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侣》遗归

2、接风宴

　　好不容易逃脱的秋霖准备回房休息会儿，不得不说许府真够绕的。她和侍女走了好一会儿，都才到小花园。

　　她一心向前走，拐角突然撞了人，秋霖后退一步，揉了揉额头。

　　那人好像非常慌张，连连道歉：“抱歉！我没注意看，不好意思。”

　　秋霖抬头，那人不是很白，不过眉清目秀的。真是紧张极了，耳朵都染上了淡淡粉色。

　　琼瑰上前一步，在秋霖耳边小声道：“这位就是林三公子，大娘子提醒过您的。”

　　琼瑰刻意提到江婉想警示秋霖，秋霖始终沉默，什么话都没说。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没撞疼姑娘吧？”林意舟小心道。

　　凉风一阵吹拂，一时无人言语。角落一支腊梅开得盛，孤独却美艳，寒风彻骨却坚毅顽强。

　　“没。”

　　良久，秋霖扔下一个字准备离开，却被林意舟叫住。

　　“那个……姑娘知不知道清心湖怎么走？我迷路了，一路没看见人。”

　　“琼瑰带他去。”秋霖头也没回吩咐道。

　　她往前走了几步，后面又道：“姑娘！”

　　怎么会有人有那么多事！

　　秋霖皱眉转头，看着对方弯腰捡了什么又起身。

　　“姑娘，你绒花掉了。”林意舟拿着绒花温和道。

　　早上梳头的半夏大惊失色，秋霖却不在意，“我不要了，扔了吧，谢谢。”

　　随即转身离开。

　　林意舟有些怔愣，手还伸着。琼瑰看秋霖没有与林意舟多言，心里侥幸，上前取过绒花，“林三公子给奴婢就好了。”

　　“哦，谢谢。”林意舟回神，“姑娘带路吧，麻烦了。”

　　他脊背挺拔，练武的人，背影却总给人清瘦的感觉，还很孤寂。

　　“小姐，对不起，我早上没插好那绒花。”半夏一脸歉意。

　　“无妨。”

　　“小姐应该收下绒花的，这不好落入外人之手。”

　　“他怎么证明那是我的。”

　　“可是……”

　　“没事，放心。”

　　“……”
　　半夏早就习惯了主子不冷不热的风格。

　　过了一个时辰，秋霖才回到清心湖。

　　“怎么才来。”秋霓一眼瞧见秋霖，抱怨道：“你真够有意思的，竟然拿蚊虫叮咬来糊弄我！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啊？”

　　“你不是信了吗？”

　　“哼！我说不过你！”许三岁抱手。

　　“耶！厉害！”不远处许昭双手握拳激动大叫。

　　秋霖看过去，看见长相出众，身姿挺拔的少年正低头试弓，那手修长指节分明。刚刚许昭欢呼的那支箭就是他射的，正中靶心。

　　对方像是感应到什么，突然抬头看向秋霖，眼神柔和，又明亮。这让秋霖觉得那双眼睛特别漂亮，尤其是搭配上它主人的脸。

　　她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有一点她很奇怪，勇毅侯府不待见林意舟，按理说成长环境不怎么样。怎么会养出这样温柔清秀的少年。

　　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戾气。而上辈子成长环境一样糟糕的秋霖为人就很冷漠了。

　　“哎呀呀！这许昭嗓门也太大了吧。”秋霓捂着耳朵说话，打乱了秋霖思绪。

　　“宴席要开始了，我们入座吧。”秋霓迫不及待拉着秋霖要走。

　　“我自己能走。”秋霖抽回手，自顾自往前走去，徒留秋霓一人在原地大骂。

　　“不是说说让我照顾你嘛，真照顾了你还不乐意！以后再关心你我是狗！”

　　“嘿！四姐姐。”

　　“啊！”秋霖被吓一跳，看着吊儿郎当的许昭她更气了，“干什么啊你，一惊一乍的。”

　　“一惊一乍的人分明是你好吗？”许昭回怼，又道：“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她怎么先走了？好心没好报了是吧？”

　　“关你什么事！”秋霓狠狠瞪了许昭一眼，双拳紧握，是气狠了。

　　公子小姐们结束简单游戏渐渐有人前往宴席，岳家兄妹走来，岳妤道：“这小道是怎么回事，开在了二位中间，行人路过都要影响二位聊天呢。”

　　岳妤是个自来熟的，看起来也不一般，不然不会见面就开人玩笑。她的哥哥就很严肃了，在她说完话那一刻就“啧”了一声，低声说了什么，板着脸离开了。

　　秋霓脸皮没那么厚，被人说挡道红着脸让开了。许昭就不一样了。

　　“我也是说，这小道开的别人都能听见我们说话了。”

　　“不藏着说话，谁都可能听见。”岳妤似乎很愉快，主动搭话：“诶？怎么不见三小姐？没和你们一起吗？”

　　秋霓想开口，又想起今早秋霖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讪讪闭了嘴。憋得像苹果了才道：“长辈们要见她，先走了。”

　　也是辛苦从来不说谎的秋霓费力为秋霖想了个借口。

　　“哦，我远瞧着就喜欢她，还以为你和她在一起。”

　　“喜欢谁？”秋霓终于绷不住了。

　　她想不明白，秋霖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她身上散发的冷气比寒冬还冷，怎么会有人瞧着喜欢。

　　她真的希望眼前这位岳小姐是眼瞎了，没错希望射箭百发百中的岳妤瞎了。

　　“哈哈，四小姐别那么惊讶嘛，三小姐那么好看，谁不喜欢啊？”岳妤伸手拍了拍不可置信的秋霖。

　　“走吧，一起去宴席，我都饿了。”

