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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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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询问道:“为什么这小公子最值得说?”
孙大彪:“因为这傅家因他而鼎盛同时也因他而衰亡。”
宁询:“怎么说?”
孙大彪缓缓道来:“这小公子在傅家排行老幺,外面人也习惯叫他傅小公子,虽然这位贵公子哥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却从来不会因为家世而骄矜自大,反倒是个极难得的纯善之人,听我娘亲说,当年明月城周围几个村子因为大旱颗粒无收,饿死了不少人,都是他开仓赈灾,安置灾民,甚至亲自给灾民们搭建安生之所,与灾民同吃同住,旱灾过后,乡民们都称他是小菩萨,那个小菩萨行弱冠之礼后,在第二年便与城中吴家小姐结了亲,两个人无论家世到人品都是天生的一对璧人,他们两个成亲当夜,明月城里灯火通明,热闹了三天三夜,我记得娘亲还特意给我带回了他们的喜糖,两大家族结亲,傅家势力更是如烈火烹油一般,旺到了一个极致……”
说到这里孙大彪一脸艳羡地啧啧了两声。
宁询又给孙大彪添了一碗酒,“那么后来傅家发生了什么变故?”
“常言道月满则亏,盛极则衰,任何事情一旦好到极致便是灾难的开端,”孙大彪眼中闪过一丝惆怅,他放下筷子,长叹一声:“起因是因为那个小菩萨,他去漠北游历的时候结交了一个江湖客,将他带回明月城,偏偏那个江湖客却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徒,他仗着傅家的势力在明月城尽做些鸡鸣狗盗的勾当,惹得民怨沸腾,平日百姓看着傅家的面子不与他计较,岂料那恶徒越发猖狂,最令人发指的是他居然□□了一个刚刚新婚的女子,奸后灭口,扔在了荒山上,女子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除了头是完整的,整个身体从脖子处被剖开,肠子都扯出来了,我娘说当时第一个见了尸体的人直接都吓得快疯了。
此事一出,全城哗然,忍无可忍的城民与明月城八大世家团团围住了傅宅,逼着让傅明月交出恶徒,可是那个小菩萨不惜下跪也要维护那个恶徒。
正值那时,圣佛林愁心从夜郎国修行归来,他老人家向来是眼底容不得沙子,见到恶徒作威作福自然是看不惯,于是他手持一柄长刀,说如果不交出恶徒,就杀尽傅家人,那个如菩萨一般的贵公子却是个死脑筋的人,说死也不让圣佛带走恶徒,所以圣佛便一人一刀屠杀了傅家满门,全城人民拍手叫好,恶徒伏诛,简直大快人心,可是在屠杀傅家后的第七天,圣佛便圆寂了,我听说圣佛圆寂之时体内元丹内的灵力被莫名其妙消耗殆尽,很多人都猜测圣佛死得蹊跷,但是林家人始终没有出面做解释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傅家败落以后,林家也顺势成为明月城第一大世家,登上了城主的宝座,此后老城主一把火烧了傅宅,便下令在明月城中任何人不得提起傅家人,十几年过去了,记得当时事的人大多都死了,渐渐的再也没有人记得傅家。”
孙大彪又喝了一口酒,叹道:“其实让我说啊,那傅家小公子真是个木鱼脑袋,把那个恶徒交出去了不就好了,非要赔上全家的性命,最后还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何苦来哉。”
宁询听后,他望着裴砚,裴砚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如常一般吃着面条,他这个人就是天塌下来了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孙大彪被宁询灌了几坛酒之后,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鼾声四起,宁询让小二安排了一间客房,他那一身肥膘花了三个人才把他抬进房间。
宁询问:“裴砚,傅家小公子的事你怎么看?”
