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的短篇故事集》paperpencil

2、Daydream

　　Daydream

　　“砰！”
　　那是片，我到过无数次的小巷。
　　雨声淅淅沥沥，像是轻而急的钢琴声，一声声地敲在路面上。
　　少女的白衣浸了水，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被人粗暴地扯着。
　　“嘿！你怎么不说话？”
　　我咬着唇，眼神死死地扒着对方的脸。沉默的浪潮在翻涌。
　　对方戏谑：“果真是个哑巴。”
　　说着就抓住她的头发往地上的水滩里按。
　　我无法说话，只能依靠拼命的挣扎。
　　可终是无济于事的，光明随着盛满绝望的眼睛中泪水落下。
　　“呃！”
　　头上的力道一下子消失了。
　　我缓缓睁开眼，像是天光乍现，雨水和光编织的帘子模糊了视线。
　　人影模糊。
　　入眼是一双黑色的靴子。
　　我挣扎着坐直，可抬头看上去的还是一片模糊。
　　我的目光随着对面的人的动作往下。
　　她有着令人安心的熟悉的香气。
　　还是她，也还好是她。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热切，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摇摇欲坠。
　　她伸出手，熟练极了：“走吧。”
　　我被她拉起来。
　　“我们回家。”
　　当时我总是认为，她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我们没撑伞，影子倒映在水里，滑出轻快的乐章。
　　下雨天是宁静的，没有汽车，没有糟糕的蝉鸣。
　　只有雨，也只剩下雨。
　　青蓝的色调中，天地间只有我们。
　　她静静的，我也静静的。

　　还是那间有些乱的房子，在那栋有些破旧的小楼里。
　　她还是静静的，甚至有些沉默了。
　　呼啦，一条白毛巾盖在我头上。
　　我有些贪恋地嗅了嗅。
　　被熟悉的香味包围的感觉真好。
　　正要拿起来用，错不及防的，黑色的人影遮住了面前的光源。
　　手里被塞了一杯热乎乎的东西
　　——是巧克力味的牛奶。
　　她一把扯过我的白毛巾，开始为我擦拭脸颊上的污水。
　　不知道是毛巾太软还是她的手太过轻柔，像是触动了我内心的机关，细细密密的甜开始泛滥，就像巧克力牛奶上升的热气。
　　“你怎么总是被欺负。”
　　她又像是责怪又像是心疼。
　　可是我没办法说话。我只能看着她。
　　也不知道她读不读的懂。
　　“怎么还是不喜欢写下来，”她有些无奈地笑了，“只知道盯着我看。”
　　她拍拍我的头，然后胡乱地抹了几把自己的头发。
　　又把毛巾丢到我的头上：“自己把头发擦一下，然后帮我煮一壶热水，我要洗澡。”
　　她总是这样，若即若离，应该是这个词，总之书里是这么说的。
　　这里是她家，但她不常回来。只有我一个人住着。
　　因此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格外宝贵。
　　我很珍惜的。
　　回过神，热可可已经到了不那么烫嘴的温度。
　　夏天的小屋子，是青涩的，潮湿的梦境。
　　等到她从浴室中出来，我抬头看她，带着少女独有的热切。
　　可她似乎无法觉察，只是沉默地走到我面前，蹲下。
　　她的手很灵巧。
　　她的头发还带着浴室的潮气，可以清楚地看见上面的水珠。
　　但我看不见她的表情，看不见她的眉眼。
　　一切都像是氤氲在一起的雾气。
　　朦胧。
　　“你之后要好好保护自己。”
　　她突然出声。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怀着满眼星辰。
　　“我可不能保护你一辈子。”
　　她抬头，径直看入我的眼睛。

　　又是雨天呢，雨水像是把屋檐当成了钢琴的黑白键。
　　她今天早上和我说，
　　今天她回来接我放学。
　　估计是之前的坏人被她吓怕了，今天没来找我麻烦呢。
　　真是一群胆小鬼。
　　雨水还在乐此不疲地敲着琴键，可是她怎么还是不来呢？
　　“哒、哒、哒”
　　仿佛世界静止，唯有一人的脚步声清晰。
　　透明的伞边沿抬起。
　　我们四目相对。
　　我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像是雨点完成了它最后的一个音，
　　那个雨从伞角落下的一瞬间，
　　我们四目相对。
　　“我来接你了。”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播放，
　　爱意已在耳边悄然喧哗。

