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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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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晚上,江疏月刚吹熄了蜡烛,外头的木门就被拍得震天响。
沈律按着刀柄跃起时,打地铺的江疏月已经点亮了油灯。
“江女医,你在吗?俺家娘子要生了,村里没有稳婆,大夫说是难产,但是大夫不会接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俺家娘子......”
王木匠的嗓门带着哭腔,透过门缝能看到他提着灯笼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沈律刚要阻拦,江疏月已经利落的往腰间别了把匕首,一边跟着王木匠一边吩咐医嘱:“你速去备热水,还有,再扔半斤细麻绳煮沸。”
王家土坑上铺着新编的芦苇席,产妇呻/吟混着血腥气往梁上窜。
沈律抱着双臂守在堂屋,看进进出出的妇人端出一盆盆血水。
王木匠急得跟热炕上的蚂蚁一般,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嘴里不停在问:“头胎......要这么久么?”
东窗突然被北风吹开,月光泼洒进来,正在此时,产妇痛极,竟然咬住了江疏月的手臂。
沈律大惊,就要冲进去。王大匠死死拉住他,不住的赔罪。
沈律盯着窗纸上晃动的剪影,江疏月的背坚定的挺立着,正握着产妇的手说着什么,而产妇在江疏月的安慰之下,渐渐平静下来,也能够主动配合江疏月的指令使劲了。
破晓前最黑的那一刻,一声啼哭刺透茅草屋顶。
听到哭声的王木匠像个小孩子般跳了起来,竟喜极而泣。
妇人把婴儿抱出来,王木匠贴着脸抱了一会,为表示感激之情,又递给沈律抱。
沈律有些笨手笨脚地接过来,说也奇怪,小东西在他怀里,突然停止哭啼,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忽地对他笑了起来。
小东西小小的手在阳光中摇晃,忽地抓/住他的大手。他僵着不敢动,那种软呼呼的触感,让他想起了多年在北疆救下的幼狼。
炊烟从茅草屋顶袅袅升起,混着柴火与米粥的香气。
沈律站在王木匠家的篱笆外,手里擒着一只刚猎来的野兔,血迹还未干透,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泥地上。
他是来送猎物的,产妇刚生产完,需要补身子。而且,那婴孩抓了他的手,还对他笑,他觉得,这婴孩跟他有缘。
可当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脚步却蓦地顿住。
屋内,江疏月正抱着新生的婴儿,轻轻摇晃。
她背对着门,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单薄的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轮廓。
婴儿在她怀里安静地睡着,小小的拳头攥着她的衣襟,模样乖巧可爱。
沈律从未见过这样的江疏月。
在军营的时候,她是那个医术精湛,言辞犀利的江女医,在边境查案时,她是能拔剑抗敌,不输男儿的巾帼。
可此刻,她低垂着眉眼,唇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指尖轻轻抚过婴儿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沈都...夫君?”江疏月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回头看见是他,差点叫错名号。
沈律回过神来,迈步进屋,将野兔搁在桌上:“刚猎的,给产妇补身子。”
王木匠的妻子靠在炕头,脸色仍有些苍白,却掩不住喜色:“多谢你们,多谢江娘子,不然我们母子......”
江疏月摇摇头,将婴儿轻轻放回母亲的怀里:“方才我检查过了,婴儿很康健,好好养着便是。”
沈律的目光仍停留在她身上。
她的衣袖挽至肘间,露出的手腕纤细白晳,上面还有昨夜产妇因生产时剧烈疼痛咬下的牙印。
牙印深且清晰,看得沈律心头一紧。
江疏月发髻松散,几缕青丝垂在颈侧,衬得肌肤如雪。她低头整理襁褓时,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温柔得让人心颤。
他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他们之间有孩子的话,会是什么模样?
傍晚,沈律在溪边看到江疏月的身影。
她正和一群大媳妇小媳妇在溪边浣衣,用自制的木棒捶打着衣裳。指尖被冰凉的溪水浸得有些发红。
见他走来,她抬头笑了笑:“怎么来了?”
沈律没有说话,只是在她身旁蹲下,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手上。
“还疼吗?”目光落在手臂的咬痕上,尾音带着他不自知的温柔。
江疏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摇摇头:“当时有点疼,现在不疼了。”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抱着那婴孩的时候,很美。”
江疏月的手顿住了。
溪水潺/潺,远处传来村妇洗衣的谈笑声,可这一刻,沈律的眼里只有她。
“我在想......”他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试探,“若是我们的孩子,会不会也那样乖?”
江疏月耳根发烫,眼中却有怒意。
他们连亲都还没有成呢,提什么孩子?
简直胡闹。
她“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拎起木棒就去追着他打,一边打一边骂道:“孩子,要什么孩子,想要自己生去。”
沈律逃也似的躲开,引得一起洗衣的大小媳妇哄堂大笑。
她们非但不帮自己,反而帮着沈律那个坏蛋说好话:“小娘子,既然你们是夫妻,哪有不要孩子的道理?这孩子得要,千万别任性了啊。”
江疏月无语,再看沈律,早跑远了。
新来的那对夫妻夜半救人的故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云窝村。
这日清晨,沈律正在修葺屋顶。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他定睛一看,居然是王木匠。
他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着他的木匠队来了,十多个人抬着新伐的衫木,说是给新来的邻居修屋子。
他们动作很快,用了短短三日便将原来的破屋修成了两间敞亮的木屋。
而江疏月的医术也很快派上用场。
先是给摔断腿的采茶女接骨,又治好了铁匠老王长孙女的百日咳。当她在晒药时,常有村妇偷偷塞来鸡蛋或新蒸的米糕。
沈律更是成了茶农们的宝贝。
他教给乡民们的“回香杀青法”,让今年春茶少了涩味。
每当他在晒场支起铁锅示范,总围满偷师的汉子。
有次江疏月去送凉茶,正听见他侃侃而谈:“...锅温要如情人手,太烫则苦,太冷则涩...”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歪理。
后来江疏月曾问过他,是如何懂得采茶这些门道的。他说不知道,只是夜里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关于采茶的好多画面,他便会了。
江疏月当时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隐约觉得,他的记忆正在慢慢复苏。
当他说“锅温要如情人手”的时候,周边围了好些采茶女,纷纷吃吃地笑道,“沈郎君懂得真多,莫非常握情人手?”
沈律抬头看向她,将茶叶在掌心一揉:“我家娘子手温,正好一百八十度。”
在人人起哄声中,江疏月泼了他一身凉茶,却被他反手拉入怀中。茶香混着他身上的汗味扑面而来,在这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中,竟让她觉得无比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