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对比 ...
-
那张合照和“我的念念”四个字,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迅速在许听楠本就千疮百孔的世界里蔓延,将最后一点残存的希冀也腐蚀殆尽,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每天机械地往返于教室、食堂和宿舍,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高二下学期的课程逐渐加重,物理的电磁场,化学的有机分子,像一团团纠缠不清的迷雾,让她本就沉重的头脑更加昏沉,她试图用学习麻痹自己,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公式和题海中,但思绪总会在不经意间飘远,然后被那张阳光下无比登对的合照狠狠拽回现实。
沈意宴果然如评论里所说,没有经常来上课,他的座位大多数时间都是空的,即使来了,也总是踩着上课铃,下课便匆匆离开,仿佛学校只是一个不得不短暂停留的驿站,老师们对此似乎也习以为常,毕竟他的成绩单永远漂亮得无可挑剔,智商上的优越让他拥有了不必循规蹈矩的特权。
而许听楠知道,他缺席的时间,都去了哪里,都给了那个叫桑念念的女孩。
她开始像患上某种自虐的疾病,无法控制地去关注那些能间接听到他消息的渠道,她不再主动点开他的朋友圈,害怕看到更多让她心碎的甜蜜证据,但她无法屏蔽来自周围环境的、无孔不入的信息。
那是一个课间,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摊开的英语课本上,有些晃眼,许听楠正低头默记单词,试图将“abandon”这个词根塞进混沌的大脑,前排几个男生的谈笑声清晰地传了过来,他们似乎是沈意宴篮球队的队友,或者至少是能说得上话的人。
“哎,你们看见宴哥昨天发的没?带念念姐去坐维多利亚港的邮轮了,那夜景,绝了!”一个嗓门洪亮的男生说道。
“看到了,念念姐那气质,跟女明星似的,宴哥拍照技术见长啊,把嫂子拍得那么美。”另一个声音附和着,带着羡慕。
“这算什么?”第三个声音,带着点掌握内部消息的得意,插了进来,“上周,就为了哄念念姐开心,宴哥直接托人从国外弄了条蒂芙尼的项链,还是限量款的,听说上面镶的钻不小呢!”
“我靠!真的假的?还是宴哥大手笔!”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那叫青梅竹马,感情深!跟那些随便玩玩的能一样吗?”那个“知情者”压低了声音,但话语还是清晰地钻进了许听楠的耳朵里,“我听明煊说,宴哥对念念姐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念念姐说想去新西兰看星空,宴哥立马就开始查行程了,估计暑假就得安排上。”
“啧啧,果然是真爱啊……”
“那必须的,两家世交,看着长大的,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许听楠已经听不清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心上。
维多利亚港的邮轮夜景……
蒂芙尼的限量款项链……
为了她想去新西兰看星空,就开始查行程……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这些词汇,与她记忆中和沈意宴那两次寡淡甚至尴尬的约会,形成了惨烈到近乎残忍的对比。
她带他去烟火缭绕的小吃街,他勉强吃了两口烤年糕,评价“还行。”
他送她手链,她惶恐不安,觉得太过贵重。
他们唯一的吻,短暂,冰凉,带着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他们在一起近五个月,他甚至不曾主动牵过她的手。
他忙着他的篮球,他的兄弟,他的旅行,吝于给她一点时间和关注。
而对这个桑念念……
他可以放下学业,频繁缺席,只为陪伴。
他可以豪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
他可以细心规划遥远的旅程,只因为她喜欢。
他的朋友圈,从之前的寥寥无几,变成了现在频繁更新的、满是那个女孩笑靥的甜蜜记录。
原来,沈意宴也可以如此热情,如此细心,如此……像一个陷入热恋的、普通的少年。
原来,他并非天生冷感,并非不懂如何爱人。
他只是,把他所有的温柔、耐心、热情和浪漫,都毫无保留地给了那个叫桑念念的女孩。
那个女生一定非常非常好吧?好到足以让沈意宴这样的天之骄子,倾注所有的情感,珍视若宝。
好到可以让他在分开,或许是桑念念出国的日子里,依然念念不忘,甚至在面对其他女孩,比如她时,也始终保持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许听楠低下头,看着英语书上那个“abandon”,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放弃。
她早就该放弃了。
不,她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拥有过可以被放弃的东西。
手腕上,那条星星手链似乎又开始发烫,灼烧着她的皮肤,这条几千块的手链,曾经让她惶恐不安,如今在“蒂芙尼限量款项链”的对比下,显得如此廉价和可笑,或许,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件随手送出的、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和他送给桑念念的礼物,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她终于彻底清醒地认识到,她所以为的那段恋爱,在沈意宴真实的情感世界里,连一丝涟漪都算不上。
她所有的伤心、痛苦、自我怀疑,在沈意宴和桑念念盛大而真实的爱情故事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矫情。
她曾经以为分手是最大的痛苦,现在才明白,看清真相后的这种无处遁形的羞耻感和彻底的自我否定,才是凌迟。
她默默合上英语书,将脸转向窗外。
操场上,有低年级的学生在奔跑嬉笑,充满了活力。
而她的十七岁,却仿佛已经提前苍老,布满了一道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原来,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
而更可悲的是,那个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人,从未真正地、哪怕只有一秒,为她停留过。
他所有的例外,所有的热情,所有的“不会”和“不能”,都只是因为她不是桑念念。
这个认知,比任何一次考试失利,比任何一次被忽视,都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与悲凉。
她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从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输给了时间,输给了家世,输给了那份她永远无法企及的、青梅竹马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