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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夺人食恶灵缠其身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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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会突然发疯一样掐着我脖子,想要置我于死地...”
肖大娘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淌到地面,“……我当时,当时,就是一时鬼遮眼,我怕他,怕他会伤害肖骐儿...所以,我就...就...”
夜风簌簌吹来,窗户在风中吱呀吱呀轻轻摆动着,油灯忽明忽暗,似乎将要承受不住冷风的爱抚。
楚燿上前将窗户掩上,屋内温度渐渐上升,灯火明亮。
此时,肖大娘的表情,在灯火下一览无遗。
悔恨,愧疚,挣扎,折磨,哪一样,都肆无忌惮地侵袭着她,只要她放下一丝丝戒备,这些无形的可怕情绪,便会瞬间要了她命!
可她却默默的,生生的撑了十九余年,这一切,只因她是一个母亲,一个全心全意,不顾一切,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
温暖灯火下,楚燿仿佛看见肖浅眼中有一道灼热的水花慢慢浮起,再落地,无声无息。
“我原想着,等看到肖骐成家后,我就去.....”
“娘!你在说些什么!”肖浅用袖抹了抹眼角,走到肖大娘身旁蹲下,握住她的手,道:“你不要乱想了,有千面公子在这里,他一定会帮哥度过难关的。”
肖大娘肿红的眼眶再次涌上泪水,呜咽不清道:“小浅,娘对不住你....”
这本该是一场温情暖心的画面,可千面接下来说出的话,让在场几人的心再一次跌入谷底。
“不对。”
三人抬起头,将目光锁在他身上。
“什么不对?”楚燿开口询问道。
“这件事不对。”
“哪里不对?”
“整件事都不对。”
楚燿被他说的一头雾水:“那究竟是哪里不对?”
千面扶着下颚,沉声道:“饿灵咒,是要术士施以秘法方可成咒,而且中咒之后,须每月服用下咒人的咒引才能暂缓咒术发作。按照你们的说法,肖骐以往也时不时会发生这种情况,可一顿饱食之后,他又恢复如常,这一点,跟饿灵咒完全不同。”
“再说,你们应该也没有得罪过什么术士之类的人吧?而且还是要道法非常强大的那种。”这句话,是对着肖大娘说的。
肖大娘呆呆地摇摇头:“江湖道士我倒是见的多了。可那种道术高强的高人我从未见过,更别说会得罪他们了。”
千面垂眸思想了一会,道:“……我怀疑,肖骐中的并不是饿灵咒,而是另外一种未知的,比饿灵咒更加恶毒的毒咒!”
他的这一句话,比寒冬凛雪还要冻人三尺,直把房中另外三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肖浅扶着险些晕倒的肖大娘坐下,给她顺了顺气,一边道:“千面公子,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千面点点头,又摇摇头,才刚要开口解释,就被肖大娘接下来的惊人举动给打断了。
“肖骐儿啊!我对不住你!”她一声哀嚎,提着裙摆扑通一声跪倒在千面面前:“千面公子,我跟您磕头道歉!”说完果真磕了几个响头。千面实在承受不起,赶忙想她扶起,“肖大娘,你这是作甚么!快起来!”
肖浅也试图将她搀扶起来,“娘啊,你干嘛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肖大娘哭着推开了他们伸来的手,“千面公子,刚才我那样凶您,都是我太担心肖骐儿了,才一时头脑发热嘴快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您不要和我这种无知妇孺计较啊!”
“你刚才说什么了啊,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你可快起来吧!”千面使上内劲,将她拽了起身。
肖大娘一搭上他的手,便死死将他扣住不放,“千面公子,你一定要救救我的肖骐儿啊!他还这么年轻,不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千面对付妖魔鬼怪一向是临危不乱,可对着这样的妇孺,他却是无计可施,无奈之下,他只好频频点头:“肖大娘,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有研究肖骐的情况的,我也会把他的情况告诉我们少境主和境主,他们也会帮忙的,你放心吧!”
