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生》乘风北归

55、爱与罪，何生缘

　　貮零壹零年｜肆月

　　我在时间凝固的梦境里
　　置身月光下的雪域
　　那里寂静无声
　　只有风轻轻拂过雪面
　　带起一阵沙沙声

　　积雪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我抬头望向天上的月光，好温柔
　　我伸出手，却被月光照亮了骨骼
　　于是我也变得晶莹剔透
　　与周围的雪域浑然一体

　　远处有一道蓝色身影正向我走来
　　我想细看，她却随一阵风，飘散
　　那阵风裹着风雪，迷蒙了我的眼
　　我努力想要撑开眼眸
　　却始终艰涩沉重
　　且每努力一次，仪器异样的声音
　　呼吸的声音，谈话的声音
　　便一次次将我拽离那个梦境
　　我像只风筝，不断被拉扯…
　　…
　　直到仪器声又一次响起异动
　　那尖锐的声音
　　仿若灵魂的呐喊
　　与生命的挽歌
　　在我耳畔悠悠回荡
　　直至钻入耳膜…

　　耳边又响起模糊的谈话声
　　我终于努力撑开了眼眸
　　可我依旧听不清、看不清
　　他们不时伸手在我眼前晃
　　轻声的询问，我却只能眨眼
　　又过了一会儿
　　眼前出现了一双模糊眼眸
　　朦胧中，似乎有泪水滴落
　　她好像在说什么
　　可我听不清
　　可我只看清她紧蹙的眉头
　　我感觉自己眼角也噙满泪水
　　使我看不清她的面容
　　随后又是一阵尖锐的仪器声
　　那双眼的主人便随一阵谈话声
　　离开了我模糊的视线
　　梦境也从雪域，沉入了深海
　　…
　　待再次醒来，已是半个月后
　　耳目所及，恢复了清明
　　我被好几个医生围绕着询问
　　“能看清我吗？”

　　可我戴着呼吸面罩，说不了话
　　只能眨眼

　　“能听见吗？”

　　“这是几？”
　　他们又照着我的瞳孔
　　可我感觉自己好麻木…
　　…
　　过了好一会儿
　　他们带着欣慰的笑容散去
　　眼前立即出现了佳颖的面容
　　她变得异常苍白、憔悴
　　她紧蹙着眉头，颤抖着嘴唇
　　泪眼婆娑的看着我

　　我试图抬手，却沉重、麻木
　　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被夹住了
　　胸口似乎也贴了好些异物
　　甚是难受
　　只听她哽咽着沙哑的声音说
　　“宝贝！真乖！好样的！”

　　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淌出两行眼泪
　　我不自觉用力深呼吸了一下
　　胸口一阵刺痛
　　我只好努力眨着眼
　　她赶忙擦了眼泪，挤出笑容
　　温热的唇，如蝴蝶振翅般轻颤
　　亲吻着我的额头
　　随后她便坐在了床边，凝视着我
　　轻轻抚摸着我手背上唯一的空隙
　　我意识已清晰
　　可记忆却像碎片，无力拼凑…
　　于是我拼命冲她眨眼
　　仪器又随着胸口的刺痛发出异响
　　她赶忙跑了出去
　　随后护士和医生匆忙赶来查看后
　　医生对我说
　　“千万不能激动！伤口刚愈合”

　　我呆愣了一下，眨了眨眼
　　佳颖便又被医生叫走了
　　我转动着眼球，打量周遭
　　脑海里也随着每一次转动
　　拼凑出一片血泊…
　　我突然想到最后的意识
　　杨洋！我还活着！那杨洋呢？
　　记忆中她撑在我身前
　　她的胸口喷溅出鲜血…

　　我再要继续回忆时，佳颖回来了
　　抚摸着我额头说
　　“宝贝！看着我！不要胡思乱想”

　　我顾不得她眼里的担忧和紧张
　　皱着眉猛眨眼
　　她揉了揉我眉头，才坐下
　　低着眼眸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是要问杨洋”

