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橙眠

2、浅蓝色水杯

　　思绪被拉回到现在。
　　俩人就站在班级门口，谁也不说话。

　　程寒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因为她不知道盛熠言还记不记得她，倘若不记得，打招呼就显得多此一举了。
　　倘若记得，他记得的是什么时候的自己。

　　是初三。
　　还是更早以前。

　　盛熠言心里也纠结的很，他也不确定程寒是否对他有印象。
　　他终于决定开口：“你也在这个班？”

　　那一秒他的气势仿佛是弱了下来。
　　心中早已不安宁但是还是强装镇定。

　　她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
　　“嗯。”

　　其实他们初三也没见过几次，从来都没有这么正式的对话过。
　　她早就听说盛熠言的脾气不太好，对谁都挺沉默寡言的，特别是他那双眼，无论什么时候都散发着寒意，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好说话。
　　她想起了之前俞昕怡跟她说的话
　　“盛熠言也太不好接触了，高冷的要死，每天都是那一副表情，谁敢跟他说话。”

　　程寒倒没有感受到这点，在和他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可能因为她自己本身也是个面瘫。
　　她觉得盛熠言并不像大家所说的那样让人不敢接近。
　　至少，每次和他碰见，她都没觉着那股盛气凌人的寒气，倒是那眼底流露出的仿佛是多了一种深意，总觉得，他好像要说什么。

　　但她不敢往深处想，怕是自作多情。
　　包括今天。

　　那一番对话下来，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至少，他们知道对方都是对自己有印象的。
　　两人心照不宣，都在摸索对方的思绪。

　　盛熠言这会才能仔细看她。

　　头发，好像又长了，脸比以前白了很多，皮肤也变好了，她还换了个发型，她不再留空气刘海了，长长的头发被撇到两边，微微垂下，风吹乱她的发丝，让他忍不住伸手想去帮她理，眼底尽是柔情。

　　他看着恍了神，讪讪的缩回了手，心想一定是天意让他们再次重逢，他一定不会再失约。

　　她提着大包小包的，双手早已被勒红。
　　“我帮你。”一道沉稳的声音淡出。
　　他甚至没问她需不需要。
　　他直接接过程寒手上的袋子，帮她拎进班。

　　程寒当然不会拒绝，她不是那种故作矜持的人，如果她就是需要这样的帮助，她会毫不吝啬的拜托的。
　　何况是个送上门的帅哥，她有什么好别扭的。

　　盛熠言了解她，所以他没问，也是不想给她拒绝的机会，同样也是为了耍点小心机。

　　刚开学班级座位都是随便坐的，哪有空位坐哪。
　　程寒最烦和新同学尬聊了，她很讨厌应付这些，尽管她很擅长。
　　她就这样跟在盛熠言后面进了班，低着头，靠看着盛熠言的鞋子确定方位。

　　她讨厌被注视。
　　当然，是不友好的注视。

　　还在揣测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时，盛熠言停止了脚步，程寒差点没反应过来，赶紧刹住了脚，慌乱中抬起头来。
　　“跟我坐？”盛熠言再次开口，一副不可置否的模样，但心底却在紧张着她的答案到底是是与否。
　　“…”她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

　　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盛熠言也没给她机会反悔，直接把袋子放到自己座位旁边，下巴朝着座位的地方一昂，眼神示意她坐下。
　　程寒正愁挑哪个座位坐。
　　结果有个现成的解围，何乐而不为呢。
　　她不是一个别扭死较劲的人，天降大帅哥这样的好事，她不可能拒绝。

　　何况她就喜欢这种攻势猛的。

　　顺着坐下，整理自己的新座位，摆放好她带来的东西。
　　镜子，笔袋，纸巾…一一摆放好。
　　打开镜子，整理她的头发。
　　她稍稍出了点汗，撇开耷拉在前面的头发打算扎起来，她开始不停咽口水，实在是太渴了。

　　旁边的盛熠言也觉着有些渴，他拿出水杯，朝程寒眼前晃了晃。
　　“喝水吗？帮你一起打。”
　　程寒沉默了一会，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没带水杯…”

　　“不渴？”
　　“…渴。”

