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非人类怎么养》今迩

22、妖怪

　　过惯了饭来张口的生活，谈令搜索秘密资料看到中午，囫囵吞了一堆妖怪的诡异设定，电脑一扔摸着肚子就往餐厅跑。

　　但厨房冷冰冰，主厨不在家。

　　谈令皱着眉蔫了吧唧，打开冰箱翻腾半天，几次拿出速食又放下，最后做了锅营养丰富但味道异常寡淡的自创菜品。

　　没滋没味地吃完，他浑身骨头像被抽走了一样，歪斜着躺倒在沙发上。

　　“唉——”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叹气声，谈令眼角眉梢铺着淡淡的愁绪，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搬来这里的第二天。

　　和荆雾待在一起时没什么感觉，人一离开，他才觉得家里过于空荡冷清，时间的流速似乎也变慢了。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谈令竟然已经习惯了荆雾的存在。

　　所以人刚走了半天，他就开始无聊烦躁，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是被养懒了养废了离不开人了。

　　这可不是个好迹象。

　　手机叮咚响了声，他摸索着送到眼前。

　　是荆雾发来的一串消息，叮嘱他记得吃午饭，冰箱里有早上做好的菜，放微波炉里叮一下就能吃。

　　都吃完了才发过来，有什么用。

　　迟来的叮嘱比他自己做的饭还要难以下咽，而且他根本没在冰箱里看见。

　　谈令撇撇嘴，手指滑动几下，看到了信息送达的时间。

　　是一个小时前。

　　好吧。

　　谈令在沙发上滚动几圈，先回复了消息，然后哼着不成调的歌，脚步轻快地往厨房走。

　　正好没饱，那就再吃一顿吧。

　　-

　　下午五点，日光西斜。

　　小院旁边树林的树影晃动着，穿透玻璃，在客厅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剪影，像幅被框起来的水墨画。

　　吃完两顿午饭的谈令裹着盖毯熟睡，呼吸平稳，臂弯里锁着触手抱枕。

　　树林边缘，一根小指粗细的藤蔓沿着院墙攀爬进来，小心翼翼地从半开着的侧边窗户探入，未发出一丝声响。

　　它翘起尖尖停在沙发扶手的位置，嫩绿色的叶片晃动，像是在观察。

　　几分钟后，睡着的人没醒，它便大着胆子用柔软的尖端戳了下人的脸，形成一个小小的窝陷。

　　像是有所察觉，被戳脸的人不满地蹙起眉，拽着毯子往脸上一盖，连同忽然僵住的藤蔓一起，被笼在了温暖的空间内。

　　等了会没有动静，藤蔓又蠢蠢欲动着想要再戳，下一秒，汽车的鸣笛声远远传来，它熟悉的、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在靠近。

　　藤蔓迅速后撤，慌不择路，撞了几次玻璃才找到出口。

　　窗户边沿被卷动，撞上边框又弹开，发出砰的一声响。

　　谈令几根手指拽着垂落的毯子，陡然从光怪陆离的梦中抽离。

　　没等他回头看窗户，院外也在此刻传来声响。

　　是荆雾回来了。

　　-

　　院门从里打开，荆雾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院子，避开了谈令准备接东西的手。

　　“不是给我买的？”谈令头发还乱着，脸上有睡觉时压出来的红痕。

　　荆雾说是，但依旧不让他碰，直到进了客厅，才让他成功抢过一个袋子，里面是个软塌塌的大头狐狸玩偶。

　　谈令一怔，捏着玩偶的脖子把它提起来，翻来覆去看了一圈，问：“你喜欢狐狸？”

　　荆雾把东西都放下，似有若无的“嗯”了声，不知道是肯定还是疑问。

　　沙发上的毯子垂落在地，他弯腰捡起，直起身时忽然敛了笑意，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锁住谈令。