　　她说完才抬眼看我
　　我不敢细想，只眨眼
　　她迟疑了一下才轻叹着说
　　“杨洋有她妈妈…照看
　　你别担心”

　　听到这句话，尽管我面部麻木
　　可我在笑，又眨了眨眼

　　她似乎放松了下来
　　可眼神里立即蓄满了寒霜
　　“出事时，杨洋先报了警
　　才给我打电话，我赶到的时候
　　你们…已被救护车送来医院
　　你在ICU待了半个月
　　今天刚出来
　　展颜已被关押候审…
　　宝贝，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我那天总觉得不安…
　　本不想让你去…可杨洋…
　　事情发生太突然”

　　她说到这里又掉下了眼泪
　　我的大脑也渐渐恢复了活力
　　似乎比之前清晰
　　可我说不了话
　　我只好努力点着手指
　　她见状，赶忙擦拭了眼泪说
　　“早知道，我该相信自己直觉
　　要是我陪着你，就不会…”

　　而听到这里，我却也开始自责
　　我的直觉其实一直在给我提示
　　让我洞察事物的本质
　　但外部环境的不可控，干扰了我
　　而我天性仍有孱弱之处
　　所以无法掌握好危机意识
　　此刻，我好想告诉她
　　我的愚钝难辞其咎

　　且这是我的灵魂
　　吸引而来的成长方式与代价
　　尽管从大卫休谟的《人性论》
　　之社会行为来看
　　事情的发展及因果
　　没有其必然性
　　因果并非人所看见的发展过程
　　因为人是环境的产物
　　就如善恶不存在定性
　　可我满脑子的思想
　　此刻却没有力气开口
　　只能挤出笑容安慰
　　…
　　在听到杨洋还活着之后
　　我安心的养了一个多月
　　但这期间，佳颖什么都陪我聊
　　偏偏对于杨洋的伤情
　　她总是敷衍带过
　　甚至同事来探望
　　也没套出什么话
　　我不敢往坏处想，我想她活着

　　而对于这次的生死危机
　　我思考了很多
　　比如人性，死亡、罪恶
　　甚至，情感、道德
　　以及社会行为与关系
　　实话说，越思考便越厌恶尘世
　　尘世的可怕在于复杂多变
　　比如人的善恶具有运动性
　　它体现在
　　属性与物质环境的相互作用
　　思考到这里，便又涉及到阶层
　　可想到佳颖的话
　　我又收住了这一层面的思考

　　但落到自身所历之事
　　展颜从我的过去来到现在
　　抛开复杂多变的环境因素
　　她的出现，以及返照的
　　是我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并未和谐
　　这直接导致
　　我处理环境关系不够强大

　　再客观的来看待展颜
　　精神的贫瘠与平庸，是种罪恶
　　无作为、不思考
　　头脑空空跟随人群，终将成为…
　　强权和邪恶的刽子手与囚徒

　　我没有资格去批判展颜的感情
　　但导致她疯狂的
　　是不具备健康的自我认知
　　以及情感认知
　　只一味渴望被爱，被认可
　　这种认知的局限性
　　导致她享有各种能力和资源
　　却无法解救她的贫瘠与困境
　　说到底
　　还是得有思想性，才有理想国
　　…
　　本以为这次的事件
　　仅是我自己以生死为代价
　　来完成反思与成长
　　可三月底
　　随着我伤势渐愈而来的
　　不仅是展颜的审判结果
　　还有…杨洋的离世消息

　　当佳颖告诉我实情时
　　我只觉自己该被推上绞刑架
　　之前关于社会关系、情感道德
　　等等理性的思考
　　顷刻间成了我逃避罪孽的借口
　　堕入幽暗情绪，整整三天三夜
　　我说不出一个字，也睡不着

　　这不仅限于，与杨洋之间
　　那份我能读懂
　　却无法回应的深情厚爱
　　更多的是关于自我与理想的思考
　　这种成长的代价太过沉重与惨痛
　　我不敢去细思，在尘世中生存
　　以我天性里孱弱的愚钝
　　又将会带给身边的人什么

