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魔君又找上我了！》七杀见鹿

64、决斗

　　寒气森森的落霞派执法殿内，最后一丝来自九幽寒渊的凛冽气息，终于被殿中流淌的暖融灵气彻底消解。冷锋执事刻板无波的汇报声也落下了最后一个音节。任务玉符交还，上面那道森白的寒气印记已然黯淡。

　　沈青瓷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清冷姿态，转身踏出了执法殿沉重的门槛。殿外天光清朗，浮空岛屿流泻下瀑布般的星辉，远处琼楼玉宇隐在薄雾里，仙乐隐隐。然而这南云仙陆的仙家盛景，落在她眼中，只余一片冰冷的疏离。

　　揽星崖乙叁柒号洞府的方向，是唯一的归处。她步履无声，素白染血的旧道袍在灵气氤氲、华服遍地的环境中，像一道格格不入的裂痕。周遭偶尔经过的内门弟子，目光或探究、或忌惮、或带着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在她周身三尺之外便悄然滑开，无人敢靠近。九幽寒渊中的景象，已如无声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外门区域。

　　行至一处连接着数座浮空虹桥的巨大白玉平台，此地视野开阔，灵气尤为浓郁，是往来弟子常经之地。沈青瓷的脚步并未停顿，然而，一股沛然浑厚、却又带着勃勃生机的威压，如同苏醒的远古巨木，毫无征兆地横亘在前方。

　　她抬眼。

　　一人独立于平台中央，正正拦住了她的去路。

　　来人一身深青近墨的广袖道袍，袍服之上，以极细的金线绣着繁复的藤蔓与古松纹路，随着他体内磅礴灵力的自然流转，那些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衣料上游走生光。他身形高大挺拔，面容刚毅，下颌线条如刀劈斧削，一双眼睛沉静深邃，如同古井深潭，此刻正定定地看着沈青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的气息，并非金戈杀伐，而是厚重、坚韧、充满了一种近乎蛮荒的磅礴生命力，仿佛他脚下所踏并非白玉，而是扎根于大地深处的万年古木，强横无匹。

　　他身后丈许之外，稀稀落落站着十几人，俱是落霞内门弟子服饰，气息凝练，显然皆非庸手。为首的几人，沈青瓷认得：柳如絮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复杂难明；李莽魁梧的身躯绷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王师姐则低着头，目光躲闪。更多的目光，则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审视，甚至一丝丝隐晦的期待。

　　白玉平台上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风似乎都绕开了这片区域。

　　沈青瓷停下脚步，冰魄星眸平静无波地迎上那拦路者沉静的目光。流云剑悬在腰间，剑柄上那点暗红血渍在清朗天光下，愈发刺目。

　　“谢午林。”拦路者开口，声音低沉浑厚，如同古木撞击，清晰地传遍整个平台，“落霞派，内门弟子。”

　　他报出名号，平台边缘传来几不可闻的抽气声，那些探究的目光瞬间染上了敬畏与惊异。“谢师兄！”“竟是谢师兄亲自来了！”“落霞金丹第一人……”

　　谢午林的目光扫过沈青瓷身后那些噤若寒蝉、如同惊弓之鸟的同门，最后又落回沈青瓷脸上，眼中并无咄咄逼人的戾气，反而沉淀着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复杂情绪。

　　“九幽寒渊，我谢氏子弟三人同行。”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敲在寂静的平台上，“沈青瓷，你救下了一个，谢明轩。”

　　沈青瓷的记忆深处，冰封的画面微微一动。寒潮爆发，风莲结界破碎前一刻，那个脸色惨白如纸、不顾一切将最后一点风系灵力注入她背心的年轻女弟子……那双绝望中带着孤注一掷信任的眼睛。她叫谢明轩？

　　“但，””谢午林话锋一转，那沉静的眼眸深处，锐利的光芒骤然凝聚，如同深潭之下蛰伏的蛟龙睁开了眼，“还有两人，谢云峰，谢云岭，死在了那万丈冰渊之中，尸骨无存。”

　　这两个名字落下，沈青瓷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两张带着骄纵与恶意的脸孔。在寒潮初临、白色死亡洪流席卷而至的混乱时刻，他们曾混杂在人群中，一边哭喊求救，一边在混乱的推搡中，毫不掩饰地将惊恐的同伴推向精魄狂潮的方向，只为替自己争取一线之机。她甚至记得其中一人腰间的玉佩，雕工繁复，灵气不俗。

　　“一人活，两人死。”谢午林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皆因你一念之间。”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坚逾精铁的白玉地面，无声无息地蔓延开蛛网般的细微裂痕，并非刻意破坏，而是他周身那磅礴厚重的甲木灵力自然勃发所致。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拔地而起的巨木，沉甸甸地压向沈青瓷。

