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生》乘风北归

56、求婚

　　夜晚九点
　　当徐佳颖洗去烟火气息走进卧室时
　　柔软的台灯将靠坐在床上的季南包裹成一团柔软的云朵
　　……
　　　“过来”
　　季南静静看着徐佳颖关门的动作
　　轻柔得像是怕碾碎花瓣似的
　　眼角也跟着泛出柔软

　　“突然觉得你一下子又变了很多”
　　徐佳颖躺上床后极轻柔的将季南揽入怀中
　　……
　　“会不安吗？”
　　季南则轻轻抚摸着她心脏跳动的位置

　　“有话和我说？”
　　徐佳颖的确有些不安

　　“我思考了很多，想跟她聊聊”
　　……
　　“嗯，是该聊聊了，你胸膛里那位差点就抛下她了”徐佳颖说着就鼻子一酸

　　“对不起，让她无端承受来自我的尘缘纠葛”
　　徐佳然呼吸一滞

　　“南南……她并非无辜的”

　　“我不想她也跟着我揽责，因是我种下的”
　　季南说着轻轻挪了挪位置
　　让耳朵完全贴合到跳动的心脏上

　　　“但你曾教会我承担责任”
　　徐佳颖哽了哽喉咙道

　　“佳颖，我突然发现……
　　自己在这盘根错节的尘缘中扮演着一个莽夫的角色”

　　“南南……你不能这么贬低自己”

　　“……也不是贬低，只是所发生的事情
　　让我控制不住去反思…忏悔”

　　“但是你这么揽全责，没有把他人的选择纳入思考范围”

　　季南调整了一下头部的位置
　　靠到了徐佳颖的手臂上才回道

　　“可是佳颖～那是他人选不选择承担责任的问题，我无权干涉的
　　如果纳入我反思及忏悔的参考范围……
　　那就有推卸责任的嫌疑了，不纯粹……
　　那和考试作弊有何区别呢？”

　　“傻姑娘，你这是在对自己铸恶，你虐待自己”

　　“佳颖，我突然想问你一个问题”

　　徐佳颖则偏了偏头，以便看到季南的眼睛
　　“嗯”

　　季南伸出食指轻轻勾勒着她的眉骨
　　用指腹去感受温热肌肤之下的轮廓……
　　良久才说道

　　“如果，我退出凡尘，你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徐佳颖听到这句，心脏重重的跳了好几拍……
　　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她打开房门时看到台灯下的季南这么宁静了
　　杨洋第一次给她录音笔时提醒她的话突然回荡在脑海中
　　……
　　吞咽了好几下慌乱的呼吸才回道
　　“南南，我知道你怕了，怕我像杨洋那样……”

　　季南则缓声打断道
　　“佳颖……我的确怕了，那是两条鲜活的生命……
　　我不能本着尊重生命的无常性就原谅自己”

　　“可……你忘了自己胸膛里的那位已经付出过代价了”
　　“佳颖……我很自责……
　　我间接加速了我爸爸的自杀
　　逃离成长环境后又间接导致了三条生命的消亡……
　　我恨我自己……”

　　季南用平静的语气忏悔着自己与他人的关系
　　徐佳颖则撑起身体
　　轻轻解开她胸前的睡衣纽扣，抚摸着那道粉红色的疤，鼻子一酸，眼泪就滴了下去

　　“南南，我们能不能别拿别人的错误选择来惩罚自己了？……
　　你已经用自己的心脏偿还过了”

　　季南却微笑着伸手擦掉徐佳颖的眼泪，俏皮说道

　　“ 你知道吗，这里……
　　曾经就被你的眼泪烫出过血洞，只是以前是无形的，现在有形了”

　　“所以我才说我也并非无辜”

　　季南轻轻把她的头按到自己胸口
　　“你听，它还在跳，可是……
　　杨洋……杨洋的不跳了，很快……展颜的也会停止……我就在想啊……”