裴砚:“傅明月出生在世族大家,听孙大彪的描述,他不应该是一个非不分之人,他拼死也要保住那个漠北恶徒,想必有他自己的原因,不过……”裴砚抬起眼帘,眸子冰冷如雪,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股意味深长的笑,“不过当年林愁心屠杀傅家满门,真的是因为傅小公子包庇那个恶徒而招致的灭顶之灾吗?傅家灭亡于谁更有好处呢?”
话都说到这里,宁询岂会听不出来,一针见血道:“争权夺利,屡见不鲜。”
裴砚语气满满的宠溺:“真聪明。”
宁询:“不过现在我们至少可以确定,让林愁心变成凶尸杀人的幕后黑手他的身份肯定和傅家有关,他是为了当年傅家灭门复仇而来,向明月城复仇,向林家复仇,亦或者根本就是向林愁心复仇,让一代高僧堕入鬼道杀人,毁去他一生清誉,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为痛苦的呢。”
裴砚把最后一根面条吃进嘴里,然后用手帕擦了擦嘴唇,宁询这才发现刚才裴砚不是用这块手帕擦过自己的嘴,这……宁询摸着自己的嘴唇,脑袋里有一副画面一闪而过,他脸腾一下红透了。
裴砚擦完嘴之后,一笑:“想什么呢?”
宁询连忙低头吸面条,语气不清:“没……没什么。”
“嗯?”
裴砚靠过来,他身子骨绵软,宁询像是挨着一团棉花一般,他鼻息间散发的浅浅热气萦绕在宁询耳边:“宁公子,你耳朵红了。”
说完,裴砚还伸手揉搓了一下宁询的耳朵,冰凉的手指触肤,宁询全身像是触电般一个激灵,他推去裴砚的手:“别闹,痒。”
宁询是真的怕痒,特别是耳朵,他从不让人碰。
裴砚噗嗤一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大男子像姑娘一样怕痒的。”
“很丢人吗?”
“不丢人,很可爱。”
神他么可爱!
裴砚真像得了趣一般还想去触碰,宁询回头瞪了他一眼:“你上瘾了还!”
“是啊,上瘾了。”
裴砚的笑声像是珠玉落盘,好听极了。
宁询肚子里的气一下也没了,他不再管裴砚,连忙扒了几口面条,为了陪孙大彪喝酒,他半天一根面条没吃,现在饿得头昏眼花的,所以吃相略微豪放了些,他可不像裴砚和白驹那样,吃个饭慢慢吞吞的,优雅斯文。
裴砚倒了一杯热茶给宁询:“别急,小心噎着。”
宁询喝了一口茶,嘴角一撇:“像你们这样的贵公子是不是看不惯我这种土匪吃相?”
“不会。”
裴砚笑着伸出大拇指擦去宁询嘴角的汤汁,“手帕刚才我用过了,你不介意我用手帮你擦吧。”
“……不介意,”宁询边说着边用舌头舔了舔嘴边,“我嘴边还有吗?”
裴砚眼神里有一股奇怪的情绪,片刻之后他侧过脸去,宁询清楚的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的一下,然后带着无可奈何的语气:“……真是要命。”
“什么要命?”
裴砚没有回答,他淡淡甩了一句:“你吃面吧。”
“哦。”
关于吃相这个问题,这时候宁询就想起了他家里那个败家娘们,也就是宁询的师父,她每次都说,吃饭就应该甩开膀子吃,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样才香,她的口头禅便是:人生在世能几时,有酒有肉赛神仙,多年来的‘言传身教’只有宁询学了几分她不羁的脾性,而小师弟却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般,出落得‘亭亭玉立’,跟个大家闺秀一般,没有沾习半点师父身上的土匪气,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唠叨。
当然师父就是首当其冲,每次师父一喝酒,小师弟就跟老和尚念经一样絮絮叨叨,直到把师父念‘大彻大悟’,他才停嘴,为此师父每次喝酒回来从来不敢走正门,都是翻墙偷偷溜进屋,或者嘱托宁询给她留门,若是没被师弟逮到那倒也罢,若是被他逮个正着,接下来几天连同宁询都休想吃饭,罚在书房内面壁思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宁询就是那条可伶的小鱼干,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师父,唯独怕小师弟,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明明是个‘老女人’,拥有一身绝世的好武功却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做小伏低,师父每每说到这里,都是一副捶胸顿足的感慨,‘家门不幸’。这世间许多事大多没有道理可讲,不过就是一物降一物。
无忧山,每日都是鸡飞狗跳的。
有时候宁询觉得无忧山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他们师徒三人,有时候宁询又觉得无忧山很大,大得自己和小师弟跑上一天都跑不到尽头。
好久没有回无忧山,也不知道师父为了偷偷喝酒是不是还在跟小师弟斗智斗勇。
想到这些日常,宁询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趁宁询走神之际,裴砚的筷子迅速夹走了宁询碗里的一块牛肉,宁询回过神,“你为什么要夹我碗里的牛肉?”