　　“我乃谢氏当代家主。”谢午林的目光锁定了沈青瓷，那深潭般的眼眸里，战意如同投入火种的干柴，轰然点燃，再无半分悲悯，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锋锐，“此二人，是我族中血脉，亦是落霞门人。他们身死道消，无论缘由如何，身为家主，身为同门师兄，我心中皆有块垒。”

　　他抬手，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柄通体呈现温润青玉色泽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掌中。剑身并非金属，倒似某种神木雕琢而成，纹理天然，蕴含着浩瀚磅礴的生命气机，剑锋未开，却自有一股斩断万物的凌厉。

　　“此非寻仇，亦非问罪。”谢午林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震荡着平台上每一个人的心神，“只为求证我心！求证我道！今日，谢午林斗胆，请沈师妹一战！”

　　“证我道心无愧！”

　　最后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白玉平台。落霞派第一金丹境的邀战！只为求证心中块垒！

　　柳如絮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中惊惧更甚。李莽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青瓷身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沈青瓷的目光掠过谢无咎沉凝如渊的脸，掠过他身后谢氏族人复杂的面孔，最后似乎穿透了时空，落在那片被白色与幽蓝淹没的冰台之上。谢午林注入灵力的微弱暖流，谢云峰、谢云岭临死前扭曲的恐惧与推搡他人的恶毒……生与死，善与恶，在那片绝地中，不过是冰层下冻结的尘埃。

　　她缓缓抬眸，冰魄星眸深处，那片凝固的寒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洞悉一切的漠然。

　　“好。”

　　一个单字，清冷如冰珠坠玉盘，却带着斩金截铁的决绝，清晰地回应了谢午林的战意。

　　无需多言，战意便是最好的语言！

　　“得罪！”谢午林一声断喝，如同古木拔根而起！

　　他手中那柄青玉般的古剑并未劈斩，而是剑尖朝下，猛地往白玉地面一插！

　　“嗡——！”

　　一声沉闷的震鸣，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龙吟。以剑尖插入点为中心，无数粗如儿臂、闪耀着浓郁青绿色泽的藤蔓，如同被赋予了狂暴生命的巨蟒，瞬间撕裂了坚硬的白玉地面，疯狂地破土而出！它们交织缠绕，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道道残影，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铺天盖地，瞬间笼罩了沈青瓷身周十丈方圆！

　　每一根藤蔓都蕴含着恐怖的巨力与精纯的甲木灵力，抽打、缠绕、绞杀！空气被撕裂，发出呜呜的悲鸣。这是纯粹的生机之力，却化作了最狂暴的死亡囚笼！

　　沈青瓷的身影，在藤蔓狂潮袭来的瞬间，如同融入了一片骤然卷起的极地霜风之中。

　　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遮天蔽日的青绿浪潮，一步踏前！

　　冰魄星河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没有惊天剑啸，剑身之上流淌的已非昔日清光，而是一条由无数细碎冰晶与璀璨星点构成的、如梦似幻的冰蓝色星河！剑尖轻颤，一点凝练到极致的冰魄星芒倏然亮起。

　　“凝。”

　　清冷的音节从她唇间吐出。

　　剑尖那点冰魄星芒骤然炸开！并非扩散，而是瞬间引动了周遭天地间无所不在的冰系灵力！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密集响起！以她为中心，脚下白玉地面、头顶虚空，甚至那些狂噬而至的青绿藤蔓之上，无数朵晶莹剔透的冰莲瞬间绽放！莲瓣薄如蝉翼，层层叠叠，边缘流转着切割空气的锐利锋芒，每一片莲瓣上都隐隐浮现出玄奥的冰系符文！

　　藤蔓绞杀之力撞上瞬间盛开的冰莲之墙！

　　轰！轰！轰！

　　剧烈的能量碰撞声如同闷雷滚过！青绿色的木灵罡气与冰蓝色的寒气疯狂对冲、湮灭！破碎的冰晶莲瓣与断裂的藤蔓碎屑如同暴雨般四溅飞射，打在平台边缘的防护光幕上，激起阵阵涟漪。狂暴的气流卷起沈青瓷素白的衣袂和墨色长发，她立于冰莲中心，身影在激荡的能量乱流中稳如磐石，唯有那双冰魄星眸，冷冽地穿透混乱，锁定着藤蔓之后那道青袍身影。

　　谢午林眼中精光爆射！沈青瓷这举重若轻的应对，那冰莲中蕴含的极致寒意与生生不息的道韵，远超他的预估！

　　“好！”他一声暴喝，战意更炽！插地的青玉古剑猛地一旋！

　　“万木朝宗，青帝印！”

　　随着他法诀引动，那些被冰莲阻挡、甚至冻结断裂的藤蔓并未消散，反而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朝着他头顶汇聚！磅礴浩瀚的甲木灵力被压缩到极致，青光刺目，瞬间凝聚成一方古朴威严的巨大印玺虚影！

