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日常观察手札》山照我离离

16、一切都是约定4

　　城南小院人去楼空的消息，如同一记闷雷，在定国公府悄然炸开，却无人敢大声议论。
　　顾远洲被不明说地软禁在府中，对外只称感染风寒需要静养。他日夜忧心江裁春的安危，数次试图传信打探，却都被老夫人派来的人截下。
　　“世子爷就安心养病吧。”看守的老嬷嬷皮笑肉不笑，“外头的事，自有老夫人和国公爷料理。”
　　青娆这些日子格外小心。她察觉到府中气氛诡异，尤其是世子妃院中的人，个个神色微妙，似是藏着什么秘密。
　　这日傍晚，她偶然遇见从外面回来的随喜。不过月余时间，随喜的变化令人咋舌。他不仅衣着更加体面，连神态都多了几分得意，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全然不见了从前那个憨厚车夫的影子。
　　“青娆！”随喜见到她，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正巧遇见你，我有话要说。”
　　他将青娆拉到僻静处，四下张望确认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我办成了一件大事！”
　　青娆心中莫名一紧：“什么大事？”
　　随喜凑得更近，热气喷在她耳畔：“世子妃前些日子私下找我，让我以世子的名义，给城南那位送一笔钱，让他暂时离京避风头。”
　　青娆猛地瞪大眼：“你……你假传世子的命令？”
　　“嘘——”随喜忙捂住她的嘴，眼中却闪着得意的光，“这怎么能叫假传？世子本就想让那位避风头，我只是帮了个忙而已。”
　　“然后呢？”青娆急急追问，“裁春少爷……他收了钱就走了？”
　　随喜点头：“那当然。我亲自去的，那位起初还有些疑虑，但见是我——他认得我是世子跟前的人——就信了。当即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
　　青娆总觉得哪里不对：“世子妃为何要让你去？她大可直接告诉世子……”
　　“这你就不懂了。”随喜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世子妃这是给世子台阶下呢！她出面安排，既全了世子的面子，又解决了麻烦，岂不两全其美？”
　　他说得头头是道，青娆却越听越心惊。她直觉没这么简单。
　　“随喜，”她抓住他的衣袖，语气严肃，“你老实告诉我，世子妃还让你做了什么？只是送钱这么简单？”
　　随喜眼神闪烁了一下，支吾道：“就……就这些啊。还能有什么？”
　　青娆盯着他，忽然道：“裁春少爷离开时，可有人护送？他去了何处？这些你都知道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随喜招架不住，最终泄气道：“好吧好吧，我说。世子妃确实还吩咐了一件事……她让我暗示那位，走城西那条路，说是比较隐蔽安全。”
　　“城西？”青娆心中警铃大作。城西多是密林山路，常有马匪出没，绝非安全之路！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能……那是条险路啊！”
　　随喜不以为然：“世子妃说了，那条路虽然难走，但胜在隐蔽，不会被人发现。我还特意多给了些银两，够他一路花用了。”
　　青娆眼前发黑，几乎站不稳。她太了解这高门大院里的手段了！孟菱这哪是好心送走江裁春，分明是要借刀杀人！
　　“随喜啊随喜！”她痛心疾首，“你被人当刀使了还不知道！那条路上有马匪出没，你让裁春少爷独身一人带着银两走那条路，岂不是羊入虎口？”
　　随喜这才慌了神：“不...不会吧？世子妃她……”
　　“她什么她！”青娆急得跺脚，“你快去禀报世子！现在去或许还来得及！”
　　随喜却犹豫起来：“可是……世子妃说过，这事绝不能告诉世子。她说若是走漏风声，世子面上无光，定会怪罪下来……”
　　“你觉得世子最后知道了的话，是觉得他自己的面子重要，还是裁春少爷的性命重要？”青娆几乎要哭出来。
　　随喜咬着牙，内心挣扎良久，最终还是摇头：“不行！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世子爷和世子妃的信任，不能就这么毁了！再说……再说那些马匪未必就真会遇到……”
　　青娆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得可怕。从前的随喜虽然憨直，却心地善良，绝不会为了一己前程罔顾他人性命。
　　“随喜，”她声音颤抖，“你变了。”
　　随喜却笑了，那笑容中有几分癫狂：“青娆，这府里头，不变就得死！我不想一辈子当个车夫，我想出人头地，我想……我想配得上你！”
　　“我不需要你这样配得上我！”青娆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我要的是从前那个善良的随喜，不是现在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随喜怔住了，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很快又坚定起来：“你不懂！这世上从来都是富贵险中求！我两面讨好怎么了？世子妃需要我办事，世子爷需要我掩护，这就是我的价值！等将来……”
　　“没有将来了！”青娆打断他，语气绝望，“等东窗事发，你就是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
　　她想起那日世子踹她的一脚，心中寒意更甚。主子们的恩怨，最终牺牲的永远是下人。
　　随喜却听不进去，反而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别说这些了，你看，这是最新出的桂花合宜酥，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
　　青娆看着那包糕点，忽然觉得恶心。她猛地挥手打落：“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思买点心！”
　　油纸包摔在地上，糕点散落一地。随喜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点心，又看看泪流满面的青娆，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那现在怎么办？”他声音开始发抖。
　　青娆抹去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去打听裁春少爷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去……我去想办法提醒世子。”
　　“不可！”随喜急忙拉住她，“若是让世子妃知道我们泄密……”
　　“那就让她不知道！”青娆甩开他的手，“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若是裁春少爷真出了事，你以为我们能脱得了干系？”
　　这话点醒了随喜，他脸色煞白，终于慌了神：“我……我这就去打听！”
　　二人分头行动。随喜匆匆离去，青娆则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摔碎的糕点，心中一片冰凉。
　　她想起多年前，那个把最大块合宜酥让给她的少年。那时的他们，虽然卑微，却简单快乐。
　　而如今，随喜为了所谓的“前程”，成了主子们博弈的棋子，甚至可能间接害了一条人命。
　　这深宅大院就像个巨大的磨盘，将所有人的良知和初心都碾得粉碎。
　　青娆蹲下身，默默捡起那些摔碎的糕点，用油纸重新包好，揣入怀中。
　　她要去见世子，必须去。无论后果如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因他们的懦弱而消逝。
　　夜色渐浓，定国公府灯火阑珊。青娆握紧那包碎掉的合宜酥，向着世子的院落走去。
　　每一步都沉重如铁，但她知道，这是她必须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