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同人]洁癖——终身误续篇》pool

14、14.勋

　　经过了兵荒马乱的早上，午饭后的师部会议室倒是安静得瘆人。
　　唐基和中央特派授勋的赵专员坐在当门的客座上喝着云南特产的香茗，不时发出茶碗盖相碰的清脆响声。赵专员带来了南天门突击队的勋章和嘉奖令，而虞啸卿被宣布暂时停职，他得到的勋章和升迁令同时暂扣，等待虐俘事件调查组彻查。
　　门外是难得的冬日暖阳，透过古树的光斑落在地上，随着微风闪烁变换着形状。李冰站在门边走廊的阳光中，微眯着眼睛，把自己挺成一尊门神。
　　虞啸卿坐在阳光照不到的办公桌后，正旁若无人般摆弄着面前的一叠勋章。张立宪站在他的面前，莫名被他手指和勋章弄出的细碎叩哒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张立宪，记得你得到的第一枚勋章是什么时候吗？”虞啸卿突然悠悠开腔，打破了让人烦躁的静谧。
　　在张立宪的怔神中，虞啸卿已经接了下去，“徐州会战时，你带领一个排打游击战，有效牵制了日军的前锋队的十天行程，为全团的埋伏布点赢得了充分时间……”虞啸卿抬眸看向张立宪僵滞的脸，淡淡笑道，“为了多带弹药，你们只带了三天的干粮，靠吃烂泥塘的死鱼喝泥浆水打完那场仗……回来的十八个人有两个死于疟疾，你闹了三个月肚子，瘦成了皮包骨。”
　　“师座……”张立宪微微摇晃，没法再让自己如一滩死水。
　　“小何一直没有得到勋章，借你的勋章照相寄回家里，却让他的老父亲高兴过头去世了。他一直想有一枚自己挣得的勋章，向九泉下的老父亲请罪。”虞啸卿拿起一枚银质勋章，淡淡道，“这是小何的。”
　　“……师座！”张立宪终于向前走了一步，几乎是有点粗暴地叫了起来，“别再说了，小何死了！”
　　虞啸卿收回目光，淡淡笑了笑，“我知道，我只是告诉你，他挣到了。”
　　张立宪的脊背猛抖了一下，门口的李冰回头望向他们，却因为逆光而使得脸孔一片模糊。
　　他们这一角的响动终于把喝茶的两位目光吸引过来。唐基的话题东扯西拉，正竭力挽回早上虞啸卿在这朝廷官员面前的最糟糕印象，而始作俑者却完全没有一句解释，从穿好衣服远远看着老父的车驾离开，到一丝不苟用过午餐后和张立宪的闲聊，所有砸到他身上的事件都仿佛泥牛入海，消弭在他严肃的若无其事中。
　　虞啸卿拄着青竹杖起身到书架边找着文件，张立宪望着他的背影，表情微微涣散。十二年的相随相知，让他明显觉察到了虞啸卿透出的崩坏气息，可他竟再也走不进虞啸卿的私人空间——就算面临停职和军事法庭，虞啸卿也依然如铁板一块，看不到丝毫裂痕。
　　“我给你诅咒我的权利。”——他一次次思忖这个曾让自己放弃思考追随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质材构造。
　　虞啸卿拿了一份卷宗纸袋回到桌边，抽出里面的一叠文件，翻看了一下递给他，“这是突击队中特务营和小何的警卫连的阵亡名单，由你签发抚恤金和寄发他们的奖章。”
　　张立宪怔怔地接过。虞啸卿向门外道，“李冰！”李冰几步走了进来。虞啸卿把卷宗里的另一批名单拿出来，“你的搜索连和侦察连的阵亡名单，这些你负责。——你们不用留在这里，即刻去办吧。”
　　张立宪和李冰怀着各异表情对视一眼，虞啸卿看着两人捧着卷宗和奖章沉默走出阳光庭院，一前一后。两个曾南征北战亲密无间的好兄弟，脚步间隔了无法弥合的距离。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虞啸卿突然悠悠低吟起来，把桌子上剩下的勋章排列整齐，不理会唐基和赵专员投过来的一无奈一莫名的目光。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他抬眸看向闪光的庭院，一抹阴影阻隔视线——一个人影一点一点从那阳光中凸现出来。仿佛一个奇怪的幻觉——每次想起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莫名奇妙就会从某处蹦出来，活生生地，阻断他的思路。
　　龙文章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永远敞开的中长风衣像一对滑稽的小翅膀般随着步伐在身体两侧扇动——让虞啸卿莫名想到这个人飞上青天的可能性。

　　龙文章刚从野战医院回来，接回伤势好转的突击队员等待明天的授勋仪式。刚回营地孟烦了便向他报告了虞大少赖床和气走虞老爹的新闻，他尚不及消化这新闻背后带来的潜在讯息，便有传令兵通知他到师部会议室。
　　刚跨进院落，便听见虞啸卿悠闲吟诵楚辞的嗓音，但那千古离骚却在他跨进门槛时戛然而止。
　　室内光线的沉暗让眼睛一时无法视物，唐基起身招呼着他，向赵专员引见。在一堆吹嘘废话之后他得知虞啸卿被正式停职，虞师事务暂时由唐基和赵专员监理，以及明天的授勋仪式有重庆上海等几个记者团报道和禅达官员乡绅观礼，希望川军团行为得体等等……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屋内光线，看到几米之外书桌后军装挺直得一尘不染的虞啸卿，让他觉得世界有几分不真实感。
　　那个酩酊中紧紧攀附着他的不堪一击的单薄身体，显然又被一身铁甲武装起来，再度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在唐基领着赵专员出门慰问记者团之后，虞啸卿向呆立在门口的龙文章指了指面前的桌子，“你的川军团，阵亡名单和他们的勋章。”
　　龙文章慢慢走过去，手指抚过墓碑般整齐排列的亮闪闪勋章。虞啸卿垂下头翻弄着卷宗，“你们在南天门上时，我开始整理这些名字，很无聊地把他们一遍遍地誊抄下来……我发现我能记住他们每个人的样子，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我从来记不住死人的样子，那些曾和我并肩战斗过的同命的死人，一个也记不住……”
　　龙文章听着那梦呓般的冷冷声音，思维滑向了他处，“师座，我听说今早虞老爷子来了……”他开口打断了虞啸卿，注意到后者的手僵滞在卷宗上。
　　虞啸卿沉默几秒，淡淡笑了笑，“被我赶回去了……他能原谅我手刃胞弟，却不能容忍我睡一天懒觉。”
　　笔挺立领扣住了脖子上在昨夜留下的，并无任何欢愉而言的痕迹，但下巴上的青迹却无法消弭，那是这张没温度的坚硬脸颊上的堕落勋章。龙文章出手瞬间几乎没有经过大脑，他勾起了虞啸卿的下巴。
　　“唔！”虞啸卿条件反射地向后猛退，动作太大，竟翻跌椅子，摔在了地上！龙文章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惶恐，那是从未在这个人眼中看见过的东西。

　　2009-10-31／01:35
　　池塘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