　　季南缓了缓呼吸才继续说道

　　“我就在想，人性里那些贪婪，野心，占有欲，我明明一样都没能学来
　　可就偏偏导致了别人的破碎
　　我是不是不祥啊？是不是我从此跳出红尘
　　就不再结尘缘了呢？做不好戏子……
　　我要不就安静的做个过客？”

　　徐佳颖皱起了眉正色道

　　“南南，那天在楚峰的婚礼上，你答应了我的”

　　“……佳颖，说到这个，我又想问你一个问题”

　　徐佳颖则拼命的摇头
　　“你不要问那些无意义的问题，你在怕什么杨洋都录下来给我听了……
　　其实我自己也早就知道了”

　　“她……录了什么？”
　　季南惊讶的看着徐佳颖

　　　“你酒后说的话”
　　“……”

　　“……反正，你必须践行你承诺过的，否则……你对不起杨洋”

　　“佳颖！我……”
　　徐佳颖焦虑不安的坐了起来
　　靠到了床头，而季南也跟着坐了起来

　　房间里又沉默到能听到呼吸的气流声
　　……
　　良久，季南才开口打破沉默

　　“佳颖，我现在的内在状态很糟糕……
　　最近发生的事情……其实让我很想躲起来”

　　徐佳颖转头看着她，很久才一脸严肃的说道

　　“南南，要么你就养好身体去旅行
　　要么你就住到灼华轩！我不会答应你去出家”

　　季南摩挲着手指依旧沉默不语
　　徐佳颖轻轻呼了一口气，转身躺下关了自己那边的台灯
　　……
　　转头看着徐佳颖的背影许久
　　季南终于还是躺下轻轻靠了过去

　　　“佳颖，我只是觉得自己身上有太多的缺点……这让我质疑起自己的价值
　　可矛盾的是偏偏我又认识了你和杨洋这样好的女子”

　　徐佳颖诗图翻过身，却被季南阻止了

　　“你别动，也别说话”

　　于是徐佳颖便又躺了下来，安静的听她说
　　“佳颖，这和我们的感情无关……你别不安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的缘分纠葛，都来自于我所做出的选择
　　可已然发生的追悔又并无意义。”

　　季南停了停，整理着思绪

　　徐佳颖则静静感受着后背的气息
　　……
　　过了一会儿季南才又缓缓开口

　　“我们之间其实在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
　　早已不需要过多的语言向对方表达和解释自己的行为
　　但你的不安又让我觉得自己需要向你表达
　　我们不要再为了给这七年的相知相许一个交代而套上一纸代表着尘俗标签的婚约
　　进而牵扯出与更多人之间的纠葛”

　　徐佳颖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将季南搂在怀里

　　“南南，我们需要庸俗的形式做盾牌。”

　　“嗯，你继续，我听着”
　　季南迟疑了一下还是打算听她说下

　　“你不过是想追求自己完美的灵魂状态！
　　这和我们之间以及与他人之间产生的关系链接是并不冲突的
　　而你对尘缘关系的恐惧来自于你的善良
　　这种善良会导致你在与世间万事万物链接时无论施与受，对你来说都形成伤害”

　　“嗯，好像是这样……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其实挺懦弱的？”

　　徐佳颖抬手捏了捏她脸，调侃道
　　“是有一点，每次都想逃”

　　季南瘪了瘪嘴道
　　“我也觉得自己挺不争气的……”

　　“从我们的感情上来看，你不仅不争气，还挺可恨！
　　你仔细想啊～当你把前路想的太悲观的时候你所做的选择就是对你内在真实情感的压抑和背叛
　　扩大范围来说，在所有尘缘关系中，你不敢对自己说“要”，也不敢对外界说“不”
　　我说的对吗？”

　　季南轻轻点头道
　　“那我这么胆小懦弱，你喜欢我什么呢？”

　　徐佳颖则拍了拍季南的后背
　　“你啊，就是被吓坏了”

　　季南轻叹着躺回枕头上才道
　　“嗯，是呢，我就是觉得自己以前挺蠢挺糊的
　　没能及时察觉到别人的行为动机和目的”

　　徐佳颖被她气笑了
　　“～小东西，你不能害怕到连我也想象成会向你捅刀子的人吧？”

