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幔故事集》苍霖是万明渊的一种植物

38、第三卷 第一章 烟火与灶火

　　（1）
　　风灯本打算在休息日那天参拜阿莱芙的时候问橘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带黎寐出行。

　　到了那一天，橘盖却打算在参拜结束后和其他人一起结伴，去兔苏河边修改新制成的秋装。

　　风灯想了想，还是去了。
　　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和大家说说自己将要远行的事。

　　橘盖挽着风灯的左胳膊，伯尔林茜挽着右边的。
　　尽管如此，风灯还是挣扎出去，在阿莱芙神殿的百宝架上留下几包亲手复刻的“小雨滴”，才跟她们一起前呼后拥地离开神殿。

　　“我想在领子上缝一片枫叶。”伯尔林茜说，“当然是压好了的。我去年压了一些，也刷上了呢喃果油，就差挑选了。”

　　“是吗？多吗？我能不能也挑一片？”
　　橘盖一向像个悍匪一样。

　　“你不适合枫叶。”光觉说，“你最好还是用蓝花楹。你的头发是蓝色的，枫叶是红色的。你本来就张扬，再来个红配蓝，就算不说话也在吵别人的眼睛。”

　　听着她们一言一语，风灯忽然改了主意。

　　橘盖固然活泼而充满生机，但是把她连根拔起，却不把日常围在她身边的这些“花草水源”也带走，还不知道她的生机能持续几天。

　　（2）
　　“朋友们，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们一件事。”
　　风灯说。

　　她开口的时候，吵吵闹闹的她们会停下来听着。即便她的声音并不大。

　　“我接受黎寐的老师和母亲的委托，要带她去外地生活一阵子。”风灯说，“黎寐的妈妈希望有更多同龄人同行。我虽然已经准备好了一些点心，给你们在我离开的时候吃，但其实我更想请求你们与我同行。”

　　“黎寐的老师拜托你？”橘盖的表情最夸张，“你已经到这个级别啦！那个老师很神秘很厉害的！”

　　“她一直老气横秋的，能和那种老智者搭上话也不奇怪。”光觉说。“不过，风灯，你为什么挑中我们呀？因为我们又聪明，又靠得住，又好看，对不？”

　　“因为我舍不得你们。”风灯笑着回答，“当然也因为你们又聪明，又靠得住，还好看。”

　　伯尔林茜满意地点头。但光觉说，“我可一点都靠不住。你带我出去，可只是多带了一张吃饭的嘴啊。”

　　“算上橘盖和我，咱们有两个厨子呢。”
　　风灯既喜欢光觉的古灵精怪，又为她时不时打得岔而有些昏头，
　　“再说，你会串蒲苍果串。而且我们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好远好远的荒郊野外。昴山而已。”

　　“嗨，就在面包山北边啊。那么近。都快比商庚城近了。”橘盖大开大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没问题，我跟你们去！”

　　（3）
　　但是，风灯并没有立刻就带她们远行。
　　也没有立刻就把黎寐接到身边来。

　　她给了几个旅伴收拾行李的时间。
　　此外，伯尔林茜会帮助大家列好衣物清单，光觉则根据人们的口口相传和书籍记载在风灯提供的路线图上继续筛选和补充，确保即将要去见识的事物都足够精彩又足够安全。橘盖和风灯一起准备赶路的口粮和到了异国他乡之后吃的小零嘴。原先做的那些“小雨滴”显得既单调又少，但风灯也不打算带太多吃的，记忆中总有提前准备了过多存活又发现了更新鲜更有吸引力的其他口粮的时候，倘若旧事重演，就只能看着它们发霉了。

　　除此之外，风灯还打算带着黎寐在露珠当几天学徒，让她适应一下不在师傅身边也不在母亲身边的生活。

　　“我真的好想快点出远门！”黎寐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气和没见识！我跟着伊莱瑟师傅在东边流浪了那么多年！”

　　“抱歉，抱歉。”
　　风灯惭愧地察觉，自己总把黎寐当做需要被照顾、需要被别人代替做决定的孩子，同时又把自己当做真正有智慧有远见的长者。
　　“那就当是多给我一些时间适应，好吗？毕竟我以前也没和同龄人一起出去游历过。我们就在这里待几天，然后马上就走。”

　　（4）
　　其实，风灯的师傅也不是很想同意黎寐在这里帮工。

　　“千金小姐，本来我不是特别想收。不能骂不能吼的，哪能真学到东西？”他说，“但是，她是你好朋友，我也算是比较熟悉她。你想让她在这里学点东西就学吧。风灯，你比较稳妥，看好她，但是不能让她和你当年一样不吃早饭啊。”

　　和风灯想的完全不同。
　　黎寐不但不会不吃早饭，还很热衷于尝试各种据说很好吃的东西。

　　对从前的风灯来说，生命是空虚的，进食除了维持生命以外没有别的意义。再珍贵的食材、再细致的烹调，短暂地在身体里待过之后，都会化为污秽。

　　后来，她认识了黎寐，自以为找到了这一生的意义。
　　也是在那一段时间，她为了陪内向腼腆的朋友贝甫瑞进城务工便找了份后厨的工作，以此为契机，接触到食材，学习到烹调方式，不知不觉间稍微领悟到了一点吃吃喝喝的好。

　　她以为，拥有一个那样悲伤的前世的黎寐，或许像先前的自己一样，忧伤终日，不思饮食。况且黎寐看上去也不算壮实，很像不怎么吃饭的那种人。

　　然而，这些都只是她的臆想罢了。

　　黎寐看似清瘦文雅，实则活泼生动。
　　去过很多地方，有很多见识，爱吃爱玩，不吝于对任何肤浅但好看的事物的赞美和享受。

　　（5）
　　风灯有时候会困惑，会不会是自己感觉错了，其实黎寐这一生已经过得足够开心，不需要她再做任何多余的事让黎寐开心了。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会在刚见到黎寐的时候，立刻见到黎寐的前世？
　　难道那是幻觉吗？

　　如果那是幻觉的话，她自己的数不清的许许多多个前世的记忆，是不是也是幻觉？

　　就算是幻觉好像也无所谓。
　　因为过好当先的这辈子好像才是最重要的。

　　只不过，假如连它们也是幻觉的话，风灯就得好好地重新审视一下她的自我形象了。

　　那些都不重要。
　　不如眼前这锅又做咸了的腌颠簸菜炒肉和随之而来的可怕后果重要。

　　“你不会是一边做饭一边出神吧？”
　　黎寐悄悄地尝了一口，目瞪口呆。

　　“她干什么的时候都会出神！”
　　橘盖过来松松快快地揽着风灯的肩膀，
　　“让我猜猜是放乌鸦果汁的时候走神厉害还是切盐球菇的时候——喔，破案了，盐球菇！”

　　“救救我。”
　　风灯欲哭无泪。

　　“好说。”橘盖爽朗一笑，接过风灯的锅，“这道菜容错率很高。咸了加乌鸦果，甜了加盐，盐球菇这种时候已经不管用了。”

　　“厉害。”黎寐跟在橘盖身后，看她灵巧地拿锅铲和倒调料。

　　“不过，容错率还是没那么高。”橘盖说，“颠簸菜已经快到极限了。再这么搞小动作，口感就不好了。”

　　黎寐已经溜到别处偷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