　　盛熠言是惊讶，但是他也没多问为什么。
　　只是想起初三的时候，程寒有一个浅蓝色的水杯。

　　他起身，拿起桌上的校卡出了班级，程寒疑惑的盯着他。
　　不久后他就拿着一瓶冰水回来了。
　　他拧开矿泉水的盖子，递给程寒。

　　“给。”
　　程寒有点惊讶，但还是礼貌接过。
　　“…谢谢。”

　　她又不禁想，盛熠言为什么对她这么好，是因为对她有好感，还是因为那件事？
　　不过能被人照顾到还是蛮开心的，解救了她干涩的嗓子，心里美滋滋的。
　　盛熠言看她猛喝了好几口才放心，他一开始还怕程寒会不好意思喝。

　　“下周记得带水杯。”他提醒。
　　“我没有水杯。”

　　她的水杯一般是用到不喜欢就丢了的，她本来就是一个不喝水的人，平常全是买饮料。
　　就算是带了水杯，她也懒得去接水，就是个摆设。

　　盛熠言觉着奇怪。
　　“你之前那个…？”
　　“丢了。”她回答的毫不留情。

　　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手指捏紧了矿泉水瓶。
　　她这张脸本身就带着一股淡漠的寒意，放松下来更是让人觉得她心情不好。
　　而现在，她的气压低了好几个度，那股劲越发的明显，但似乎还有另一股更强的情绪。

　　好像…
　　是厌恶。

　　盛熠言皱着眉，努力回想着一切有可能于此有关的情节。
　　突然是想到了什么。
　　他的脸瞬间也沉了下来。
　　紧跟着一句：“丢了好，换新的。”
　　上一个也没什么好留念的。

　　程寒不知道他是不是感受到了点什么，意味深长的回道：“我会的。”

　　盛熠言安下心来，琢磨着那件事。
　　程寒初三的时候，好像有一段很不好的恋爱。

　　那是初三下学期。

　　他正趴在桌上睡觉，突然有人急匆匆的过来晃醒他。
　　没睡醒的他本就心情不好，睁开朦胧的双眼。
　　抬起头来，猛的摁住来人的后劲。

　　“有病？”

　　“停停停，错了错了言哥，你下手轻点。”吴鹏求饶道。

　　盛熠言松开了手，打量着他那一副鸡贼的模样。
　　挑了挑眉。
　　“什么事？”

　　“有瓜！有大瓜！年级里又新诞生了一对全新的小情侣！”吴鹏兴奋的喊，准备坐到盛熠言旁边的座位上来。
　　还没等吴鹏坐下，他就猛的往那椅子上踹一脚，吴鹏没反应过来，一下就摔到了地上。

　　“卧槽，言哥你怎么下手这么狠。”
　　“叫我起来就为了这事？我他妈像是对八卦感兴趣的人吗。”

　　吴鹏瞬间又换了副嘴脸。
　　“嘿嘿，这次可不一样，不是那些爱玩的拽哥拽姐，这次的主角可是个新人，你们没听过的。”

　　听到这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只有盛熠言觉得没意思，准备继续趴下。
　　吴鹏话锋一转。
　　“是程寒！八班那个。”

　　盛熠言猛的一惊，身子直了起来，他无法冷静下来，心脏像被刀刃刺穿了一般的痛。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一遍遍确认，垂着头，默默的听着关于她的一切。

　　有些同学不知道程寒是谁，因为程寒平常不出班也不和外班人社交的，生活的很是低调。
　　围着的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谁啊？还真没听过。”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和俞昕怡一起走的那个女的。”

　　提到俞昕怡大家都知道程寒是谁了。
　　俞昕怡的圈子广，又扩列了一堆人，校内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她。

　　“不是吧，是她啊，她平时好像都不怎么出班吧，怎么还会谈恋爱。”
　　“她好像成绩还挺好的吧，她能和谁谈啊，想象不出来。”

　　“隔壁班那个，林青槐。”吴鹏回道。
　　听到这个名字，盛熠言不由得皱眉。
　　“就是上次跟咱打球那个贱狗。”吴鹏看他可能不知道这是谁，补了一句。

　　林青槐？
　　他想起来了。
　　这小子打球又菜又爱装，手脏的要命。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他整张脸都黑了下来，程寒怎么会和那种狗东西在一起，以后肯定会受不少委屈。