　　季南侧身嗔道
　　“没有，我……才没有！”

　　“嗯，那你听我话好不好？”
　　徐佳颖见气氛缓和了，语气也温柔了起来

　　季南安静下来看着徐佳颖的温柔的眼神
　　不禁默默感叹在经历这七年时光的一切之后
　　眼前的这个人总是守护着自己

　　鼓励自己去经历，理解自己复杂的思维逻辑
　　拥抱自己的彷徨失措

　　尽管七年来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
　　自己的所思所想也俱都未曾将她纳入规划，她都从未想抽身离去，我何其幸运？

　　也许是该放下无意义的追悔，安静的守在她身边，践行那个在楚峰婚礼上许下的世俗承诺

　　而关于自我的修葺，或许就如她所说，逃离尘世只是为自己的胆小懦弱寻一个借口

　　尽管因自己而凋零的杨洋和展颜
　　让我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这段原本纯粹的感情，甚至无比沉重
　　可看着眼前这双温柔清澈的眼神……

　　“在想什么？嗯？”

　　徐佳颖轻声打破沉默，伸手抚摸着季南的眉稍

　　回过神的季南则牵过徐佳颖的手捏了捏才回道

　　“等去看完杨洋，我想一个人去旅行一趟”

　　徐佳颖不自觉的微微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是一个人？”

　　季南捕捉到了徐佳颖的不安
　　亲了亲徐佳颖的眉心才回道
　　“这段日子你除了必须出面的会议，几乎都守在我身边，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但是我的知识库又无法支撑自己与你并肩……”

　　徐佳颖松了一口气打断她
　　“不是负担，我也并不想把你变成物欲斗士”

　　“嗯，我只是想起杨洋和我说的话”

　　“什么话？”

　　想到杨洋在车里鲜活的样子，说希望自己幸福快乐，季南鼻子一酸
　　“……她说看不同的风景能打开枷锁”

　　徐佳颖看着她渐渐泛红的眼眶，心疼不已

　　“嗯，可是你的伤才……”

　　“我好了！”
　　这些日子被徐佳颖小心翼翼的照顾着
　　季南觉得自己都快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

　　徐佳颖无奈的拍了拍她后背道
　　“好好好～”

　　季南这才平缓的说道
　　“佳颖，你知道吗，我离开前曾跟我妈说……
　　我想要丰富的阅历，要变得强大……
　　但在经过了这些年，才觉得曾经是多么的天真无畏

　　关于你肩上的担子，我确实帮不上……
　　因此从世俗的角度出发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坚定的选择我
　　从内在角度来看我又觉得自己受限于教育背景及社会阅历，存在太多的不足

　　尽管你用这么多年的坚定软化了我的自卑……
　　并且，很多时候我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
　　你……又是怎么看见我皮囊底下的骨骼轮廓的呢？”

　　“你的内在形态诠释了一个字”
　　徐佳颖说着轻轻抚平她微微皱起的眉

　　“嗯？”
　　“水”

　　季南不解的看着她，而徐佳颖则不解释
　　只好自己思考

　　“哦～无形为万形？”

　　徐佳颖欣然笑道
　　“就知道你悟性好”

　　“嗯，无形可化万物……
　　那么我终于可以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被悬空于世俗与真实自我的感觉了
　　我的慌乱来自无法真正融入世俗的清醒与不能给自我定义一个形态的混沌，是吗？”

　　徐佳颖只是缓缓眨了眨眼
　　仍旧静静看着季南的眼睛
　　见她思考许久也没再说话，又缓声开口

　　“三年前对你的感情，确实是基于单纯的成本执念
　　也就是你所说的没有按照世俗角度去理性考量，但恰好我不需要这种衡量

　　那是我妈基于尘俗标准给自己戴上偏执枷锁
　　进而强加给我的价值观
　　但实际上并不是我想要的。”

　　季南不解道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客观的看待你对我的感情的？
　　或者说……唔，我这个具体的人”

