家就是剪这种不男不女的头发……”

      “我什么样用不着和别人比!”李春珊的声音也大起来,“短发怎么了?我舒服就行!”

      爷爷的咳嗽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制止的意味。李春珊咬住嘴唇,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她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门外,奶奶还在絮絮叨叨:“这死丫头一说就发脾气……这头发非得给我留长不可……”

      李春珊靠在门上,慢慢滑坐在地上。房间里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书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她想起苏羽家里温暖的灯光,想起她们依偎在沙发上听音乐盒的夜晚。

      奇怪,明明还是白天,但不知为何,天空完全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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