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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约会 ...

  •   和沈意宴成为“情侣”后的头几天,许听楠一直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仿佛走在云端,脚下是软绵绵的、不真实的幸福感。走在校园里,偶尔会遇到他,他会在人群中对上她的视线,然后对她轻轻点头,或者露出一个极浅淡、几乎看不分明的笑容。每当这时,周围便会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看,是沈意宴和许听楠!”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啊?”

      “许听楠是谁啊?哪个班的?看起来挺普通的……”

      许听楠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好奇的、羡慕的、探究的,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与审视,她努力挺直背脊,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从容、更配得上他一些,但心底深处那根名为“自卑”的弦,总会被这些目光不经意地拨动,发出细微的颤音。

      她开始更注意自己的穿着,走路时尽量不驼背,说话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怯懦,这一切的改变,只为了能稍微拉近一点与他的距离,哪怕只是表象上的。

      然而,他们之间“情侣”的关系,似乎只存在于旁人的议论和手机屏幕上那寥寥数语的交流中,他们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沈意宴很忙,他的时间被分割成许多部分——雷打不动的篮球训练、需要投入大量精力的数学竞赛小组、还有他那个由蔡明煊等人组成的、家世相当的圈子时不时的聚会,他的生活是丰富多彩、五光十色的,是许听楠无法想象,也更无法参与的。

      许听楠的生活则依旧简单,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只是多了一项隐秘而重要的内容——守着手机,期待那个篮球剪影头像的跳动,他偶尔会发来消息,通常是晚上,问一句「在干嘛?」或者「作业写完了?」,最后往往以一句「晚安,小朋友」结束。

      每一条信息,无论多么简短,许听楠都会反复看上好几遍,揣摩着字里行间可能存在的温度,然后字斟句酌地、小心翼翼地回复,生怕说错一个字,会打破这脆弱的联系。

      第一次正式约会,是在一个周六的下午,由许听楠鼓足了勇气提出的,她趴在宿舍的床上,编辑了又删除,反复了无数次,才终于将那句「明天下午你有空吗?听说学校后门那条小吃街有几家味道很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尝尝?」发了出去。

      信息发出去后,她把手机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按住那狂跳的心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机屏幕却始终暗着。期待渐渐被忐忑取代,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他会不会觉得无聊?会不会觉得那种地方不卫生?或者,他根本就没看到信息,或者看到了也不想回复?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准备撤回消息时,虽然早已过了撤回时间,手机屏幕终于亮了。

      ShenYY:「好,几点?」

      简单的三个字和一个问号,却让许听楠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绽放出明亮的光彩,他答应了!

      「三点,后门见,可以吗?」她飞快地回复,手指都在发抖。

      「嗯。」

      那一刻,许听楠开心得几乎要在宿舍里转圈,幸好夏霁雨不在,不然肯定要被她这傻乎乎的样子逗笑,她立刻跳下床,打开自己那不大的衣柜,开始翻找衣服,这件太普通,那件颜色太暗,这条裙子好像有点旧了……最终,她选了一条自己觉得最好看、也是唯一一条带点少女感的碎花连衣裙,仔细地熨平,又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次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更自信一点。

      周六下午,她提前十分钟就到了后门。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她紧张地攥着裙角,目光不停地望向男生宿舍楼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敲着密集的鼓点。

      沈意宴很准时,三点整,他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和一条灰色的运动裤,脚上一双干净的白色板鞋,一身休闲打扮,却依旧清爽夺目,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他走了过来,步伐从容,身上那股熟悉的、清淡好闻的洗衣液味道再次萦绕过来,比在图书馆时更清晰。

      “等很久了?”他问,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注意到了她特意换上的裙子,但并没有评论。

      “没有没有,我也刚到。”许听楠连忙摆手,脸颊微热,心里却因为他这句算不上关心的问话而泛起一丝甜意。

      小吃街与校园内的宁静截然不同,人声鼎沸,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各种食物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小贩的吆喝声、油锅的滋啦声、食客的谈笑声交织成热闹的乐章。

      这与沈意宴身上那种清冷干净的气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许听楠努力想活跃气氛,有些兴奋地介绍着:“那家的烤年糕刷的酱特别香!”“这家的臭豆腐闻着臭吃着可香了,很多人排队呢!”“还有前面那家冰粉,料给得特别足,夏天吃最解暑了!”她像只试图分享宝藏的小雀,叽叽喳喳,带着一点讨好和期待。

      沈意宴跟在她身边,神情没什么变化,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些冒着油烟的小摊,只是偶尔在她看向他时,几不可察地点点头,算是回应,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放松,却无形中透出一种与周遭环境的疏离感。

      她买了两串烤年糕,刷着浓郁的酱汁,撒上芝麻和葱花,递给他一串,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我初中时常吃!”