“真的?”肖大娘喜色溢满面上,激动道:“千面公子,谢谢你!谢谢你!”说着又想跪地给他磕头。
“别!肖大娘!”前面眼疾手快将她拦住:“你可千万别再我跪我了!我受不起的。”
肖大娘双眼梦泪,嘴角噙着满意的微笑道:“好,好,不跪了,不跪了。不过,千面公子,你什么时候可以....”
这时,一直默不出声的楚燿却道:“肖骐醒了。”
肖大娘一听,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冲到榻边坐下,轻声问:“肖骐儿,你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娘……”肖骐挣扎着起身。
肖大娘忙扶着他靠榻而坐,心疼道:“肖骐儿,不舒服就还是躺着吧,好吗?”
肖骐摇摇头:“不,不用,我可以。”
肖大娘伸手抚上他苍白的脸庞,眼眶又是一湿:“我的儿,苦了你了...”
肖骐还是摇摇头,将手覆盖在她手上,“不,不辛苦。反倒是娘你,这么多年,你一定是很痛苦吧?”
肖大娘猛地抬头,对上他纯净的双眼,泪如雨下,“你,你都听到了?”
肖骐虽在昏迷之中。可神魂却是清醒的。所以,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的一清二楚。他轻轻嗯了一声,面上浮起一抹无力的浅笑,“所以,娘每年让我祭拜的那个人,就是他吗?”
肖大娘迟疑了一会才点点头,“是。我知道这样做不过是自欺欺人,可是,只有这样做了,才能让我的心稍稍好过一些...不然...”
“我明白的,娘。”肖骐半合的眼睫微微颤抖着,眼下眸色阴暗不明。下一刻,他抬起头,笑的灿烂道:“娘,天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肖大娘是想着这几日都要守在他身旁不离寸步的:“可是你...”
“娘,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担心。况且,有小浅看着我就可以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免得累坏了身子。”
肖大娘一整日都未有进食,加上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身子确实是乏累的快要虚脱了。她满眼慈爱的静静地看了看他一会,又跟他说了几句体己的话,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门。
待肖大娘走后,几人相对无言片刻,千面便提出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议的提议后也回了客房。
剩下的楚燿呆了一会也相继离去,原本温暖的厢房一下变得冷清起来。肖骐让肖浅也回房休息,可肖浅死活不同意,他只好让她在房内的罗汉榻上歇息。
二人一番整顿后已至深夜,肖浅熄了屋内灯火,点了一盏夜灯后,便卧榻睡去了。
肖骐躺在榻上,眼里全无睡意。
夜色微凉,偌大的楚府内,有多少人与他一样,守着无尽的黑暗,一夜未眠。
接下来几日,肖骐一直在房里静养。
其实,他除了胃不太舒服之外,身上一点毛病都没有,可拗不过肖大娘的威逼利诱,只好乖乖在床上躺着休养。一开始肖大娘连地都不要让他下,肖骐吵了一顿后,肖大娘才勉强同意让他在房里走动走动,别的地方,那是想都别想。
就这样过了两日后,肖骐着实被闷的快要发疯了。他趁肖大娘去膳房之际,偷偷跑到院里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看着眼前一片春光无限,心情顿然大好。他索性坐在凉亭下开始欣赏花花草草,可欣赏着欣赏着,一股感伤涌上他心头。
两天了,他都两天没有看到二郎了。
难道,二郎是嫌弃他了吗?
可想着想着,他突然捶了一下自己胸口,“他怎么能这样想二郎呢!二郎那么好,怎么可能嫌弃自己呢.....”
就在他暗自伤神时,身后传来一声脚步声。
肖骐惊的从石凳上弹了起来,左看右看就要闪躲起来。
身后那人一声笑声才让肖骐放下心来,回过头,对来人道:“你怎么老是喜欢这样一声不响就出现在人身后?你是鬼吗你?”
来人便是这几日都往他这里来蹿门的千面。
千面笑了笑,道:“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胆小呢?”