　　徐佳颖抚摸着她的瘦削的下颌线，答道
　　“在寺庙那一年，以及每一个很想念你的时候”

　　季南则更疑惑了
　　“那就不叫客观了……感性会影响我们的理性判断”

　　“南南，理性判断并不局限于～
　　衡量对方是否能提供给自己世俗层面的价值
　　你忘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 你是说感受？”

　　“嗯”

　　季南回忆起展颜和杨洋曾对自己说的话
　　才喃喃回道
　　“嗯～的确，和不同的人相处
　　摒除五感信息所带来的感受还有身体能量范围的感受……
　　那你呢？我带给你的是什么感受？”

　　徐佳颖眼泛柔光，随即笑容就爬上眼角
　　“宁静，温暖”

　　随即又轻点着季南的额头续道
　　“尽管你的这里总是想很多，爱纠结和自我折磨”

　　季南翻过身平躺着又抬起手臂盖上额头，思忖良久
　　恍然发现两人聊了好久都没沟通出一个结果，于是偏头撒娇卖萌

　　“那你答不答应？”

　　徐佳颖被她这突然的转变给逗笑了
　　“我们得交换一下条件”

　　季南低眸看到了徐佳颖滴溜溜转动的眼球，就预感不妙
　　她可是已经在商场浸泡了三年了…于是紧张道

　　“什么……条件？”

　　徐佳颖则拉下她额头上的手臂，点着她的鼻子一字一顿说道
　　“你！履行承诺，我！放你去旅行”

　　　“……可以讲价吗？”

　　“你！履行承诺，我！陪你去旅行”

　　季南一个激灵就坐起来哀嚎
　　“这是讲价？资本主义培养出来的狼！大母狼”

　　徐佳颖则想到什么似的，翻身下床
　　拍了拍季南

　　“我去下洗手间”

　　季南见她不搭理自己，气恼的侧身躺下装睡

　　徐佳颖却拿着一个首饰盒回了卧室
　　见季南背对着她侧卧着
　　抬手抚了抚胸口有些紧张的呼吸，才躺回床上
　　贴着季南的耳朵轻声说道

　　“季小姐，还有个方案，你要听听吗？”

　　季南抖了抖虚掩的睫毛
　　明知道不能跟商人讲价，还是转过头好奇的问道

　　“什么？”

　　徐佳颖满眼温柔却不说话
　　只是从被子里牵出季南的左手
　　从身后拿出首饰盒放到她手心里才轻声道

　　“打开”
　　季南看着手里的白色盒子，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待她
　　缓缓打开……
　　两枚镶满钻石的戒指就随着台灯的照射璀璨生辉，
　　像极了儿时夏夜里躺在屋顶上看的漫天星光

　　　“佳颖……”
　　季南一时间惊得不知该如何面对……
　　只是转过身看着徐佳颖的眼眶渐渐湿润

　　徐佳颖哽咽着说道

　　　“……给我个定心丸，我们分离太多次了……
　　这一次，差一点就阴阳相隔……
　　如果你走了，我连一个世俗定义的身份都没有！
　　季南，嫁给我！”

　　近距离的对视，季南似乎在呼吸间闻到了眼泪的苦涩
　　时间似乎停滞，又似乎快速返回到过去

　　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佳颖……我”

　　“答应我，嗯？”
　　看着徐佳颖眼里闪烁着的泪光
　　以及她哽咽颤抖的声音
　　季南再也说不出话，只有不住的点头
　　把左手伸放进徐佳颖的手心

　　徐佳颖终于抽泣起来，拿起一只戒指缓缓套进了季南的无名指
　　随即噙着眼泪在她无名指上印上一吻
　　……

　　季南也止不住的抽泣起来
　　伸手擦掉徐佳颖的眼泪
　　再取出另一只戒指套进徐佳颖的无名指……
　　也落下一吻

　　随即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两颗心脏此刻剧烈跳动的声音似乎已如戒指上璀璨的星光……
　　洒满整个卧室

　　而窗外高悬的满月也随着台灯的熄灭将柔软的光辉轻轻送进卧室……
　　驱散黑暗也驱散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