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呼吸》猫不爱水

3、第 3 章

　　医生将染血的纱布丢进废物盘里。给这道重新裂开的伤口上药。
　　刘离只是呆呆的坐在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即使是伤口被碰到了也仿佛没有感觉一般。
　　医生看着刘离的黑眼圈，忍不住提醒：“虽然患者确实很重要，但是作为家属，更应该先把自己照顾好，才能更好的帮助患者恢复。”接着，医生视线看向刘离的脚。
　　刘离顺着视线看过去。
　　哦，原来自己脚上还穿着家里的拖鞋。出门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只顾着……
　　刘离没说话，只是摆弄着手指，仿佛这样就能给他一个回答。

　　钟心仿佛又恢复了原样，即使是刚刚才进了手术室抢救，他也没有什么进食的欲望。
　　他只是望着天花板，望着窗外，然后机械性的推开刘离喂给他的食物。
　　但是仿佛是刻意控制了力度，钟心没再碰到过刘离受伤的手。
　　刘离脑中回荡着医生的话。在不进食，钟心也许真的会死。
　　而现在，对方的生命就在自己面前不断的消失，会不会，会不会某一刻突然，就仿佛泡沫般瞬间破碎了。
　　刘离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正中午，他却觉得不断有寒意向自己涌过来，一点一点爬上他的脊背，将他包裹，将他吞噬。最终那股犹如实质性的怪物寄宿在自己的喉头。
　　他不敢赌，刘离不敢赌，自己在钟心破碎的那一刻会成为什么样子的怪物。
　　即使他可以在之后选择跟随，但那一刻呢，当下呢？他又该怎样处理自己内心的怪兽。
　　算了吧。
　　他早就决定好了。早早的，从他再一次见到钟心那一刻起。

　　刘离将躺着的钟心扶起来，让他坐靠在身后的枕头上。
　　不管对方瞬间的僵硬，以及不可置信的眼神，还有接下来的挣扎。
　　刘离坐到病床上，一只手握住钟心的下颔，迫使它张开，接着强硬的将食物塞入他的嘴中。
　　“吃。”刘离说。话语中没有别的任何东西，只是命令式的重复，“吃下去。”
　　钟心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刘离，愣住了，居然真的就本能的开始咀嚼嘴里的食物。直到下一勺也到了嘴里，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吃了下去。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感觉不太对的钟心想要将刘离推开，却听到了刘离的话。
　　“不要让自己那么痛苦，好吗？”刘离搅动着保温碗里的食物。
　　又重新舀出来一勺，慢慢的送到钟心嘴边：“不要折磨自己了。”
　　“你明明知道，自己什么错都没有。”
　　多疼啊，这该多疼啊……为什么要把错误都怪到自己身上？
　　刘离问着自己的心，心脏抽搐着，好疼……

　　一碗熬的细细的菜肉粥全进了钟心的胃。长时间没有进食的他感觉到一阵反酸。
　　但是比起这种身体上的不适，他更加不理解的是刘离。
　　对方到底想要什么？钱？画？还是自己这副无能的身体？
　　钟心不觉得自己还能被要求感情，从他上一次从刘离那里离开开始。那时自己的那副样子，连他都感到厌弃。
　　都是借口。

　　刘离出去洗碗。
　　钟心吃完饭之后来了些气力，也能有点心思看看自己许久没有打开的手机。
　　一打开，并没有想象中的绵绵不绝的消息。
　　有的只有那么几个。
　　一个来自老板的劝退通知，一个来自出租屋的水电清单，几个广告推销的电话，还有……
　　刘离的未接来电。
　　深吸一口气，钟心放下手机。
　　突然，一个提示音响起，钟心准备看看，却发现是刘离的手机。
　　视线忍不住望了过去，屏幕上出现几个数字。
　　钟心拿起看到——
　　“xx医院住院部：已成功支付xxxxxx元，如需要……”
　　手机没有解锁，只能看到这一条消息。钟心将它放回原位。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自己在做什么？
　　花着其他人的钱还在不管不顾？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已经亏欠太多了，不可以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自己，自己要快点好起来，要出去……花太多钱了……不可以啊，不可以给其他人造成负担啊……
　　对，对，吃东西可以好的快一点，要好起来，好起来……
　　他看向桌子上的水果，拿起一个苹果就开始啃。也不去管自己现在还因为吃东西而感到反酸。
　　不可以再添麻烦了……

　　钟心开始吃东西，让刘离终于放下心来。
　　即使钟心仍在抗拒着坐上轮椅出去走走，但至少他的伤口在慢慢恢复了。
　　刘离剥开小橘子，放在不锈钢的小碟子里递过去。
　　钟心看了看，没怎么犹豫就接过去吃了。
　　这段时间里，他什么也不干，也不想。只是吃，吃刘离给自己做的饭菜，吃刘离给自己带来的小橘子。刘离看起来挺开心的，也许这也算是一种投喂的爱好吧。
　　能让他开心也挺好的。
　　至少能少些亏欠。仅仅只是一点点也好……

　　“按照检查报告来说，应该可以出院了，回家注意饮食，大概一个月之后看一下恢复情况，就可以试着开始复建了。对了家属记得陪同。”
　　医生敲了敲病历，看向刘离。
　　“有事的话随时联系，现在家属可以去办出院了。”

　　刘离目送医生离开，自己也准备去办理手续。突然，身后传来自己的名字——
　　“刘离。”
　　他回过头来，有点吃惊，这还是那之后钟心第一次叫自己。
　　钟心对上刘离的视线，忍不住咬了咬下唇：“刘离，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刘离心跳一滞。他，要说什么？
　　钟心闭上眼，准备说出那无比狠心的话语。
　　“但是你没必要做的这么多……”
　　是我做的，我也会自己承担。
　　“我会回到老家，之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我不希望你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相信没有我作为拖累，你会过的更好……”
　　我真的不想继续给你添麻烦，我不配。

　　刘离张了张嘴，话语却无法脱出。
　　袖子里的手握的生疼。
　　恍惚间他又陷入钟心抢救时候的那种混沌。被抽空了身体的力量。
　　刘离抬头看向钟心，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没事的，但是医生说你需要人在旁边，还是先去我那吧，等你再恢复一点再走。”
　　那笑容真是比哭还难看。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钟心没有拒绝的权利。
　　对方不由分说的把自己抱上轮椅推出去，将自己放在车的副驾驶上，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钟心还有点懵：刘离，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刘离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这次他好像不太想放手了。

　　用钥匙打开大门，刘离将钟心坐着的轮椅推了进去。
　　很熟悉，从小区门开始就觉得熟悉。
　　是楼栋的电梯，是不宽不窄的走廊，是贴满小广告的外门，是一个存放着自己曾经梦想的地方。
　　他们曾经的工作室。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过。
　　带着刘离字词的伞正插在伞架里；自己一时兴起做的雕塑放在玄关旁边的柜子上；客厅正中是因为预算不够，在二手市场淘的旧办公桌；墙上到处都散落着书架，里面摆满了刘离看的、写的东西；窗台旁裱着画，是钟心那次社团旅行画下的……
　　过去在这一刻仿佛被重新唤起，那些美好的、悲伤的回忆，被存放成一个个印记。
　　至少在这里，什么都没变过。

　　可是，这里本该早就消失了。为什么还能这样保存下来？
　　钟心抬头看向刘离。
　　刘离正在换鞋。
　　当时的那个情况，靠刘离一个肯定是撑不下去的，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钟心内心已经有了猜测。
　　这段回忆，真的值得如此珍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