“切。”肖骐又转身坐下,继续看花看草。
千面来到他身旁跟着坐下:“怪了,今天肖大娘怎么肯让你出来吹风啦?”
肖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又来干嘛?别说是来关心我,我可不信。”
千面撇撇嘴,“我就是来关心你的啊!你不信,我又能怎么办啊?”
肖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面色奇怪道:“你是不是被附身了啊?”
千面斜了他一眼,“你觉得有可能吗?”
“好吧,我还以为你....”
“嘘!”千面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肖骐见他一脸严肃,转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怎么了?有妖物?”
千面回道:“不。”
肖骐歪头不解:“???”
千面来了一句:“你娘来了。”
肖骐一个抖肩,“!!!”
这可比妖物恐怖多了!
他三步并作一步飞快跑回房间,靴子都来不及脱就直接躺回榻上,被子一盖,肖大娘便进了屋。
肖骐轻轻喘着气,双颊微红,抬头朝肖大娘道:“娘,你来啦~”
肖大娘放下手中糕点,转头看向他,一看便吓了一跳,“肖骐儿,你怎么啦?怎么满头大汗的?是不是又不舒服啦!?”
“没,没,没有!”肖骐连忙摆手道:“就是刚刚睡了一觉,有点热而已。”
肖大娘宠溺的笑了笑,“你这孩子,都这么大,还不知道冷热啊?小心生痱子。”
“知道了,娘。”肖骐刚要掀开被子下床,可掀到一半才发现靴子还穿着呢!反手又给掀了回去。可肖大娘却以为他是要赖床,便上前准备挖他下床。
这时,千面负手而来。
肖大娘见来人是千面,转身就上去迎他。
肖骐一喘大气,终于得救了!
“千面公子,你怎么来啦。”肖大娘喜笑颜开,上前就热情地拉着千面坐下,再殷勤地将糕点端到他面前,“千面公子,这是绿豆糕,是我们后厨的大厨的拿手糕点,去火清热,你快试试。”
千面谦虚谢道:“谢谢肖大娘。”说着捻起一块绿豆糕,入口清香爽滑,果然是块上好的糕点。
肖大娘见他吃的开心,便一直叫他“喜欢就多来一块”,不知不觉间,一碟绿豆糕已然全入了千面肚子。肖骐在榻上看的双眼直冒绿光,恨不得将他生吞入腹,让他后悔吃光他最爱的绿豆糕!
可惜他现下有把柄在他手,真是可恼!
肖骐这厢怨气横生,千面那厢却是喜笑融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肖大娘的亲儿呢?
肖大娘与千面一番谈笑后,才想起还在卧榻的肖骐,回头对他道:“肖骐儿啊,你先躺着,娘再去给你拿糕点。”
肖骐顿时感动的热泪眼眶,含泪挥手与他亲娘道别。
待肖大娘走远后,肖骐蹦地一声从榻上起来,指着眼前嬉皮笑脸的千面道:“谁让你吃我绿豆糕的!”
千面耸耸肩,一派无辜道:“这可是你娘的一番心意,我总不能不领情吧?”
“那你干嘛都吃完!”肖骐越想越是生气。
“这么好吃的绿豆糕,不吃完怎么对得起自己?”千面咧着嘴,笑道。
肖骐大怒,二人你来我往一顿切磋,幸好肖大娘端着两碟绿豆糕及时出现,不然这二人怕是要擦出火花来了。
千面眼眸含笑,近日来笼罩着他的阴霾在与肖骐的互相斗嘴中渐渐散去,心下一片舒爽。眼看着肖骐将两碟绿豆糕紧紧护在腕中,他只是笑了笑,便起身与肖大娘告了辞。
肖大娘佯作生气地训着肖骐护食,面上却是笑意盈盈,满是宠溺。
千面不再打扰他们母子情深,默默地退了出去。可就在千面出了房门刚转过一个回廊时,身后传来肖大娘急喘吁吁的唤声:“千面公子,请留步。”
千面一回头,便对上肖大娘那双幽暗悲凉的眼眸,他心一沉,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天,肖骐终是耐不住寂寞,准备偷偷跑出去逛逛。谁知才刚出了院门,就见到信步而来的楚燿。
楚燿老远就见到他在院门口偷偷摸摸,等走近后,便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肖骐被抓了个正着,略显尴尬道:“没,没什么,呵呵。”
楚燿静静斜了他两眼后,转身又往回走去
肖骐站在原地,咽了一口唾沫,突突的心稍稍平缓下来。就见楚燿又过头,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肖骐苦闷的脸一下大放光彩,“来勒!”