　　这不仅是命运的苦曲
　　也是尘缘相互交织的惨剧
　　我甚至没有资格去埋怨命运
　　换个角度，命运又在提示我什么？
　　我想要纯粹的感情，与圆满
　　可这尘世里
　　遍地是人性的欲望、罪恶
　　它们相互交织成社会
　　而人性并不独立于社会
　　甚至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
　　如此看来，我所追求的东西
　　基于我天性的愚钝
　　无法于社会中保有洁净、完整

　　我不敢狂妄的想着改变社会
　　可我的傲骨又不愿屈服
　　甚至淹没于大多数

　　是否唯有脱离红尘
　　用退出的方式，才能…
　　赎清我孱弱天性所铸的罪孽
　　并以此保全纯粹与圆满
　　用自在，成就自由
　　那么，佳颖呢…爱呢？
　　我能放下吗？
　　…
　　四月，展颜的行刑之期临近
　　我决定去见她最后一面
　　一如去见我荒唐的过去
　　甚至，去正视我的罪孽

　　当我走进庄严肃穆的监狱大门
　　穿梭过狭窄的走廊
　　周遭弥漫着凝重压抑的氛围
　　我清醒的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越过一道道冰冷坚硬的铁门
　　踏入充满罪恶与悔恨的世界
　　…
　　在那间昏暗而压抑的牢房里
　　充斥着更加凝重压抑的气息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
　　脸上还未刻上岁月的痕迹
　　眼神却已变得悲凉空洞
　　我不知她是否也有悔恨
　　我只知，她的离开
　　将是我的罪孽
　　…
　　我看着她，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我一次次缓解着胸口的疼痛
　　凝视着她空洞的眼神
　　以及她发丝上，那缕讽刺的红
　　沉默对望中
　　我不知她能从我眼里读懂什么
　　又或者我的出现
　　也许能让她获得片刻的救赎

　　沉默许久，我似乎听见一声鸟鸣
　　像是生命的美好与自由的欢歌
　　它正穿越眼前即将凋零的生命
　　以及盛满罪恶与忏悔的牢狱
　　…
　　时间不多，于是我提了一下气息
　　打破了沉默
　　“三个多月前，杨洋曾告诉我
　　她深深爱上一个人时…
　　立下的誓言是：成全”

　　展颜听完动了一下嘴唇
　　却没有回应我，眼眶却渐渐泛红
　　可我不想去理解那是何种意义
　　我又续道
　　“她用三年去旅行
　　回来后她说她自由了
　　所以，这份成全不是对她爱的人
　　而是成全和成就了她自己”

　　说到这里，我的心一阵颤抖
　　难以抑制的刺痛
　　我在说谎…可我不敢哭
　　因为这眼泪也是虚伪的
　　于是我低下了眼眸，揉着手指

　　片刻后，传来手铐的咯吱声
　　我才又抬眸看她
　　只见她低头够着手，蹭眼泪
　　她低头那一瞬间…
　　我看见了爱与罪的碰撞
　　在她抬起头时
　　似乎有了一丝悔恨
　　可她嗡动着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于是我又说
　　“展颜，你还记得洛希极限吗？
　　那天，我和你散步…”

　　可我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她的眼神又转变为怨愤
　　她终于扯开了沙子般的嗓音
　　那语气里尽是悲凉的哀怨
　　甚至像骄傲倾塌的声音
　　牢房回荡起愤怒的悲鸣
　　她吼道
　　“六年了…
　　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一眼了？
　　呵呵…可惜啊～时间一到
　　你还是会无情的离开
　　哈哈哈…”

　　我听着这笑声，胸口又一阵刺痛
　　记忆中，她的歌声，她的气味
　　无一不透露着生命的美好
　　以及世人对爱情的印象
　　可此刻，却是赤裸裸的罪孽
　　而我…
　　却没有资格站在神台上审判
　　于是我捂着胸口说道
　　“展颜
　　我该为自己的愚钝、无知…
　　甚至荒唐…忏悔！
　　可代价却是两条鲜活的生命
　　以及一份无私的爱
　　我不知拿什么赎清这份罪孽…
　　那么你呢？你又何尝不是？”