　　在之后的某一天，很平凡的一天。
　　天气依旧是潮乎乎的，街边仍旧是车水马龙的。
　　我们在街边走着，就是那种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还是穿着喜欢的白裙子。
　　在一家曲奇店前站定了。
　　“想吃？”她凑过来。
　　我们的脸贴得很近很近，近到，我可以听见她的呼吸。
　　雨后的阳光洒在她脸上的绒毛，水汽软化了她的脸。
　　我毫不掩饰地展示我的想法
　　——疯狂点头。
　　“可是你手上已经拿了一本本子了，哪来的手去拿饼干？”
　　她笑得蔫坏蔫坏的。
　　我开始下笔写。
　　“我喂你吃。”
　　她倒是自问自答。
　　可是我还没写完呢。
　　而且，我也不是要写这个啊。
　　我固执地在本子上写完，然后重重地合上本子。
　　生气了。让她猜。
　　不过没等她猜出来啦，毕竟巧克力的香味还是先一步把我哄好了。
　　“张嘴。”
　　哼哼，看在她会喂我吃的份上，我暂且原谅她打断我的行为了。
　　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少，我都想把这些变成好的回忆。
　　面馆中的热气沾在冰凉的玻璃上化成水淌下。
　　她推给我一碗面。
　　我想，是时候告诉她了。
　　我掏出那本本子，翻到写了字的那一页。
　　可我看着她，不动本子也不动筷子。
　　“你怎么不吃饭？”
　　我把本子递过去。
　　升腾的热气中，我看不清她的脸。
　　我记得，
　　她只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对不起啊。
　　“神啊，我罪该万死。”
　　“那你就离开吧，前往下一个地方，世界上有太多受苦受难的地方了。”
　　“神啊，可是她还这么小，她也没有父母。
　　“在她没有得到幸福的时候，我无法离开啊。
　　“神啊，请饶恕我吧。”
　　“那你忏悔吧，你是为人间带来福泽的神灵，千万是不能爱上人类的。”
　　她双手合十，闭眼跪坐在床上。

　　因为没有坏人欺负人了，我也就平稳地完成了我的高中学业，还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
　　“我不送你了。”
　　“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的。
　　“别老师被人欺负。”
　　第一次连着对我说了那么多话。
　　我写道：“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呢？”
　　她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可是她甚至不曾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
　　“快走吧，出租车也帮你叫好了。”
　　我该怎么办呢？
　　我该挽留她吗？
　　“你走吧。”
　　“我这里不留你了。”
　　世界像是扭曲了一样，我看不清她的脸。

　　那是一个临海的城市，海风咸咸的。
　　很舒适，很适合生活。
　　大概大学毕业之后我就一直待在这里了。
　　我参与了很多慈善事业，也为世界各地的不平等事件做出反击。
　　我好像得罪了蛮多人的，毕竟每天的信箱里堆满了恐吓信。
　　幸亏我不会讲话，就免去了更多的恐吓电话的骚扰。
　　当我在某一天再次打开信箱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记不得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只记得脑海中被消除很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一如多年前她救我的那个场景，
　　这次，
　　她大概真的是天使吧。
　　光芒消去之后，我们面面相觑。
　　一如当年那样，她再次蹲了下来。
　　“我会向神忏悔的，
　　“但我还是爱你。”

　　人间是车水马龙，我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自言自语。
　　“来，吃药了。”一个穿白衣服的人推门进来。
　　我是淡漠的。
　　一个白衣服的人说我得病了。
　　但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啊，
　　梦里我是个可怜的但是被天使怜悯的小孩。
　　“我们吃药好不好？”
　　声音近了。
　　我抬头，
　　看到了梦中
　　——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