　　谈令低着头发散思维，没发现他的表情变化，只捏着玩偶的脸狠狠揉搓，长得挺可爱，手感也不错。

　　荆雾不会真是狐狸精吧，这是暗示？

　　昨天在相册最近删除里看到的照片，又兀地浮现眼前。
　　拍摄时间是去找了尚嵘的第二天早上，内容是一株小腿高的蔷薇花苗。

　　几乎是在看到的霎那，谈令就恢复了那天的记忆，包括躲进房间时忽然出现在身后的荆雾，以及他意味不明的自语。

　　荆雾刚用手机没多久，大概以为删了照片就万事大吉，没想到还有一层。

　　所以谈令才会突然去捡掉落在地的花瓣，不是什么心血来潮，只是为后面的那几句关于花期的试探做铺垫。

　　果然，那场雨后只剩零星花朵的枝条，今早便又团团簇簇地被大片浅粉缀满。

　　荆雾真的不是人。

　　且极有可能是个男狐狸精。

　　后面这点是他从荆雾带来的那本漫画书中获得的灵感，只是猜测，不过被手里这个玩偶坐实了。

　　谈令应该害怕，毕竟他一直认为那些所谓的山精鬼怪，都是人想象出来的，只存在于文学影视作品里，但证据摆在眼前，做不了假。

　　连记忆都能被修改，谈令自己还完全无知无觉，毫无防备地随地大小睡。

　　以及他忽升忽降的警惕心，如果荆雾是妖怪，那就完全可以解释了，这不是狐狸精的魅惑妖术还能是什么？

　　不过除了这些，荆雾也没做什么坏事，反而每天给他做饭做家务，还要为他刚有个雏形的事业忙上忙下。

　　谈令昨晚睡前做了几个小时的心理建设，此刻拽着狐狸的耳朵，脸上表情变化来变化去，终于接受这个事实，把自己给说服了。

　　妖怪又怎么样，又不会吃了他，就先当做不知道吧。

　　不管了。

　　玩偶亮橙色的短毛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子，谈令刚抬起头，脸上忽的一热，荆雾的手指碰了上来。

　　荆雾的指腹有些许粗砺，按压着他脸颊上的某块肉，捻动几下，力道很明显，不疼，只有股细微的麻意蔓延到耳尖。

　　谈令推开他的手，后仰避开：“怎么一回来就动手动脚的。”

　　荆雾没移开眼，盯着那里被自己擦出来的绯色，手刚抬起来就又被谈令打落，他只好难耐地抑制住，平铺直叙：“脏了。”

　　“我两分钟前刚洗的脸。”嘴上这么说，谈令顺手捞起旁边的镜子，抿直嘴角仔细看，“哪里脏了?”

　　初步鉴定荆雾在没事找事，谈令把玩偶塞到抱枕卷里，推着人往餐厅水吧台走，“喝点水清醒清醒，我要去看小鸡。”

　　-

　　小鸡小鹅先他们一步抵达目的地。

　　林边的灌木丛中清出一条步道，此刻日光还盛，谈令戴着帽子跟在荆雾身后，走在他被拉长的影子里。

　　影子不太老实，总是左晃一下右移一点，布阵施法一样。

　　谈令也跟着踩来踩去，累的头晕，短短一截路走出了十万八千里的架势。

　　他按着帽檐抬起头，刚要抱怨，就对上荆雾直勾勾的眼神，比日光还要灼热，牢牢黏附在他的脸上。

　　谈令眨眼，不明所以地走两步，荆雾也迈步往前，只是头一直往后扭，像个脖子被卡住的电风扇。

　　怪不得影子动来动去，原来是本体不安分。

　　谈令被看的脸上那块又开始发麻，尽量不管他，径直穿过人走到前面，背后的视线却没有消失，甚至更加肆无忌惮。

　　不管不行了。

　　到底要干什么，狐狸精想吃人了？

　　他倏地停住，到旁边的小片树荫里站定，皱眉质问：“我脸怎么你了，是不是故意的？”

　　荆雾也停下，置若罔闻。

　　“看看看。”妖怪的心思猜不透，谈令无声叹气，上前两步拉住他，把脸凑上去，“让你看个够。”