　　展颜听完愤怒的敲击着桌面
　　手铐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她眼中又蓄满了怒火
　　充满对我的恨意
　　片刻之后又抽泣了起来
　　哽着脖子支撑她最后的骄傲
　　她哽咽着说
　　“季南，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些
　　我只知道我要什么！
　　人来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得到吗？
　　别人要钱，要名，要豪车豪宅
　　甚至要全世界！
　　而我～只不过要一份爱！”

　　她说完又低头擦拭着眼泪和鼻涕
　　抬头后满眼的委屈
　　续道
　　“我错了吗…啊？”

　　此刻面对她的质问
　　我只觉得可笑
　　她该质问的是她自己
　　是庸俗的枷锁、贫瘠的思想
　　不是吗？
　　我轻叹着说道
　　“展颜，你那是掠夺，是罪恶
　　你那只是动物性的本能
　　你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懂
　　何以言爱？”

　　展颜听完后恨意渐渐消散
　　泛起满眼的苍凉
　　她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而六年前的记忆，又回到了脑海
　　那天上午…
　　我带着尘世里污浊的欲望
　　仓皇无助的坐在冰冷的洗澡水里
　　哭的撕心裂肺
　　可我却无法去恨她
　　一如当前，我依旧无法恨她
　　我不知生不出恨意
　　是否该定义为生存能力的缺陷
　　可在我的理解里
　　人在万千尘缘中
　　“我”是一切的根源

　　于是我又说道
　　“展颜，你要爱，没有错！
　　但…我没有资格评判你的心理是否扭曲，因为我并不了解你，但我们于世间行走，得有责任与担当
　　得懂得尊重！这不仅是对别人
　　也是对自己负责！
　　而尘缘所结下的果，若是苦涩
　　应该反思自己，而不是怨愤别人”

　　而当我说完后
　　展颜的回应让我觉得自己可笑
　　她敲击着桌面
　　冰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我
　　咬牙切齿的怒吼道
　　“我后来试着让你了解！
　　可你呢？！啊？
　　你只会一次次无情的离开”

　　我听完在心里嘲笑我的天真
　　呵～我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为何死亡也唤不醒错误的执念
　　她依旧无法看清本质

　　于是我再也无法忍受这里的氛围
　　也无法再与那双浑浊的眼睛对视
　　我站起来背过了身
　　身后传来她悲凉绝望的抽泣
　　于是我深呼吸了一口气
　　说道
　　“展颜，我无权审判你的灵魂
　　更没资格评价你的感情
　　但，埋葬你血肉之躯的
　　将不是滋养万物的大地
　　而是你至今看不见的枷锁
　　以及你污浊不堪的欲望
　　天地间纯净的风霜雨露
　　自会拥抱你的灵魂
　　淘净你的罪孽…
　　我不会恨你，因为…
　　那会弄脏了杨洋给我的爱
　　而我…不再孤单
　　却不知如何赎清我的罪孽”