　　印玺通体青翠欲滴，仿佛由最纯净的翡翠雕成，其上一尊模糊却散发着统御万木、生杀予夺无上威严的帝君虚影端坐。印玺底部，一个巨大的古篆“敕”字，散发着镇压诸天的恐怖气息！这方印玺虚影出现的刹那，整个白玉平台上的所有灵植都瞬间低伏下去，仿佛在朝拜它们的君王！

　　青帝印带着碾碎山河的沉重威势，撕裂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朝着冰莲中心的沈青瓷当头镇下！锁定了她身周每一寸空间，避无可避！

　　面对这足以将寻常金丹后期修士碾成齑粉的恐怖一击，沈青瓷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凝重。她体内那新生的、融合了寒漪冰魄本源与嫣芳星辉之力的冰魄星芒，在青帝印的恐怖威压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沸腾、咆哮！

　　识海中，寒漪留下的箴言碎片——“冰魄孕生，死境藏机”——骤然闪过！

　　她不再被动防御。冰魄星河剑斜指苍穹，剑身之上流淌的冰蓝色星河瞬间光芒大盛，仿佛沟通了九天之外的星辰！

　　“星砂……照归途！”

　　冰冷的声音，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悲怆与决绝。

　　随着剑诀引动，以她剑尖为引，虚空中，无数细碎、晶莹的光点凭空浮现，如同倒卷的星河，汇聚成一条璀璨夺目的光带！那是凝练到极致的星辰之力！是嫣芳道人燃烧星砂、身化巨树时散逸在天地间的本源印记，此刻被她以同源的冰魄星芒道韵强行召唤、牵引！

　　星砂倒卷！

　　璀璨的星砂光带并未直接迎击青帝印，而是如同有生命的灵蛇，瞬间缠绕上流云剑的剑身！冰魄的幽蓝与星砂的璀璨在这一刻完美交融！

　　沈青瓷迎着那镇压而下的青帝帝影，一剑刺出！

　　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冻结、又被星光强行撕裂湮灭的奇异嗡鸣！

　　一道由冰晶星尘构成的巨大剑罡，悍然离剑！它不再是冰冷的河流，而是咆哮的、由冰与星构成的毁灭风暴！风暴之中，冰晶如刃，星砂如针，蕴含着冻结万物的死寂与湮灭星辰的狂暴！

　　冰魄星砂风暴，正面撞上了统御万木的青帝印！

　　轰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刺目的青白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白玉平台，强烈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狂涌！平台边缘的防护光幕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呻吟，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破碎！

　　柳如絮、李莽等人被这恐怖的余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廊柱或山壁上，气血翻腾，口鼻溢血，眼中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他们甚至看不清爆炸中心的具体情形！

　　光芒与能量的乱流足足持续了数息才缓缓散开。

　　平台中央，一个巨大的深坑赫然在目，边缘的白玉被狂暴的能量融化和冻结成了怪诞的琉璃状。坑底，沈青瓷与谢午林的身影重新显露。

　　沈青瓷依旧挺立，素白的衣袂在残余的能量乱流中翻飞不息，周身笼罩着一层流动的冰蓝色星芒护罩，只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握着流云剑的指节也微微泛白。冰魄星砂风暴虽强，强行引动嫣芳遗留的星砂之力，对她此刻的境界亦是巨大的负担。

　　谢午林则退后了三步！每一步都在融化的琉璃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他手中的青玉古剑光芒略显黯淡，那身华贵的深青道袍袖口处，赫然被撕裂了一道尺许长的口子。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垂在身侧的左手食指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渗出，沿着指尖的轮廓，无声滴落。

　　嗒。

　　血珠落在焦黑与冰晶混杂的地面上，晕开一点小小的暗红。

　　“落霞派第一金丹境，谢氏家主，谢午林，受伤了！在正面硬撼中，被一个刚刚晋升金丹中期不久、来自北陆的“灵气乞丐”，击伤了！”

　　“没听说嘛！沈青瓷在这次任务中获得了大机缘，已经是金丹后期了，还救了不少人呢！”

　　喧哗过后，整个平台，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能量湮灭后的细微噼啪声，和粗重压抑的喘息。

　　谢午林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指尖那点刺目的红。他没有愤怒，没有羞恼，反而缓缓地、缓缓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是一个纯粹到极致的、属于武者的笑容，充满了发现真正对手的狂喜与兴奋。

　　他猛地抬头，灼灼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炬，穿透尚未散尽的能量尘埃，死死锁定了深坑边缘那抹清冷孤绝的白色身影。

　　“沈青瓷，”他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却蕴含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与笃定，如同宣告，“你果然是那簇……冰封的魂火！”

　　冰魄孕生，死境藏机。她不是冻土下的枯骨，而是深渊里不灭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