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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携款潜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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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被洗劫一空。
宋时雪匆忙跑到昏倒在地的宋文处,哭嚎着叫:“哥哥!”
宋政哪里见过这幅阵仗,当即被吓的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宋时烟反应过来,一面上前查看宋文的情况一面交代宋政赶快去报官,一面又拉起哭的不成样子的宋时雪叫她去巷口请郎中,宋文昏倒在地,额头全是血迹生死未卜,而王伯郭婶也是大受打击,须得寻个郎中好好看看。
宋政虽然纨绔胆怯,但好歹出身世家,惊慌片刻也镇定下来,匆忙跑了出去。
宋时雪还沉浸在悲痛中,死活不肯离开宋文,宋时烟也不能扔下这一屋子老弱去寻大夫,只得一把拉开宋时雪道:“文哥儿现在还有气,你若再耽搁下去,文哥儿恐怕危及性命!”
宋时雪这才止了哭,艰难爬起,一步一个踉跄朝门外跑去……
郎中就住在巷口,来的很快,他先检查了一下情况最危重的宋文,确定他只是失血过多,无碍性命后做了简单包扎才继续为顾婶、王伯查看。
此时的顾婶、王伯已经缓过来了些许,不再处于失神的状态,可也打击不小,面对满屋狼藉怔愣着。
大夫又开了些醒神提气的药方叫宋时雪随自己回去抓药,等到要付诊金的时候大家才想起依照王家现在的情况,恐怕拿不出钱财来。
正在宋时烟琢磨着要不要暂时挑几件物件抵债的时候,潘氏一咬牙,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从脖颈处拉出一条红线,红线下头拴着一枚银质的燕子吊坠,吊坠大概拇指大小,做工粗糙。
潘氏将吊坠递到郎中面前道:“不值什么钱,但是抵药钱应该还是够了的。”
那郎中将吊坠拿在手里掂了掂,点了点头,转头召唤宋时雪随他离开。
宋时烟看了看那吊坠,又瞧了瞧潘氏不舍的神色,张了张嘴终究没有问出口,就像潘氏说的,抄家是要连床底下的灰都扫出来带走的,潘氏能将这个吊坠藏好不被人发现实属难得,想来十分珍视,只是……那吊坠看着并不精美,便是折算成银钱也不过一二两的样子,竟然能得潘氏如此青眼……
又过了片刻,正在宋时雪带着药包回来时,宋文终于也带着衙役回来了,衙役大概看了看现场,摸着下巴做了论断:“这是被人偷了呀。”
宋时烟皱眉,经过那几日赎父亲的尸首后,她对官府的官差有了大概的认知,大部分是些走过场的人,若不拿到点油水,哪个愿意卖力帮忙,可是如今自己等人的情况,哪有东西能拿得出来。
王伯强撑着一口气,颤颤悠悠起身拱手作揖:“各位官差帮帮忙,这是我家一辈子的积蓄啊!”
两个官差不在意的打量了一眼王伯,悠闲的挖挖耳朵,慢悠悠道:“可有怀疑之人?”
“有有有!”王伯忙道:“前几日借住在我家的钱娘子!一定是她!”
“可有证据?”官差继续慢悠悠道。
“这……”王伯犯了难。
“有!”顾婶忙不迭的站起身将宋时雪一把推到前面:“她瞧见了!她瞧见了!”
宋时雪猝不及防被推到人前,吓得怔住,她一向胆小,刚又经历了这番变故,此刻只知道往人身后躲,死活不愿意出面。
顾婶急了,也顾不得许多就去拉扯宋时雪,怒道:“你亲娘做的事情你想帮她瞒着?!我倒是白养了你们这几天!她跑了把你们留下来!怎么?是要帮她隐瞒不成!”
宋时雪被吓得哇哇大哭,越发不敢说话,求助的看向宋时烟等人:“母亲!长姐!”
宋家家教严格,即便庶子女非主母所出,从小也要养在主母身边,对生身母亲也只能称呼姨娘,虽然潘氏对这两个孩子并不亲近,但也不曾苛待,而宋时烟更是对他们多加照拂,所以宋时烟与宋文二人同宋时烟还算亲近的,只是因着身份原因,也有一些敬畏。
宋时烟将她往怀中揽了揽,柔声安慰:“就把你刚经历的都说出来就行。”
顾婶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眼看多年经营一朝成空,她哪里还能冷静,平日就急的性子此刻更急了几分,一把将宋时烟推倒在地,怒道:“当初就不该收留你们!惹祸上身!”