　　说完之后
　　我在她愈渐失控的哭喊声中
　　穿过一道道冰冷的铁门
　　离开了监狱

　　当重新站在阳光下时
　　我终于掉下了眼泪
　　为我追寻的纯净之爱
　　也为，用生命托举我的杨洋

　　我带着她的爱
　　在这污浊的地方
　　听着罪恶的呐喊
　　以及生命的挽歌
　　也听着我愚钝的悲鸣与忏悔
　　杨洋…
　　你曾说，送我回家
　　你…不遵守承诺
　　世界本污浊，爱与罪同歌
　　好在…我们不是孤单的怪物
　　…
　　走出监狱大门后
　　拥抱我的不仅是四月春光
　　还有佳颖满怀的爱与疼惜
　　听着她的心跳与克制的哽咽
　　我甚至不敢去想
　　在我与死神博弈时
　　她，经历了怎样的长夜
　　可经历过这些日子的思考
　　以及刚才与展颜的对话
　　再次拥抱这份深刻美好的感情
　　我生出了恐惧
　　我怕她蹙眉，怕她哭泣
　　更怕她再次经历破碎长夜
　　我和杨洋，一样
　　…
　　在她开车带我回别墅的路上
　　我们一路沉默着…
　　在医院一个多月
　　我们交流了分别三年以来
　　各自所学以及经历所获的体悟
　　对于刚才的探视
　　我们不屑于讨论
　　说我们自命不凡也好
　　自以为是也罢
　　展颜的感情在我们眼里
　　就是肮脏不堪的欲望与罪孽
　　…
　　而这一路
　　杨洋的笑容与哭声
　　不停在我脑海浮现
　　她掩藏在潇洒背后的深邃爱意
　　一次次被我眼中的月光屏蔽
　　我读懂了，却不敢去戳穿
　　因为我无法回应
　　而她…却从未索取…
　　而当前，困在我眼泪里的
　　是我曾经对她感情的轻视
　　甚至轻贱
　　…
　　快到别墅时
　　我想起在楚峰婚礼上，她抽走的手
　　以及我最后的意识里
　　她倒在我怀里的那一声叹
　　我再也无法再克制
　　哽咽着对佳颖说
　　“佳颖…我想回公寓”

　　她听完也哽咽了一下
　　轻轻收紧了握着的手说
　　“好！我们回公寓”
　　…
　　我不能告诉她我读懂了杨洋
　　可我需要回到那个地方
　　将杨洋的悲叹拥进怀中
　　一如她在面对死神时
　　依旧奋力挡在了我身前
　　替我正在凋零的生命…
　　挡下了致命一击
　　如果她的灵魂并未散去
　　我将以穿越生死的心脏
　　与藐视罪恶的灵魂
　　坦诚、勇敢的拥抱她临别前…
　　那一句句的欲言又止
　　用跨越情爱的眼泪
　　洗净她因我而承受的痛苦
　　并回答她问我的问题

　　杨洋
　　我都明白了
　　可我需要对佳颖忠贞
　　你懂我的，对吗？
　　…
　　当到达那个电梯门口时
　　我颤抖着双腿只挪动了几步
　　便瘫软了下去
　　佳颖见状想要将我抱起离开
　　我颤抖着声音说
　　“我没事，我想过去坐会儿”

　　她抽泣着放开了手说
　　“好！我们一起”
　　便扶着我坐到了已擦去血迹的墙角

　　冰凉的角落里，尽管已重新粉刷
　　可我依旧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能感受到血液的温热黏稠
　　能听到鲸鱼的最后一声叹息
　　我与她之间
　　连友谊的拥抱也不曾有过
　　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没有一起旅行
　　没有一张合照
　　可她仅因人海里的一眼
　　便用生命去守护我
　　我甚至没有认真回应过…
　　她最简单的愿望
　　我轻贱了她的爱…
　　…
　　我抱着腿，将脸埋进了膝盖
　　我甚至不敢哭出声
　　因为杨洋说，会疼
　　…
　　电梯门口不断有人进出
　　我听着那些脚步声
　　带着他们的悲喜
　　不断踩踏已消失的血泊
　　也许也正穿过杨洋的灵魂
　　嘲笑我孱弱的危机意识
　　嘲讽着我没能保护她…
　　命运下的棋真的很残忍
　　那天我们被死神收割时
　　却偏偏没有人进出…
　　而我们的鲜血
　　却将是人们的下酒菜，瓜子壳…

　　佳颖坐在我身边，也在哭
　　不知过了多久
　　我终于在得知消息的半个月后
　　哭着对佳颖说
　　“佳颖，她曾说，要带我去旅行
　　要我只管快乐…
　　可她～不遵守承诺”

　　佳颖听完后却愣住了
　　眼里甚至闪过一丝凉意
　　但很快又擦着我脸上的泪水
　　轻声说道
　　“我们回家，外面冷”
　　说完也不等我点头
　　便快速起身将我抱了起来
　　进了电梯
　　我知是我让她不安
　　可我自认坦荡
　　对杨洋只有无法回应的愧疚
　　便也任由她将我抱回家
　　…
　　回到公寓后
　　她一顿忙碌后才让我躺回床上
　　随后关上了房门，去打扫屋子
　　门外不时传来轻微的响动
　　再后来又有低声的交谈

