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纵行》陈十九弹棉花

16、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走出傅宅，天已经完全黑了，月色很好，月光撒在鳞次栉比的楼阁上，大街上人潮摩肩接踵，十分热闹。

　　宁询背着裴砚走在街上，这家伙从傅宅出来，就开始叫嚷着脚疼，活脱脱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而自己就是任劳任怨的奴才，偏偏心甘情愿被他欺负，宁询越想越觉得自己贱。

　　路过一个酒肆，宁询问裴砚，“你饿不饿，我们要不先吃点东西？我请客。”

　　裴砚点头。

　　忙碌了一下午，他们几乎滴水未沾。

　　入酒肆，二人刚坐下，裴砚因为惊世的容貌惹得周围人是一阵围观，纷纷讨论是哪里来倾城绝色，裴砚皮肤比一般的女子还要白嫩，双眸水水润润惹人怜，再加上他是学唱戏的，身段柔弱无骨，举手投足自成一股绰约风姿，被认成女子也很正常。

　　裴砚被人认错，他也从不生气，还一脸贼兮兮对宁询说道：“你说我等会出去和他们一起站着尿尿，他们会是怎么表情？有可能掏出来比他们还……”

　　宁询哑口无言。

　　这人，是没脸没皮吗？

　　宁询捂着耳朵朝前走。

　　裴砚忙不迭在后面赶：“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嘛！”

　　这时店小二赶忙上前来，满脸堆笑道：“二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宁询：“两道清淡小菜，一碟花生米，两碗牛肉面，一壶酒。”

　　店小二：“好嘞！”

　　不一会，酒菜上齐，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滚着红油油的汤汁，辛辣鲜浓，面条筋道色泽金黄，两颗卤蛋更是锦上添花，地道！宁询暗自赞叹，美食的香味把宁询肚子里的馋虫都唤醒了，正当要大快朵颐的时候，却见裴砚看着牛肉面却是蹙着眉。

　　“怎么了，不合胃口？”

　　裴砚憋了一会才回答道：“我吃不了辣。”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口味。”宁询叫来了小二，给裴砚换了一碗不辣的汤面。

　　宁询正要给裴砚倒酒，他却伸手阻拦：“我不擅长喝酒。”

　　宁询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你居然不会喝酒？”

　　裴砚:“算是吧。”

　　宁询原本以为像裴砚这种深藏不露的人，上能飞天揽月，下能海底捉鳖，应该是无所不能，不料却是个一杯倒，这是什么极致反差萌啊。

　　裴砚却是一本正经：“我家教比较严，家里人不让喝酒。”

　　行吧。

　　不喝就不喝。

　　宁询也没有勉强，他又让店小二又上了一壶绿茶。

　　宁询喝了一口酒，这时背后被人猛地拍了一下，酒水都呛了出来：

　　“宁小哥！”

　　宁询回头一看原来是孙大彪，他一张大脸盘子上堆满了笑，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哐当’一声一屁股坐在宁询身边，宁询被他一身肥肉挤到角落里，瑟瑟发抖，隔着衣服闻到那一身的汗臭味。

　　“宁小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这叫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宁询一笑，招手让小二再拿一个酒碗，孙大彪一脸不在意，忙说着不用，然后他就着宁询的酒碗就直接喝下去，宁询一向不拘小节，自然也不介意共用一个酒碗。

　　孙大彪手里捏着酒碗，看向坐在对面的裴砚，眼中露出惊讶：“哟，这不是裴老板吗，您也在呢！”

　　裴砚眼皮都没抬，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孙大彪打量了一下裴砚，一拢红衣，肩宽腰细，如玉的脸上有着一副女子都为之嫉妒的精致五官，幽深的凤眼此时却是锐利的冷漠。

　　孙大彪俯靠在宁询耳边小声嘀咕：“今儿我才仔细瞧瞧，这裴老板长的真他娘的带劲！估计整个明月城里除了本大爷，就没有人敢跟他比美了，难怪林洛风对他魂牵梦萦的。”

　　说完孙大彪兀自哈哈大笑起来，宁询被孙大彪的豪放的笑声震得脑仁疼，大哥，真想把我的自卑分给你一点，宁询他实在不想说，跟前这个‘弱柳扶风’的男子两根青葱手指就能捏爆你脑袋。