　　啧。

　　“哦，七班那个啊，七班在我们这层楼啊，她们八班在楼上，隔着一层楼，他们怎么认识的，奇怪。”
　　林青槐也算是年级里比较有名的人物，大家都认识他。
　　在年级里林青槐算是有点小帅的人了，更是有低年级的小学妹会跑来要他微信，但是同级的人对他的评价，都不太好。

　　一个女生大叫：“林青槐不是个海王吗，他前不久才和胡箐杨分手，我听他们班的女生说那个林青槐很烂。”
　　个别和林青槐关系好的女生也不爽了。
　　“他怎么看上程寒的啊，程寒也不算很漂亮吧。”
　　“也没有吧，八班美女多，但是程寒放其他班上也能算是上等马了。”

　　几个同样在听八卦的男生又说：“搞反了吧，程寒怎么会看上他啊。”
　　“是啊，人长的不错成绩还好，那个腿那个腰，逆天了好吧，林青槐怎么搞到手的？。”
　　“我还跟她交流过几次，性格超好，一看就是那种很有家教的女孩子。”

　　这个八卦太离谱，有人开始不信了。
　　“诶吴鹏，你这消息不会是假的吧，怎么听都不对啊。”
　　“爱信不信，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俩一起在食堂吃饭，完了还一块上楼的。”

　　听到这，盛熠言再也冷静不下来了，原本的他是想就默默的关心着程寒，不再去打扰她的生活，不给她带来困扰，但是到程寒真正恋爱那天，他发现自己根本坐不住。
　　他的心口猛烈的疼痛，心情跌落到谷底。
　　他输了。
　　他根本就放不下她。
　　他实在是没法袖手旁观。

　　“要我说，林青槐长的也就那样，跟我言哥比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是吧言哥。”说着他手搭上盛熠言的肩膀。
　　一群人也不敢反驳，毕竟吴鹏说的也没错，除了性格看着不是很好相处外，单看颜值，盛熠言确实是学校里面鹤立鸡群的存在。

　　“滚。”语气里全是狠戾。

　　吴鹏知道他这会不爽了，就没再缠着他，继续和那一群人讲着。

　　盛熠言不想再听任何一点关于他们的事了，但是他在意透了程寒，一句也不肯听落下。
　　他默默垂下了头，眼神黯淡。

　　妈的晚修怎么还没开始。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
　　课间有这么长。

　　而这整个晚修他都没心思写作业，脑子里全是程寒和那个贱男。

　　他原以为他可以就这样完全淡出她的生活，只把她当做年少时的知心好友，引路人，但是他根本做不到。

　　他还是喜欢她。

　　-

　　下了晚修，他第一时间出了班门，习惯性走到走廊另一头的楼梯口，一股熟悉的香味从他身旁擦过，他猛地回头。

　　是她。

　　她手上还拿着一个浅蓝色水杯。
　　跟她平常用的水杯一模一样。

　　程寒直径向三楼走廊走去，盛熠言早已猜到从来不串班的程寒要去干什么。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不肯相信这一切，掉过头来就在与那条走廊相交的地方，趴在栏杆上，假装看风景。

　　他看着程寒一步一步走向七班，面色凝重，心里一阵酸苦。
　　他看见程寒在门口等着，直到一个男孩出来，她笑盈盈的把那个水杯递给他，男生只是轻轻接过，笑了一下。
　　然后他们好像还说了点什么，他听不到。

　　盛熠言靠近，假装路过他们。
　　总算是听到一些。

　　程寒问：“一起回宿舍吗？”
　　“…我还要补作业，怕你等太久，你先回吧。”
　　程寒没回答，盛熠言忍不住回头看。
　　程寒失落的点了下头。
　　“那我先走了，拜拜。”
　　她跑开了。

　　盛熠言看着程寒那一副委曲求全的表情，莫名有一种想拉住她的冲动。

　　别跟他一块。
　　我陪你。

　　林青槐这种人配当男朋友吗？
　　虽然嘴上没说，但是是个人都能看出程寒挺失落的吧。

　　林青槐在干什么。
　　搞笑。
　　一个“海王”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些。

　　他没打算走，身子靠着墙，毫不避讳的看着那个混蛋有什么正事要干。
　　只见林青槐对里面的人喊了一声。
　　“走，吃夜宵去。”语气愉悦。
　　里面的几个男的跟了出来，林青槐特地绕远选了和程寒相对的楼梯下去。