　　而我
　　在面对完我惨烈的外境后
　　开始思考与她的感情
　　展颜的感情观尽管野蛮无知
　　可那返照的是我的软弱无能
　　甚至，在尘缘关系的中心
　　我又像个莽夫，刽子手
　　尽管我鄙视圣母心
　　可我的确用冷漠，轻贱了别人
　　在错综复杂的关系中
　　稍有不慎，便会伤及无辜

　　在这不断变化的社会里
　　善恶也在随着环境更换属性
　　如果再有下次…
　　以佳颖对我的感情
　　她会是第二个杨洋
　　换个角度
　　我的愚钝无明，便是种罪恶

　　展颜说她要一份爱
　　而我，长达六年的时光
　　所追寻的不仅是纯粹的爱与圆满
　　还有灵魂的独立与自由
　　如今在尘世里走了一程
　　我是该看清自己的本质了

　　那些皮囊技巧
　　无法将我的本性与骨骼
　　锻造成锋利的茅戟
　　我更没有獠牙…
　　这种孱弱的生存能力
　　在欲望洪流里不仅无法自保
　　更会伤及无辜
　　我…不适合尘世…

　　而爱是什么？
　　近七年的执着不能算爱
　　思念里体会到的苦痛也不算爱
　　性，也不是爱
　　24小时的聊天，也不算爱
　　所有围绕私有体制
　　所产生的执念、情欲，苦痛
　　精神层次渴盼交流的孤独
　　等等，都是情欲小爱
　　都不是…
　　至少不是我理解和向往的

　　而该是无私的给予、成就与成全
　　善良与守护，必要时，退出
　　就像阳光雨露滋养万物的无私
　　也许，我该放下
　　这不仅让佳颖得以避免伤害
　　也能成全我所有的追求
　　…
　　思绪至此，我起床出了卧室
　　见佳颖关在厨房忙碌
　　我静静看着那背影许久
　　咽下了苦涩的不舍，进到书房

　　凝视着那张照片许久
　　开了电脑
　　用密密麻麻的文字
　　记录下我对人性、尘缘关系
　　情感道德，生命与死亡
　　以及爱与罪的体悟
　　写完后，总觉轻松了很多
　　我不知我是否完成了成长
　　毕竟
　　灵魂成长必经的生死与情执
　　我已经历了

　　父亲所起的名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其意不在于遗憾
　　求神女
　　在于乔木以无私大爱守护
　　父亲那句怒吼
　　我不该有恨意，也不该恐惧
　　而该理解为，要我放下私欲
　　吸收天地间最纯净的风霜雨露
　　滋养、守护神女

　　写完后，登陆了微博
　　更新状态：
　　缘何生
　　随即起身推开窗户，放进四月的风
　　吹走书房里封闭三个月的沉寂
　　再坐下时
　　收到评论：如何化缘？

　　我不自觉漾起苦笑
　　登陆了企鹅
　　而列表里的“小鱼儿”
　　此刻正在自己身后几十步
　　这份尘缘与爱
　　我将换一种方式守护
　　但对于外境尘缘的反思
　　我曾过于强调个体性格
　　处理时，并不柔软
　　酿成苦果

　　思绪至此，回复了格格
　　：即生缘，温柔以惜之

　　格格：嗯，已准备捅破窗户纸

　　：祝成长愉快

　　格格：这次消失很久，安否？

　　：烙印已成，愿乔木可栖

　　窗纱抚摸相框的第二百三十三次
　　无新消息，关机

　　门外传来佳颖打电话的声音
　　许是心清净了，自然耳聪目明
　　连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尽收耳中
　　“喂？”
　　“佳颖姐，我师傅今天怎么样？”
　　“今天去见了展颜
　　回来总算哭出来了”