　　孙大彪朝手心吐口水在手心搓了搓，然后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自以为‘风流倜傥’地朝着裴砚伸出手，冲他一笑：“鄙人名叫孙大彪，是宁小哥拜过天地的兄弟，幸会幸会！”

　　裴砚眼神淡淡扫了一眼孙大彪，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拜天地？”

　　孙大彪:“是啊，当时许多兄弟都见证过了。”

　　裴砚冷着脸子:“把手拿下去，我不喜欢与人触碰。”

　　见到裴砚如此冷漠，孙大彪尴尬地缩回手。

　　都知道裴砚为人高傲无比，是个带刺的玫瑰，虽然鲜艳好看，可是极为辣手，孙大彪不再厚着脸皮去跟他攀近乎，他伸手揽过宁询的肩头，对着宁询挤眉弄眼，嘿嘿一笑：“宁小哥，连裴老板这么难搞的角儿你都能弄来陪你一起喝酒，你小子好手段啊。”

　　孙大彪靠得太近，鼻息里的酒气都喷到宁询的脸上，宁询推了推他满是大胡子的脸，可真扎手。

　　宁询打趣道：“你这胡子拉碴的，以后要是有了心上人，亲人家大姑娘也不怕扎人家脸。”

　　孙大彪摸了下颌的大胡子：“有胡子才是男人的魅力，再说了再好看的姑娘都没有宁小哥好！”

　　宁询干笑了两声，对于孙大彪的口不择言，他已经习惯了。

　　宁询端着酒碗浅浅喝了一口，就被孙大彪抢了过去，一饮而尽，然后拍了拍宁询的肩头，感叹道：“有‘佳人’在身侧，这酒就是香！”

　　坐在对面的裴砚，整张脸都黑下来了，眉间像是堆满了乌云一般，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规规矩矩放在交叠的双腿上，腿部线条修长，眼神带着阴郁的戾气，一副像是被侵占地盘的凶兽一般紧紧盯着孙大彪那张大脸盘子，只是那孙大彪那厮是市井糙汉，哪里懂那些，只是莫名感觉脑门凉飕飕的。

　　感觉到视线是来自于坐在对面的‘冰山美人’，孙大彪一脸无辜，暗自腹诽道：这小娘儿们通身的气息简直像个小辣椒一样，戾气呛人！

　　他对着宁询小声说道：“哎哎，那裴先生是不是有眼疾，盯着我看眼睛都快发红了。”

　　宁询不以为意夹着花生米吃。

　　过了一会而，孙大彪像是被裴砚盯怕了，连声音都弱了许多，“宁小哥，我觉得裴先生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哪里怪了？”

　　“他在看你的时候，满脸写着两个字——我的！”末了，孙大彪还补了一句：“每一次我一跟你说话他就瞪我，搞得我像是要抢他媳妇一样！”

　　宁询嘴里的花生米差点喷出来，他狠狠地鄙视了一眼孙大彪：老子是男的，又不能生娃，怎么给人当媳妇？！

　　裴砚放下二郎腿，拍了拍他身边的空位子，对着宁询说道淡淡道：“过来。”

　　宁询不知所以，但是他还是捧着牛肉面乖乖走到裴砚那边坐下来，裴砚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把宁询脸上的沾到的酒渍擦了擦，然后看着孙大彪，一双眸子半眯缝着，挑眉一笑：“懂？”

　　孙大彪大脸盘子上堆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

　　似懂非懂，又不是很懂。

　　裴砚摸了摸宁询的头发，然后又用手指摸了摸宁询的下颌像是逗狗一般，就差拿一根绳子拴在裤腰带上了，裴砚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冷视这孙大彪：“我养的，希望你离他远一点。”

　　裴砚的声音很轻，却是掷地有声一般，周身强大气场令人喘不上气来，孙大彪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内心犯嘀咕：这他娘的真是个戏子？咋比母夜叉还吓人 。

　　裴砚没再管他，拿起筷子重新开始吃面。
　　孙大彪擦了擦额头的汗，如释重负一般，不过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要松一口气。