宋时烟跌倒在地还将宋时雪护在怀中,手掌处磕破了皮,泛着火辣辣的疼。
顾婶待要上前,王伯却抢先一步拦住了她,忙不迭的将宋时烟扶了起来:“大姑娘!怎么样?伤着了?”
宋时烟将手掌藏在身后,摇头道:“不曾伤到,雪姐儿年纪小,胆子小,并非有意隐瞒,我问她,让她慢慢说。”
顾婶却不乐意了,见王伯这样护着宋时烟等人吗,她索性把将王伯也推倒在地,扯开嗓子要命的哭嚎:“你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我怎么这么命苦嫁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不是你发什么善心收留他们至于有这样的灾祸吗!我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家早没了我待的地方了!我走!给你们腾地方!”
言罢,顾婶抬腿便走,王伯倒是反应快,一把抱住顾婶的腿,奈何顾婶去意已决,临走前还泄愤的踹了王伯一脚,一面叫骂一面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那两个见此情景也烦了,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谁愿意看你们的家务事,这事我记上了,回头上报衙门便是了。”
言罢也离开了,留下王伯与宋家等人面对一屋子的残局,大家心里都清楚,衙役这样说不过是场面话,不会用心抓人的,王伯家的钱,应该是找不回来了……
顾婶回了娘家,王伯一病不起,他二人早年间有一儿已经意外离世,儿媳扔下当时尚在襁褓的孩子跑了,王伯与顾婶这些年含辛茹苦的将仅有的孙子拉扯大,如今已经十三岁在城里寻了个先生开蒙,那些钱是顾婶留着供孙子读书的,如今这般,也难怪顾婶会这样生气。
宋文还在床上晕着,宋时雪年纪小只会躲在角落哭,潘氏大哭那一场极耗费心神,现在也不过是强撑着。
放眼王家,暂时也就只能指望着宋时烟了。
宋政经历这段时间这些事情后,倒是比照从前沉稳了不少,那日眼看衙役走后,在院中呆坐了半晌,直到宋时烟侍候潘氏睡下后回房时才在院中发现了他。
宋时烟上前询问他为何在院中枯坐着,宋政呆了片刻才低声道:“长姐,父亲总说要为官清廉,最终却因为贪墨而被革职抄家;他也总说,身居官职应为民请命,可今日的官差却连问讯都不曾就匆匆回了衙门……长姐……我怎么突然觉得,父亲说的,都是假的?”
宋时烟轻声一叹,长久以来,因为潘氏的宠溺,宋政被养的虽然说不上顽劣、不学无术,但也可以称得上一句“不食人间疾苦”,深宅大院里的骄纵少爷从前对外界的认知只是文人墨客三言两语,以及父亲教育的为人为官之道,自然理想了些,美好了些。
今天是宋政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用自己的脑子思考人生,从云端坠落无处可依的真实感席卷了他,那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首次见识到了世界的阴暗面,人性的凉薄处。
宋时烟低头看着宋政皱眉的样子,叹了口气,有些欣慰,只是坐在他身边同他一同看着空中的皓月,半晌开口道:“真假暂且不论,你觉得,父亲说错了吗?”
宋政垂眸思索半晌,纠结道:“这些……都是正理,总没错吧。”
宋时烟笑到:“既然你觉得没错,那不就得了,圣人之言是教大家明正理,守本心,但又岂是人人是圣人?你我所能做的,不就是要求自己所言所行依从正理,又岂能改变他人想法?便是他们那般做了,你便要学吗?即便是错的?”
宋政闻言又是一愣,默了半晌,怯懦道:“可是父亲自己都……”
宋时烟闻言伸手抬起宋政的下巴,认真的看着宋政的双眼:“政儿,我不要你听别人说,我要你自己想想,父亲,是那种会贪污的人吗?”