　　“那个疯女人！
　　差点杀了我师傅！
　　还去看她干嘛！”

　　“…见一面才好，否则…”

　　听了一会儿，才出了书房
　　走向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自身后抱住了她
　　她轻拍着我的手
　　语气里尽是柔软疼惜
　　“是不是饿了？”

　　我闻着空气里的药膳味儿
　　却还是将脸贴紧在她后背
　　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
　　“过两天，你不忙的话…”

　　话还没说完，她身体一僵
　　随即转过身，抱着我说
　　“不许小心翼翼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忍住了眼泪
　　贴紧了她胸口的心跳
　　哽咽着说
　　“我还没去过杨洋家
　　可是她都搬新家了”

　　“…那我们带上向日葵
　　去拜访”

　　“嗯～我要跟她把酒…言欢”

　　她听完后陷入了沉默
　　厨房里弥漫着汤锅的咕噜声
　　与药膳味儿
　　许久之后，她吞下了哽咽说
　　“那你要养好身体
　　我们欠她一个承诺”

　　我听完止不住的哭了起来
　　如果杨洋泉下有知
　　她会原谅我爽约的吧
　　毕竟…她都爽约了
　　可想着心里的计划
　　我还是轻声应道
　　“嗯～”
　　…
　　夜幕降临时
　　我们坐在温暖的灯光里
　　吃着越过黑暗的温馨晚餐
　　今晚主动吃下很多食物
　　也试着找回出事前的笑容
　　她见状也轻松了许多
　　照顾我吃完，她才开始喝汤

　　我静静看着她挂满笑容的眼角
　　看她优雅的喝汤
　　她，真的很像一朵雪莲
　　而我，甘愿化作冰雪，守护她
　　我从未直白表达过爱意
　　可我看她的每一眼，都不清白
　　待我退出红尘，禅茶清风为伴
　　剪去为她而蓄的青丝长发
　　她，将是我在红尘里最美的风光
　　也是我唯一全心守护的缘分
　　我将于红尘外，远远守护
　　…
　　她刚喝完汤，门铃便响了
　　她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说
　　“是小彤来了”
　　随即去开了门
　　“～佳颖姐！”
　　“快进来”

　　小彤一脸担忧的走到我面前
　　打量了一阵笑了起来
　　“～唔！今天气色好一些了
　　师傅真棒！加油！”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晚餐
　　尽管还有很多，也不凌乱
　　但到底是剩菜剩饭
　　便尴尬的笑了笑说
　　“我们刚吃完…不介意的话…”

　　小彤跟我亲密惯了
　　也不是矫情扭捏的性子
　　我话还没说完，她便打断道
　　“哎～不介意！
　　我自个儿去盛饭”
　　随即便走向了厨房

　　佳颖看着我笑了起来
　　又摸了摸我的头
　　才收拾起我们的碗筷
　　…
　　待小彤回到餐桌上
　　便像只饿坏了的小鸟
　　一边叽叽喳喳的说话
　　还不停往嘴里扒着饭菜
　　我很是喜欢她这样
　　不自觉也有了活力
　　给她夹着菜
　　“慢点儿，别噎着了”

　　她啃着排骨
　　满嘴亮晶晶的油脂
　　晃着满眼的满足说
　　“唔…佳颖姐做的菜太好吃了！”

　　佳颖也坐回了餐桌
　　给她盛着汤
　　“早知道，等你来了再开饭”

　　小彤听完端过汤碗喝了一大口
　　咽下了一口菜说道
　　“我不要紧！师傅必须按时吃饭
　　这是头等大事！”

　　我笑了笑，看着她眼底的疲惫
　　想来我缺席的三个月
　　他们一定忙得焦头烂额
　　便问道
　　“最近很忙吧？”

　　小彤愣了一下，停下了筷子
　　看了一眼佳颖
　　而佳颖只默默给她夹着菜

　　小彤见我还在盯着她
　　便笑道
　　“是很忙，不过你养好了
　　再来解救我们的狗命”