有了楚燿这道“免死金牌”,肖骐走路都虎虎生风起来,即使在路上撞见了肖浅,他也敢趾高气扬对她说:“娘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二郎带我出去办事去了!”
虽是楚燿最后只是带他到甜到心坐了一阵便打道回府,他也是欢乐的很,即便这趟出去他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吃到。
当二人路过怀堂巷时,就见一个老乞丐领着几个小乞丐在街边讨食,肖骐当下便心酸泛泪,冲到包子铺买了好几个大肉包子给他们。几个小乞丐战战兢兢地望着他,一时不敢伸手,等确定这肉包子真的是给他们的时候,几个小家伙连连说着感谢话语,接过包子,不顾烫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倒是老乞丐双目含泪,将肉包子珍贵的握在手中,迟迟不舍得的下咽。
向来漠然的楚燿看到这幅场景,眼眶不由地也微微泛着酸。
在离开之前,楚燿又让肖骐拿了一些银两给老乞丐,老乞丐感激涕零,拉着几个小乞丐对着走远的两抹背影叩了又叩。
回府后,楚燿便与肖骐分道扬镳,去找楚烁。
肖骐无聊至极,又不想回房间躺着,只好一人在府中漫无目的地晃来晃去,走着走着,来到荷花池旁,见荷花开的正艳,便挑了个好位置坐下,欣赏荷花。
可他屁股都还没有坐热,身后又响起那烦人的声音:“咦,这么巧啊?”
肖骐头都不回,“你真是阴魂不散!”
千面哈哈一笑而过,一甩衣摆,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肖骐挪了挪屁股,打算远离他,谁料他靠了过来,来回几次,肖骐彻底放弃了挣扎,闷闷道:“你干嘛老是出现在我面前?你不会是跟踪我吧?”
这还是真是被他猜对了,千面这几日确实是一直跟着他,一方面是怕他突然发作会有危险,一方面是为了观察他的行为。可跟了几天,他的行为举止倒是跟往前无异,能吃能喝能睡,看来下咒那人,必定是个咒术高人。
可他下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如泰山般在无形中一直压制着他们,无论他和颜尘想了多少解决对策,都无从下手。
“喂,我跟你说话呢!”肖骐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他回应,侧目去看他,才发现他双目眺望远方,神情放空。
“啊?我欣赏荷花呢~”千面回过神道。
“看,看,看,看你个头!”肖骐生气道。
千面不解:“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肖骐学着他看向远处,不打理他。千面摇摇头,也专心欣赏起荷花来。
可在他又放空心神时,肖骐这边却又自顾自说起今天的所遇之事。
他低低声地讲述着,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若你仔细聆听,你会听见,在他声音深处,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颤栗。
千面静静的听着,微风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留下一身清香。
虽然此事让千面略感伤感,可毕竟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像这样的事他一年不知道要见多少次,自然只是一声哀叹而过,仅此而已。可他看肖骐似乎是受打击不小,便想着说些话安慰他一下,“世间之大,人各有命。每个人从出生那刻起,便注定了他往后的宿命,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肖骐对他的话却不能苟同,“什么叫注定?难道人就应该被命运摆布吗?”