宋政的眸色充满了纠结,几次想要避开宋时烟的目光,但是宋时烟坚定的捧着他的下巴,叫他避无可避。
宋政终于看向宋时烟的眼睛,目光从惶惑慢慢转为了确定,而后轻声又坚定的说:“父亲不是!”
宋时烟眉眼弯弯:“为何?”
宋政思索道:“父亲的朝服从来都是破损的,缝缝补补好多年,笔墨纸砚都是挑便宜的买……嗯……连从前祖母过寿也是家中人少摆几桌酒席,连戏班子都不请,我同我那些玩伴一处说的时候都有些害臊,都说没有咱们家这么抠门的!还有还有!”
宋政越说越兴奋,眼睛越亮:“有人上门送礼,便是一条鱼父亲都会亲自给人家送回去,还有!”宋政的声音慢慢换上了哭腔,眼眶红了起来:“有一年我生辰,瞧上了小公爷戴的鎏金香囊,央着父亲买,父亲说不可奢靡,只拿木头亲手给我雕了一个香囊,我当时还气了好一阵子,那个香囊被我扔到箱子底下,现在想来是被抄走了……长姐……长姐……我对不起父亲,我不该怀疑父亲!父亲不会是贪污受贿之人的!”
宋政终于一头栽在宋时烟怀中大哭起来,带着欣喜,带着悔恨,悔恨自己对父亲的不理解,不信任,更悔恨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他这般大的少年最是心高气傲的时候,这么多天耳听着父亲人人喊打的名头,便是没有表现出来心中也定然是羞愧不安的,如今他终于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确定了父亲的冤屈,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又怎能不哭?
宋时烟轻轻将宋政揽入怀中,自己这个弟弟,终于是长大了……
宋文是在第二日清晨醒转过来的,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王伯潘氏等人秉明原委,原来那日钱氏在门外听了潘氏与辰管家的争吵后,自知富贵如烟,攀高枝无望,这边将心一横当机立断做了决定——卷钱跑路!
这卷的自然是王家的钱,她早就已经暗中观察了好多天顾婶存放财物的地方,不说了如指掌也是摸了个七七八八,至于两个孩子,从小没养在她身边她并没多少感情,且她如今也不过三十岁,生的也不错,还是琢磨着再嫁求富贵庇护的,带着孩子哪里比得上孑然一身轻松,是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走两个孩子,只是宋时雪一直跟着她叫她不成事,这才一狠心将人绑了,扔到角落。
至于宋文,在发现钱氏要做什么之后第一反应便是通知大家,可他毕竟年纪小,在被钱氏发现意图后只记得钱氏抓起木匣子砸向自己,接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了宋文的讲述后,大家都沉默了,都说虎毒不食子,却未料到钱氏为了自己的富贵竟然连两个孩子的死活都不顾,且不说她这一下子是将宋文打伤还是打死,单说她将两个孩子留在王家,她却卷钱跑路,这两个孩子好歹是她生的,若是王家人为了泄愤将这两个卖给人伢子弥补损失该当如何?便是不卖,毒打一顿也未可知。
王伯长叹一声不再言语,从情感上他是同情这两个孩子的,但是……他生母偷的是自己家,那是一辈子的积蓄,自己实在说不出一句“无妨”来。
潘氏难得的没有表态,更没有痛骂钱氏,自从与成管家见面后她整个人都稳重了许多,只是转身回了屋子。
宋文瞧着大家的脸色,也知道生母闯了大祸,连累了一家子,思索良久,终于沉声开了口:“我……愿意跟王伯伯去官府作证。”
王伯一愣,有些犹豫吗,若说有了人证自然是好的,但是……那毕竟是宋文的生母,此举……对孩子来说恐怕有些残忍,当庭指认生母,若是真的抓到了钱氏,也算是宋文亲手将钱氏送进了监狱,这……便是钱氏做得过分,可若真如此,恐怕此事也是宋文心中一生过不去的坎。
犹豫片刻,还是宋时烟开了口:“文哥儿,你可知,这是指认了自己的生身母亲,若是她因此被捕入狱……”
“我知道。”宋文垂眸,语气却异常坚定。
宋时烟沉默片刻,一叹道:“父亲说‘君子尚大节’,你能有此担当我很为你高兴,若你觉得这是正确的,便去吧。”
宋文抬头,没有退缩半步,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