　　白日被一群人关心的秋霖现在脸色很难看，用半夏的话来说就是“眉头能挤死一个人”。

　　半夏和琼瑰看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一直到秋霖睡下了才敢在门外小声交谈。

　　夜黑风高，屋外的花草都枯了，萧瑟凄凉。下人们小心熄灭了烛火，最后一丝光亮在秋霖住所消失。

　　“半夏，小姐一直这样吗？”琼瑰两人打着灯笼并肩走向江婉的屋子。

　　“哪样？”

　　“不怎么说话。”

　　“是啊。小姐还不喜欢热闹呢，今天不高兴就是因为白日太吵了，姑娘早没耐心了。”

　　两人交谈着走远，她们身后的屋子虚掩着一扇窗，秋霖站在黑暗中默不作声地看着，没有人知道她看了多久。

　　半晌，秋霖关上窗，走到桌前，于夜色中坐下。

　　圆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封信，此时秋霖的手就搭在信件上，眉头微蹙。她只要歇下了，住所周围都不让有人，半夏和琼瑰走了，她也不用顾忌，别人偷传的信现在她可以光明正大点了火烛查看。

　　整个许府都知道秋霖不喜欢吵闹，因此，她说她休息的时候不需要人守着也没有人起疑。

　　只是住所不需要多少人，喜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从小就有人暗中和秋霖传信，人多眼杂，不方便她行事。

　　传信这件事，就连一直服侍秋霖的半夏都不知道。

　　周遭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火光在夜色中亮起。许是有风，烛火一下一下地跳动着，秋霖的脸也在黑暗中时明时暗。

　　沉默片刻，她拆开信，信的内容很短，短短几行。

　　【是时候见面了。

　　腊月二十七，巳正三刻，太虚观，静室。】

　　看到内容，秋霖怔愣了一下。她回忆今日的日期。

　　十一月十六。

　　秋霖终于露出除蹙眉外的表情，无语。那么早传信，生怕她忘不了。

　　传信的人很奇怪，他好像知道秋霖的一切事情，第一次传信就很直白，那时她刚九岁，准确来说是到这个地方九年。秋霖一度认为自己穿越是有人背后搞鬼。

　　信不定时地送来，内容多是问她适不适应，不要纠结于前世，应该好好享受当下。

　　对方好像一直监视着她，知道她的心境如何。

　　估摸着时间，她烧掉了信，若无其事地回了里间休息。

　　再睁眼，已是次日清晨。

　　天放了晴，院子里每个下人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吵着了秋霖。

　　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狗，叫声隐隐传入秋霖耳朵。她穿戴齐整后立于窗边看向声源处，没有说话，却见几个丫鬟急速朝声源走去。

　　她们步伐一致，上半身稳得像钟一般。应是专门训练过。秋霖心里明白得很，被派到她住所做事的人，没有哪个拖泥带水，更不会乱嚼舌根，议论主子。

　　她的待遇是很好的。

　　果不其然，那帮丫鬟离开没多久，狗吠便停止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她们又回来了。

　　秋霖没有动作，她看向窗外的神色，所有人都认为她在欣赏风景。

　　她没有想到许府会这样安静，就好像整个许府只有她这一处住了人。

　　许家嫡出子女前几年基本不在家，府上各种用度都是依着那几个庶出弟妹。秋霖现在回来了，府上开始顺着她。

　　采买小辈们做衣裳的布匹，新上市的钗环等等这些，都要先问她的意见。她选好了才会轮到其他姊妹。

　　在秋霖眼里，这和抢了他们资源有什么区别，奇怪的是，竟无一人闹事，连埋怨的声音都听不到。

　　而且从昨日秋霓姐弟俩的反应来看，他们好像并不排斥自己。不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孩子能相处成昨天那样已经很好了。

　　“小姐，早膳备好了。”琼瑰道。

　　“嗯。”秋霖走向外间圆桌，只听身旁琼瑰有些喜悦。

　　“小姐，这早膳是主君起了大早为您备下的。”

　　“谁？”秋霖根本没仔细听。

　　“主……您父亲。”

　　“哦。”

　　“……”

　　男主人亲自下厨为什么她们小姐那么淡定？

　　一整桌子啊！都是许老爷亲手做的啊！当家主母估计都没吃过几顿！

　　琼瑰不可置信地看向十分从容进食的秋霖。

　　“你怎么了？”秋霖今日心情好，难得主动说话。

　　“小姐……”琼瑰犹豫片刻还是继续说下去：“主君平日不爱做饭……这早膳……”

　　她想说许老爷很重视秋霖，也希望自家小姐能感受到这份重视。

　　“是有点咸了。”

　　“什……么？”

　　“听不清吗？”

　　“没，听的清。咸了吗？我给您倒茶。”

　　琼瑰心都死了。

　　江婉屋子里，一穿着常服的男子和江婉一同用膳，他留着山羊须，眼神一个劲儿的往外看。

　　“官人干脆直接去找霖儿好了，眼珠子巴不得钉在霖儿屋子里，更何况，你这儿根本看不到她。”

　　江婉见许正廉一直不动筷，她也没了吃饭心思。

　　“你不懂，那么多年不见，万一女儿不想见我呢？还是要尊重她一些。”

　　“你不主动提，女儿绝不会主动见你。”

　　“……”

　　“难得休沐……”

　　话未说完，被许正廉打断。

　　“好好好，让我想想，我得思考。”

　　琼瑰在这个时候走进来，没来得及行礼，许老爷就开口了。

　　“怎么样，小姐什么反应？”

　　琼瑰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欲言又止。

　　“无妨，你说。”

　　许老爷一本正经。

　　“……”琼瑰实话实说：“小姐说……有些……咸了。”

　　许正廉：“……”

　　江婉：“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