裴砚赶紧把牛肉塞进嘴里,生怕他会抢回去一样,然后一脸得意地看着宁询:“果然别人碗里的东西好吃些。”
宁询是一脸无奈,把自己碗里的牛肉一一都挑给了裴砚。
裴砚也不客气,悉数吃完。
吃完饭后店小二过来结账,宁询拿出钱袋,统共倒出来两枚铜钱,砸在桌上叮当响,他似乎有些不甘心抖了抖钱袋,无奈钱袋瘪得像个饿死鬼投胎,除了空气,啥都没有。
两枚铜钱刺辣辣地晾在桌子上,于是乎店小二的脸色从开始的谄媚变成疑虑,从疑虑变成了鄙视,不过他还是忍着性子道:“客官,你这钱不够结账啊。”
宁询看了一眼地上的空酒坛子,一脸颓丧,都怪孙大彪太能喝了,应该让他出钱,要不把他送屠宰场去论斤卖了肉偿吧,那家伙一身肥膘,估摸能值不少钱,思来想去,宁询计上心来,他拍了拍脸颊,然后对着店小二扬起和蔼又慈祥的笑容:“请问你们这里缺不缺洗碗工?”
店小二的眼光立马垮下来,却依旧是端着笑容可掬的模样:“……客官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那跑堂的呢。”
“那烧菜的呢,我白开水烧的特别好。”这语气听起来还颇为骄傲。
店小二:“……”
宁询还想继续毛遂自荐下去,被店小二无情打断了,一针见血道:“客官,你是不是没钱结账啊?”
宁询捏了捏钱袋,囊中羞涩啊,他似乎对做苦工还债还贼心不死,“你们真不缺洗碗工吗?我干活贼利索,一个顶三个!”
店小二皮笑肉不笑道:“不缺,”见宁询一直拿不出钱来,店小二也没有耐心再等下去,嘟囔道:“没钱出来吃什么饭啊,穷鬼!”
宁询仿佛是戳到了软肋,这‘穷’字贯穿了他的一生,他有点不好意思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若是平日还没什么,可是还在裴砚面前……
丢人!
主要是还是宁询提出来请客吃饭的,这不啪啪打脸吗。
看到宁询的窘态,裴砚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然后从袖口里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零碎不必找了,算是给你的打赏。”
小二看到金子的瞬间,眼光恍如枯木逢春,他拿着金子连忙点头哈腰:“哎哟哟,好生阔绰的大爷,谢谢大爷的赏,谢谢大爷的赏!”说着店小二拿着金子屁颠屁颠走开了。
宁询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裴砚:“说好我请客的……要不等我有钱的时候再还给你。”
裴砚从身上掏出一个绣着莲花的钱袋,“给你。”
说着又掏出一些银票之类的全数递到宁询手中,“都给你。”
宁询看着自己手中堆叠如山的铜臭,呆呆地看着裴砚:“……都给我吗?太多了,我用不完。”
裴砚托腮笑得意味深长:“现在不给,以后也要上交的。”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