      沈意宴接过来,看了看竹签上裹着深色酱汁、油光发亮的年糕,迟疑了一下,才低头,非常斯文地咬了一小口,他咀嚼得很慢,像是在仔细分辨味道,然后咽下,对上她期盼的目光,淡淡地说:“还行。”

      许听楠自己咬了一大口,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是她记忆里的美好,但看到他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就拿着那串年糕,不再动,甚至小心地不让酱汁碰到手指,她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心里的兴奋和分享欲一点点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和忐忑,是不是……他真的不喜欢这种地方?觉得不干净、不上档次?或者,只是单纯不喜欢吃?

      她原本还想带他去尝臭豆腐和铁板烧的勇气,瞬间消散了她小声说,带着点试探和不安:“你……要是不喜欢,我们换个地方吧?或者……去奶茶店坐坐?”

      沈意宴看了她一眼,目光依旧平静,他把那串几乎没动的年糕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动作自然:“没事,走吧。”

      接下来,许听楠再不敢贸然推荐什么,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边,原本轻快的脚步也变得沉重,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和凝滞,沈意宴似乎并没有察觉,或者说并不在意她的沉默和低落,他只是平静地走着,偶尔拿出手机看一眼,屏幕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他身上那股好闻的、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气息,此刻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清晰地横亘在两人之间,他习惯了优渥、精致、秩序井然的一切,而她却只能带他来这种在她认知里“好吃”、“有趣”的、充满烟火气却也可能被他视为“杂乱”的地方。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痛楚地感受到,两个世界的碰撞,带来的不是她想象中的甜蜜与融合,而是无声的隔阂与难以跨越的鸿沟,她所有的热情和分享,似乎都撞在了一堵柔软却坚韧的墙上,被无声地化解、吸收,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约会草草结束。

      两人几乎没再说什么话,只是沉默地从小吃街这头走到那头,沈意宴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

      “我上去了。”许听楠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闷闷的。

      “嗯。”沈意宴应了一声,依旧是那个简单的音节,然后补充了一句,“早点休息。”

      看着他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留恋的挺拔背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许听楠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

      初秋的傍晚,风吹过来,带着一丝凉意,穿透了她单薄的裙子,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回到宿舍,夏霁雨立刻凑过来,眼睛发亮地八卦:“怎么样怎么样?跟沈大帅哥约会感觉如何?是不是浪漫得不得了?”

      许听楠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含糊地说:“还……还行吧,就是随便走了走。”

      “就这样?”夏霁雨显然不信,“没发生点什么?比如牵个小手什么的?”

      许听楠摇摇头,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牵手?他们之间连并肩走路都隔着一点微妙的距离,她脱下裙子,小心地挂好,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他那好闻的气息。

      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篮球剪影的头像,对话框还停留在下午他说的「早点休息」,她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想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今天去的地方,想问他是不是觉得她很无趣,想找点话题延续这脆弱的联系,却又害怕得到更冷淡的回应,或者干脆没有回应,最终,只发出去一句干巴巴的:「我到了,你呢?」

      过了一会儿,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复,准备放下手机时,屏幕亮了。

      ShenYY:「到了。」

      「哦哦,那就好。」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指尖悬停,渴望能打出更长的句子,却只觉得无力。

      「早点睡觉,小朋友。」他又发来了这句熟悉的话,像是完成任务般的叮嘱。

      「你也是,晚安。」她回道,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

      「晚安。」

      对话再次戛然而止。

      许听楠看着屏幕上简短的、毫无温度的交流,心里那点微弱的欢喜被更大的失落和迷茫覆盖,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和她想象中、在日记里描绘过无数次的场景完全不同,没有悸动的牵手,没有甜蜜的对视,甚至没有愉快的交谈,只有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小心翼翼和无所适从,以及他那种始终如一的、淡淡的、甚至有些疏离的态度。

      他似乎很好说话,答应了她的邀约,也没有对她选择的地点提出任何异议。

      但他那种平静无波的反应,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恋爱的温度与互动。

      他就像那天上皎洁的月亮,她侥幸得到了片刻的月光照耀,满心欢喜地以为靠近了温暖,却发现月光本身,是清冷的,没有温度的。

      她抱紧了自己,把脸埋进膝盖,一种莫名的委屈和酸涩涌上鼻尖,没关系,许听楠告诉自己,用力吸了吸鼻子,这只是第一次,以后会好的,也许他只是还不习惯,也许他性格就是这样。

      只要她再努力一点,再靠近一点,更了解他一点,总会……让他喜欢的吧?总会让这月光,变得温暖一点的吧?

      窗外,月色依旧清冷,无声地笼罩着大地。

      少女初次约会后纷乱的心事,在寂静的夜里,泛着微酸的涩意,如同未熟的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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