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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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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干什么?虞啸卿。
虞啸卿知道自己醉了,因为眼前的画面总是没有逻辑地胡乱蹦跳出来,耳朵里一个熟悉到融入骨血的声音在向他提问,而他居然回答不出。他的腿很痛,他想是因为走了太远,总是踏着血泥踩着尸体,于是有诅咒缠住他咬烂了他的腿,让他再也无力前行。
最后的记忆里是呕吐,冲上头的热辣血腥气息搅和在絮絮叨叨的废话里。吐出的也许是酒水也许是消化了一半的食物,更也许是血,或者尸体,盘结在胸口最污秽之物!——他记得自己紧紧攀着一颗有温度的山石,上面有五颜六色的毒蘑菇,他吐出的秽物滋养着它们的生长,它们扭着滑稽的身体,八爪鱼般扑上来抓住了他,箍住他的呼吸……然后一双手抱住了他,把他从那堆毒蘑菇里解救出来,那个人对他说,“别他妈的自虐了……我爱你……”
我爱你。
虞啸卿猛地睁开了眼睛,满屋安静,天光透亮,强烈晕眩让他又闭上了眼。一个炸弹在脑袋里轰然爆炸——“我爱你。”——被劈开的剧痛和铺天盖地的耳鸣向他袭来!而这时,穿越混沌的神智,他听见了门外李冰带着惶恐慌乱的声音,连带一阵嘈杂脚步声。
他坐起身,却头重脚轻眼前发黑,失力从床上栽跌了下去!几乎同时,房门“啪嗒”一声被大力推开!——营地里没有人能如此无礼地进他的宿舍,他揪住缠着他一起掉到地上的被子,扶住嗡嗡作响的脑袋,抬起了头。
进来的不止一个人,而且显然无一例外地被坐在地上,绝对狼狈的他惊怔成了化石。
虽然竭力睁大眼睛,但一眼望去的世界却仿佛被破坏的水波,一溜儿被石化的各异脸孔总是摇晃着,无法沉淀清楚。
“啸卿!”愤怒的冷喝象是钉进脑袋的钉子,他微微一个激灵,瞪住了站在几个人的中心位置,军装笔挺的威严老头。
“……父亲?”他有点脱力地仰身向后,床沿硌在背上,挡住了他的退路。
“李冰,快,快把你家师座扶起来!这,这怎么搞得……”唐基挥舞着手,似乎气急败坏地尴尬着。
李冰“啪嗒”的脚步刚跑出两步,便被虞老爷子更冷的大喝声阻住,“不准扶!让他就这么呆着!”显然,快两年不见的儿子在眼前的颓废亮相,超出了老爷子的忍耐极限。
虞啸卿看清了虞老爷子身边站着的是一个笑容尴尬眼神古怪,明显朝廷官僚模样的陌生中年男人,以及半张着嘴巴,似笑非笑盯着他的米奇。
“一师之长——看看外面!现在什么时间了?!”虞老爷子坚硬英挺的脸黑成了锅底。
虞啸卿掌住床沿想站起来,伤腿和私隐处窜上的激痛却让他颓然跌回冰冷石地!一些失落片段在脑袋里急速闪回,他呆怔看着从散乱被褥里露出的脚踝上白得晃眼的绷带,是新换的。身上白色的干净衬衣,干净床单,干净的地面……那些荒诞如梦境的画面没有留下丝毫污浊痕迹,只有身体绝对清晰的感触证明了那个人在身体里的存在。
抬头看见米奇正盯着他的下巴和脖颈咧嘴而笑,他不知道自己现下在这些人眼里的样子是败坏还是狼狈,他只知道不管如何不想承认,如今的虞啸卿都再也回不到那个枕戈待旦的虞师座了。
那边唐基正向虞老爷子解释着,米奇走过去把他扶抱到床沿上坐下,李冰赶忙拿来了他床头的军装军裤。
“醉酒?——醉酒是他妈的什么理由?!”虞老爷子的暴喝杀气腾腾炸响,推开唐基,上前两步,刀子般的眼光又剜在虞啸卿脸上,“你是收复国土的大英雄呢?!小鬼子的炮弹还在对岸咣咣响着,你倒好——惹是生非,恣意胡为!怎么着——庆功啦?!准备歇着啦?!”
虞啸卿放下了扣着衬衣纽扣的手,沉默几秒,努力坐直了身子,冷冷盯着头发花白的老头冷酷的脸,“滚出去。”
那天上午,虞师传出了惊爆新闻——他们闻鸡起舞的铁血师长破天荒十一点钟才起床。而陪同中央授勋特使,特意来看望儿子的虞翱庭将军,见面不到十分钟便被他儿子直接气上了回昆明的专机。
从凌晨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川军团的庭院,龙文章便坐在满是露气的石阶上发呆。怀中是被虞啸卿吐得满是酒气的外套,太阳穴在突突发痛,死水般的心湖却波涛汹涌,无法平息。他无法置信自己竟然释放了……未死透的东西被激活,而且再也无法压制!
一片狼籍的床,满身污秽的两人。吐完的虞啸卿依然不肯放开他,那是攀在悬崖上孤注一掷的拥抱。他忍不住也拥紧了那瘦削身体,对着酩酊后撒赖般的人恨恨道,“我不走,虞啸卿,我在这里……我爱你……我爱你!别他妈的自虐了!”
箍住脖颈的手臂似乎被这句咒语卸了力气,虞啸卿凉凉的唇擦过他的耳廓,确认般蹭了蹭,仿佛又一次大获全胜地呼出一声叹息般呢喃,把脑袋放在他肩头安心地呼呼睡去。而他却再也无法安睡。
身后的房门吱嘎打开,出门撒尿的孟烦了惊吓得一个趔趄,而后一脚踹在他背上,“你他妈的在这诈尸呢!又被虞大少赶出来了?——我说你累不累了点?!”孟烦了的脸孔出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嘲道,“臭死了——每次都是这下场,一开始就回自己屋里睡不好吗?”
“烦啦,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那个小姑娘吗?”他一把薅近了小瘸子的脑袋。
“那么多小姑娘,谁知道你想起的是哪个?”小瘸子眨眨眼,故意不配合。
“爆了头的小雏妓。”
“她怎么了?”
“……我一直希望那一枪是臭弹,我不在乎她会被多少人上,我只想她活着,活下来……让我有机会去爱他!”龙文章喃喃笑起来。当他仔细擦拭干净那几乎任他为所欲为的瘦削身体,把弄脏的床凌乱的屋收拾干净之后,看着被中微蹙着眉头,沉睡得并不安稳的脸,他突然想起,虞啸卿没有高潮。从始至终——曾那么敏感的契合的身体,没有反应,没有欢愉。
“你……你他妈的一大早杵这儿,就琢磨这茬儿?”孟烦了怔神片刻,揪住他的耳朵扯了扯,苦笑。
“我搬不动一个世界,我只能把一样东西放回原位。”龙文章捧住了小瘸子一点不可爱却突然亲切得要命的脸,“放生了……你们以后自生自灭吧。”
2009-10-23/02:40
池塘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