　　荆雾还真就听话地继续盯着，目光黑沉黏腻，甚至得寸进尺地抬起手，点在他颊面，“这里红了。”

　　眼前的人皮肤薄且白，稍微沾染点其他颜色都会很明显。

　　他失控的那天晚上，曾无意识地在谈令身上留下了很多印记，像雪地上散落的红梅，从眼角蔓延到胸口，被人虐待了一样。

　　只是虐待他的人并非出于恨，而是过量的着迷和渴望。

　　快要渴死了。

　　谈令没好气地踢他一脚，故意夸大事实，“被你的手烫红的，谁让你体温那么高，都怪你。碰来碰去摸来捻去，我是人，脸上的是肉，又不是抱枕玩偶。”

　　荆雾低头装作认错，捻了捻指尖，被睫毛掩盖的眼底藏着深潭。
　　也可以是抱枕和玩偶，独属于他的。

　　“好了好了，快走吧，我要被晒晕了。”

　　帽檐只能遮住半张脸，谈令把手缩到袖子里，举着手臂挡在脸前，随口承诺：“回家再让你看。”

　　送东西来的老板是个很高的短发女性，穿着短袖工装裤，手臂肌肉明显，正和向青在鸡舍外有说有笑。

　　“来了。”向青先看到来人，等他走近，招呼一声后介绍：“这是我朋友，付玉，付老板。”

　　谈令眼睛一亮，听上去好有钱的名字。

　　付玉笑眯眯地和他说话：“怎么样，觉得我名字好？”

　　谈令诚实点头，“应该有很多想要和你做朋友。”

　　“那确实，在她们眼里我可是财神一样的存在。”付玉发出有钱人的笑声，拿出手机，“来吧谈老板，加上好友保证你发财。”

　　谈令果断加上了。

　　妖怪都能有，发财这种事也同样能有。

　　“进去看看吧。”向青拍了把见到陌生人就兴奋的财神朋友，递给谈令两个口罩，“里面可能有点味道，你们把这个戴上。”

　　空气里飘着细小的浮毛，被微风裹着扑到人脸上，谈令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他戴上口罩，把另一个撕开包装塞给莫名愣神的荆雾，“别发呆了，看完就回家做饭，我饿了。”

　　荆雾顺从接过，有几分心不在焉。

　　他刚走大半天，就有东西胆大包天进了家门，碰了谈令，还光明正大留下气味。

　　全都像上次一样杀个干净吧，还会再长，越长越多。

　　更何况，它们也算是自己的一部分，行为全都受他的意识影响，是他变态，是他脑袋里的想法乱七八糟，它们才瞅准时机给自己整点甜头。

　　继续擦只会把人惹生气，荆雾盯着被瑰丽余晖铺满身的人，决定夜里再继续覆盖标记。

　　-

　　口罩很厚，在鸡舍里没闻到什么味道，就是吵，非常吵。

　　几百只小鸡仔一起叽叽喳喳地叫着，边疯狂扑腾窜动，绒毛乱飞，谈令压根看不清它们到底长什么样子。

　　只在里面待了几分钟，谈令就捂着耳朵被荆雾拉出去了。

　　远离了噪音源，耳边还在持续嗡鸣，谈令胸口发闷，霜打的茄子一样恹恹地蹲着，连荆雾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不知怎么回事，他这两年一听到过于尖锐或嘈杂的声音，就会短暂陷入伪失聪状态，去医院看了也查不出问题。

　　荆雾半跪在他身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寸许，谈令把下巴戳在膝盖上，眯眼看他的口型变化。

　　向青和付玉正在靠近，荆雾指指他的耳朵，转头说了句什么，她们就点点头离开了。

　　好烦，不会读唇语。

　　谈令郁闷地拉住伸到眼前来的手。

　　不过荆雾似乎也不需要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耳边的头发被温柔撩开，荆雾宽大干燥的手掌完全包裹住他的手背，引导着他缓慢抬起，紧紧捂住他的耳朵。

　　嗡鸣消失，世界安静，谈令的眼睛快速眨动，心跳忽然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