　　宁询喝了几碗酒，他知道裴砚不喜欢酒味，怕酒气冲到了裴砚，身体正想往外面挪就被裴砚一把抓住腰，“别动，就坐在我身边。”
　　宁询：“可……”

　　见宁询犹豫，裴砚修长的手指掐了一下宁询的腰，宁询当即一个激灵，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良家妇男，宁询环视四周，然后瞪了一眼裴砚：“有人呢！”

　　裴砚却是不依不饶，他手指勾着宁询的腰带，眯眼一笑像一只狐狸一般狡黠：“我说过就让你坐在我身边，你要是再挪屁股，我就把你屁股钉在板凳上，”说着修长的手指间不知何时拈着一根玉簪，‘噔’的一声瞬间插在板凳上，像是淬毒的蛇信子对着宁询虎视眈眈。

　　宁询：……

　　顿时菊花一紧。

　　宁询认怂：有话好好说不成吗，不动就不动嘛。

　　过了一会儿，宁询突然想到孙大彪是个街头混混，知道的小道八卦肯定不少，宁询超孙大彪勾了勾手指：“孙大彪，问你一点事。”
　　孙大彪一拍胸脯，爽快道：“宁小哥想问什么，我孙大彪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询：“这明月城里以前是不是有一个姓傅的世家？ ”

　　听到傅家两个字，孙大彪整个神情都变了，手中的酒碗摔在地上，清脆一声响，看到孙大彪的反应，宁询与裴砚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看来是问对人了。

　　孙大彪疑问道：“在明月城中，除了老一辈的几乎没有人知道傅家人，你们是外乡人，怎么知道明月城曾有一个姓傅的世家？”

　　宁询：“我们是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傅家当年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傅家人都死了？”

　　孙大彪眼神中带着几分为难，最后摇头轻声一叹：“宁小哥，你要是问我这明月城有什么好吃，好玩，好姑娘之类的我孙大彪可是行家，为什么你偏偏要问那个，”边说着，孙大彪边压低声音道，“十三年前自圣佛圆寂之后，当年老城主便下令明月城谁也不能再提起有关傅家的一切，谁要是敢说一个字便是死罪！”说完，孙大彪还作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越是想掩盖越是证明有鬼。

　　宁询催促道:“孙大彪，你我兄弟，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帮我吗？”

　　孙大彪为难道:“宁小哥，你别逼我，实在是因为说不得啊！”

　　僵持了一会儿，孙大彪就像是坚贞的黄花大闺女捂着小肚兜一样就是不肯就范。

　　裴砚倾着身体附在宁询耳边，青葱一般手指敲了敲桌面，用着轻巧的语气说道：“要不要我用手指撬开他的嘴，就是场面不太好看，怕影响你食欲，”裴砚扭了扭手腕，一副要大干一场的表情，他想了想，又说道，“要不你现在赶紧扒两口面条，待会我真怕你吃不下去。”

　　宁询一脸无语，这裴砚怎么能风轻云淡说出这么血腥的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裴砚说道：“交给我吧。”

　　没有什么事是一碗酒解决不了，如果有，那就往死里灌。

　　宁询重新跟小二要了两个酒碗，然后亲自给孙大彪倒酒，笑道：“你我兄弟二人难得相聚喝上一壶，就当给兄弟我说一个故事当下酒菜，再说了，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谁还会传出去不成，你若是信不过我的嘴，要不拿姑娘的绣花针把我嘴缝上怎么样？”

　　说着宁询还撅着嘴，孙大彪被宁询的话惹得哈哈大笑。

　　不一会孙大彪被宁询连哄带骗灌了小半斤酒，孙大彪打了一个酒隔，醉意有点上头，他微微眯着眼睛，一边夹着花生米吃一边说道：“宁小哥，怪不得咱哥俩有缘分呢，你要问傅家的事放眼整个明月城没有谁比我孙大彪更清楚的，因为我娘就是那傅家小公子的奶娘，许多事我都是听她说的，十三年前，也就是封魔之战过后的两年，那时候的傅家可谓是明月城中实力最雄厚的世家，一时风光无两，深受明月城百姓爱戴，要说这傅家最值得说的便是他家的小公子，他叫……”

　　孙大彪挠了额头想了一会儿，“我想起来了，他的名字叫傅明月，小字明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