千面自小便在涅天境成长,对天道轮回,凡尘俗事早已看透,可他没想到只是这么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却引起了肖骐如此大的反应,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他了解一下天命的残忍,“不然呢?你以为人人都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吗?人定胜天,人定胜天,这句话,不过是那些失败的人悟出来的一个自欺欺人的安慰罢了。”
肖骐再纯良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可他依然无法接受,“我没有说一定要与天抗争,做什么胜天之人,只是…只是奢望命运,可以仁慈那么一两回,也不至于…”
千面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反逆断不只是因为这几个乞丐,“这就是命吧,让人爱,也让人恨,可谁也无法离开它...”
肖骐闻言,泪水一颗接着一颗落了下来。
千面一件他掉眼泪就难受,拿出一条小手帕递给了他,“别哭了。”
肖骐接过,意思意思抹了两下,又抽咽着道:“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我,娘,娘就不会,不会痛苦了大半辈子,都是因为我……”
千面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别自责了。你娘可不想看到你这样。”
肖骐深呼吸了几口大气,幽声道:“我知道,所以这个结果,我也愿意承受。”
千面顿了顿,问道:“你什么意思?”
肖骐抬起眼睛与他对视,“既然命运让那逝去的亡魂寄生在我身上,那我愿意与他同生,同死,绝不后悔。”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千面从未见过像他这样愚蠢的人,一股恶气猛然蹿上心头,可见他双眼泛着红,这道恶气又泄了下去,真是让他又气又恨!
肖骐说出这句话后,反倒一脸轻松,“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如果天命早已注定要让我还他一命,那我甘之如殆。”
“还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你也不用再浪费时间去查什么解咒的方法了,就这样吧。”
千面心口堵得慌,又无从发泄,他蹭地一声站起身,黑目蒙着晦暗,冷声对肖骐道:“你想和他同生共死,那得问过你娘!”他撂下这句话,便愤然离去。
肖骐心底一颤,刚想问他什么意思,一抬眼,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夜晚,凉风习习。
肖骐吃完晚膳又开始坐在凉亭内发呆,一呆又是一个时辰,直到楚燿过来寻他。
楚燿卸去白日的衣饰,只着了一件里衣,站在月下,美的宛如一幅画,可他一开口,却又是另一幅画风,“你是不是吹风吹傻了?半夜三更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肖骐从痴迷中清醒过来,道:“啊?二郎你怎么也还没有睡啊?”
楚燿一挑眉:“你管我?”
肖骐嘟着嘴低下头不敢说话,月光倾洒在他圆圆的后脑勺上,看上去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儿一样。
楚燿看他样子,突然想要反思自己是否太过于严肃了?可生性高傲的他断不会在谁人面前露出内疚自责的样子,他挠了挠头,支吾道:“你,别在这里坐着了,赶紧回去睡!”语毕他又觉得太过温柔不像自己,想了想又加了两句句:“不然感染了风寒谁来伺候我!快滚回去给我睡!”说完不作停留,潇洒地转身回房了。
他的一声令下,肖骐身子果然跟着抖三抖,然后速速起身,马不停蹄地滚起来了。
夜深,四下都归于平静,唯有蝉鸣不知疲倦地吱吱叫个不停,一声叠着一声,如海潮浪涌;夜风也不逞多让,徐徐吹着无声无息,却挠得枝叶乱颤,娇花乱摇。刹那间,一阵阵花香飘散开来,萦绕在楚府的每个角落,闻香醉梦……
肖骐走到房门口,止了脚步,回头看向远处星星点点的飘忽火光,心里那份已埋藏起来的哀伤又被无限放大,他慢慢阖上双眸,再睁眼时,已是一片坚定。
夜幕如墨,隐在不远处的白色身影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眸色幽暗。
夜风无拘无束地吹动着,吹起肖骐的发丝和衣角,也吹乱他心中那池不再平静的湖面,他抬头望着无际的星空,暗暗想着:“在这光鲜亮丽的世道上,又还有多少人蜷缩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里颤抖着,直到看着自己悲贱的生命在渐渐升起的朝阳下烟消云散,一地残骨。而我的性命,不过是从其中一副残骨掠夺而来,我又有什么脸面奢求可以无病无灾,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