　　盛熠言冷笑一声。

　　真你妈欠揍。

　　他捏紧了拳头，一根根青筋爆起，难以克制愤怒的涌动。

　　程寒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他的脸完全黑了下来，在那几人身后紧跟着。
　　几个人吵吵闹闹了点了几份吃的找好座位坐下聊的热火朝天。

　　盛熠言也假意买了份夜宵，坐在他们隔壁桌。

　　“新女友给你送的礼物呢？情侣水杯哟哟哟。”
　　“就那样吧，刚好没杯子。”林青槐不痛不痒的回答。
　　“才在一起多久，你就骗她？”
　　“原本是答应她今晚一起走的，我还在想临时放鸽子她会不会不同意，没想到这么好办，说一下她就信了。”
　　“你就不怕被她抓包？”
　　“不会，她晚上要赶回宿舍洗澡，碰不上。”

　　林青槐得意忘形。
　　仿佛放鸽子的那个人不是他。

　　盛熠言拧着眉听着，怒火蹭蹭往上冒。
　　他吐了口气，放下筷子，像是用了力气，触碰到饭盘时发出的声音有些大，惹得旁边那几个转过头来看，他站起身来，正对着林青槐，没有丝毫要躲避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的意思，他漫不经心的睨了林青槐一眼，带着些火气，像是下一秒就会揍上来。
　　林青槐看着盛熠言远去的背影，莫名觉得有点心虚，把最近干过的坏事全想了一遍。
　　他最近应该没惹到过这位爷吧？
　　脑子里过了一遍，放下心来，一帮人继续聊着。

　　盛熠言一手拎着餐盘，直径向倒饭区走去，周围的气压都低了好几个度，那股火像是更重了。
　　他真他妈不懂怎么会有这么不是男人的东西。
　　别让他哪天逮到他。

　　愤怒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只觉得一团团火在肚子里烧着，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吞噬。
　　他又冷静了下来，因为此时此刻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战胜了那些怒火。

　　是庆幸。

　　庆幸程寒不在这。

　　还好。

　　还好她没看到。

　　-

　　而盛熠言不知道的是。

　　与此同时。
　　程寒和俞昕怡正在另一旁吃夜宵，程寒点了份糯米鸡，很快就吃完了。
　　俞昕怡点了一大盘炒粉，解决完这一盘需要点时间，程寒就坐在她旁边乖乖等她吃完。

　　“咱俩好久没来吃夜宵了吧。”俞昕怡感慨道。
　　“是啊，平常都晚修后才赶回去洗澡，哪有空来吃夜宵。”

　　说着脸上洋溢着笑意，但是没有人看出这是在这个笑容有些苦涩涩的。

　　说完她又想。
　　这也太不巧了吧，为了赴约，她特地在中午就赶回去洗澡了，就是为了晚上能多和林青槐待会。
　　结果还是泡汤了。

　　她很讨厌放鸽子的人，特别是临时放鸽子的人。
　　她一直都是很重视承诺的。
　　约好了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不去了呢。

　　每次都是只有她一个人推掉一切事情，提前到约定地点苦等，无论是谁。
　　为什么别人不行呢？
　　想了想她又释然了。
　　算了。
　　反正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每次期待的事情都会背道而驰。

　　她习惯了。

　　程寒等的有点无聊，抬头看看四周。
　　突然她愣住了。
　　就在她左前方不远处，林青槐正在和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吃着夜宵，她看了看时间，离她们刚刚告别只有几分钟。

　　她知道她的眼睛不会看错人，但她还是盯着那里看了好一会，确认是不是林青槐，淡淡的，什么表情都没有。
　　又回过头来，默默等着俞昕怡。
　　她情绪起伏不大，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她有些麻木了，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又能干什么呢？
　　她一直觉得，如果对方是真心想赴约的话，就算是有再多事情，都会想办法去推辞，去解决。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就是着急着去见她吗。

　　但是很显然。
　　很多人对她都不是这样的。
　　包括林青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