　　我听到这个，有些为难…
　　外境里有我未了的责任
　　看了一眼客厅窗外的灯光
　　想了一下便说
　　“我再养一个月就…”

　　可话还没说完
　　佳颖就冷着脸说
　　“不要命了？”

　　我本以为气氛会很尴尬
　　便不敢出声了
　　哪知小彤眼睛滴溜溜的
　　看看佳颖又看看我
　　笑道
　　“哎～嘿嘿！师傅不敢说话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白了一眼小彤
　　而佳颖却是一脸的欣慰
　　又给小彤夹了块排骨
　　说道
　　“她至少得养一年！”

　　我见她俩挤眉弄眼的
　　便也懒得搭理
　　站起来去了客厅
　　坐沙发上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
　　没一会儿，小彤便吃饱来到客厅
　　一坐下就靠进沙发里摸着肚子
　　像只吃饱喝足的小猫咪
　　我见了很是欢喜
　　我瞥了一眼正在收拾的佳颖
　　小声问道
　　“最近项目多不多？”

　　小彤听完也瞥了一眼餐厅
　　坐起来靠着我肩膀
　　压低了声音说道
　　“景泰和天府～上个月开盘了
　　节后一复工！
　　曲总就给业务部施压
　　我们的约谈就排得满满当当”

　　我一听就头疼
　　设计部就这么几个人
　　想来我不在
　　楚峰他们可得忙疯了
　　可自己如今已计划着离开
　　外境的责任又该如何解决
　　许是见我沉默
　　小彤便蹭着我肩膀说
　　“所以，我们很需要你！”

　　我瞥了一眼书房
　　想了想便说
　　“那我尽快！发我邮箱！”

　　小彤听完便懂我意思
　　赶忙点头作揖说
　　“师傅万岁！就知道你疼我！”

　　我刚想再问问其他几个项目
　　就听见一声咳嗽
　　“咳～！聊什么呢？”

　　小彤赶忙坐直了身体
　　喊道
　　“佳颖姐～嘿嘿没什么…”

　　我转过脸见佳颖冷着脸
　　我一紧张便拍了拍小彤的腿说
　　“咳～小彤啊！告诉楚峰！
　　我还得养半年”

　　小彤听完也装腔作势的说
　　“哎～对了嘛！佳颖姐
　　你看～我刚才就在劝我师傅听话～”

　　那知佳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
　　坐到了我身边，漫不经心的说
　　“哦～这样啊…
　　南南～我们明天炖牛肉吧？”

　　我一听就不对，她是在贿赂小彤
　　于是我转头看了一眼小彤
　　刚想警告她，她却没出息的说
　　“额呵呵呵～为牛肉奋斗！”

　　说完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我气得直想打人
　　这才多久，她就背叛师门了？
　　只见佳颖又翘起二郎腿
　　翻来翻去的看着手指说
　　“哦～想吃牛肉啊？
　　也不用很辛苦…别乱发东西就行”

　　我一听，这小彤到底透露了多少？
　　便说
　　“小彤～你乱发啥东西了？”

　　结果小彤这个没出息的劣徒
　　支支吾吾的半天没吱一声
　　哭唧唧的看着我许久
　　看向佳颖时又一脸谄媚的说
　　“哎～嘿嘿～牛肉补脑！
　　不会导致工作出错的”

　　“这样啊～那我明天多做点！”

　　小彤立即跑到佳颖那边靠着她
　　“佳颖姐最疼我了～”

　　我一听！简直七窍生烟
　　站起来说道
　　“小彤！你被逐出师门了”
　　随即走向了书房，关了门
　　也把小彤的哀嚎关在了门外
　　任由她俩在门外叽叽咕咕
　　“…哈～师傅…佳颖姐…呜呜”

　　“～有我在！…别怕…你俩刚才…”

　　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张照片
　　眼泪就决堤了
　　照片里的人团圆了
　　拍照的人却走了…
　　杨洋
　　我还欠你一张合照
　　你要我怎么释怀…
　　实打实的付出
　　我却连张合照都没给你
　　你要我怎么办？
　　杨洋…
　　我的誓言是，守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