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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三章 腊八 ...

  •   腊八十四岁成亲时是打着为方氏冲喜的名头的,自然十三四岁的孩子依着丁讷的性子是不许她们圆房的。爨季铭嫁入丁府后,丁讷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诫腊八要守了底线,少儿年纪终归要稳妥些才好的。于是,这腊八和爨季铭虽同处一屋却不过是个睡了同一个枕头,盖了同一床被子,旁的再无其他了。

      再后来是丁讷为国捐躯,腊八必是要为丁讷守足那三年的孝期的,守孝期间夫妻虽可同床却是恪守本分的。中间又是方氏仙去,使得本来三年的孝期被折成了四年。丁家祖坟上添了几处新坟,冢舍边上是腊八和爨季铭守着。腊八是丁家长房长孙女还是嫡亲的,这为丁讷和方氏守孝的事情便全是她的事了。于是本来在乾元二十四年参加了府试并通过的腊八,应该在第二年参加院试的,奈何那一年她母亲去了,于是她没有去参加院试。错过了两期的科举,十九岁的腊八除了身上袭的那镇国侯等虚名,她剩下来的只有那一个末等的童生之名了。

      腊八正是青春年少,她十四成亲如今已有六年,但这六年里她同爨氏永远是发乎情止乎礼,连牵个手都觉得对不起先人。于是乎,当她怀揣着太女芳丞的请柬带着爨氏去东宫贺喜时,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恍惚是虚晃了很多年。坐在马车里她忐忑不安的握着爨氏的手问:“我们这样去没有关系吧?”

      “表姐如今做了母亲自然不一样,等来年我也给你生一个,不让她笑话了你。”爨氏右手放在腊八手背上,颇有一些意味的问,“若是没有母亲当年那话,指不定今日我们的孩子也很大了。你当日怎么就那么听了母亲的话?”

      “原也不是听话,只不过母亲说的话极对。她和我父亲成亲多年后才有了周公之礼,那时情已深意已浓,终究要好过那日我初初相见吧。”腊八又想起她父母亲的一些故事了,她终于释然了。成亲六年但无子嗣那又如何,有她母亲那样的人在前已经做了榜样了,她腊八已经不怕别人说什么话了。

      入宫赴宴本来就是一件级繁琐的事情,更何况腊八和太女的关系,爨氏和皇家的关系,这繁琐又增了几分。待到爨氏回到府里拆了那封芳丞转给他的书信,他早已伏案痛哭了起来。

      腊八虽有安桢活泼的性子,但到底是丁讷养出的女儿。她扫了信上的内容,开了柜门将自己和爨氏的衣物收拾了起来,然后拉着爨氏去丁尚书屋里去了。

      “祖母,岳母病重想要季铭去一趟滇南。”腊八拉着爨氏跪在丁尚书前道,“今晚就启程,怕赶不及。”

      “你去吧。你的性子和她一样的,也不知道她在那里找到了他没有。”丁尚书说着眼里滚出一些泪花,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腊八,这模样儿也是越长越像丁讷了。

      即便是这样急急忙忙的赶了去滇南,爨氏还是没能见上爨刀禄最后一面。她跪在爨刀禄墓前,一直哭着,腊八在旁默默的烧着纸钱。爨伯震看自家小弟哭得几乎要晕了过去,心疼的扶了他起来道:“季铭,母亲知道你这般赶来她在下面也能安心了。回府去吧,你这连日来舟车劳顿经不起这继续折腾的。”

      爨伯震这一年已经了三十一岁,因是早定的世女,爨刀禄去世之后便继承了滇南的王位,虽然爨氏和爨伯震不是一父同胞,但爨氏出生时爨伯震已经十四岁了,对这个意外到来的弟弟一直疼爱有加。如今多年未见,甫一见到满身憔悴的爨氏,心里便心疼的要紧。

      “大姐,父亲她还好吗?”爨氏由着爨伯震扶起,心下伤痛身子无力的靠在爨伯震怀里。他到大理城门时便看到爨伯震候在城门口,于是径直来了这墓地。良久他才想起问自己父亲的近况来,也不知是如何一番景象的。

      爨伯震扶着爨氏往马车走,嗫嚅了许久才开口:“不是很好,你既然来就多住些日子劝慰劝慰,人死不能复生的。”

      这一路回去,腊八骑着马在前边走着,爨氏和爨伯震在马车里说着姊妹兄弟的家常话,只是那一句“人死不能复生”让腊八陡然的想到了旧日年岁中安桢酒醉之后的言语,也许安桢每次握着那枚玉佩便有几分哀叹的原因便在这里。腊八是打定了决心要查出一些丁讷安桢旧年的故事来,她往日在家听丁娴酒后胡言也隐约觉得平城长君和自家父母的关系颇为微妙,但她始终不敢往下细问,一旦细问起来,不论是谁都即刻惊醒责备起腊八不该嚼舌根的。

      爨刀禄的过世按着当时国下的礼节,腊八作为半子要守孝一年半,于是本来定了要乾元三十年去参加乡试的腊八又一次错过了科举的考期,而她和爨氏之间那原本的肌肤之亲也此般延到了三年之后。此时腊八正挑着一担子水给冢舍边上的树苗浇水,过些日子她要回都城了,可是她依旧寻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这一日午后,平城长君将爨氏和腊八唤了过去,他一身麻衣盯着一盒墨出神,连爨氏进来给他请安他都没有觉出。待到他觉得来了人,他抬头看了他们说:“把你们身上的那块玉取下来。”

      爨氏是从腰间取下,腊八则是从脖子里取下来,两人将那玉放在平城长君面前,静静的等着他开口说。

      “腊八,这玉你一直就挂在脖子上?”平城长君拿起腊八那枚玉对着光又仔细看了看,“还和当年刚刚刻完时一样,她当年也是急急的挂了脖子。”平城长君说来这话时眼里有些欢喜的神色,转而又黯淡了下去,“这一对玉最终还是得了一对璧人,比我们当初要好了。”

      腊八觉着今日大概便是某些真相的揭开之日了,她并未接话只是恭敬的立在一旁听平城长君的叙说:“那时我和阿讷都还年少,我等她高中回来娶我,只是可惜我们那一别便是此生错过。后来阿讷献计将我嫁来了滇南,临嫁之前我指了安少入宫陪我,不想我和安少投缘,我虽不能嫁给阿讷却自私的定了你们这一门亲事。这些年来,我始终想当日安少必是不愿意的,只是他碍着我的身份才点头答应了。后来笔墨相叙,每每说起你们少时的一些故事,便觉着真是订了一门好亲事。他那个人,端庄贤淑又风趣的紧,只是可惜天妒红颜。”

      这样的话听起来真真的哀伤,得不到的终是好的,于是丁讷成了平城长君心口一个永远的痛吧,而安桢却让平城长君无法嫉妒也无法仇恨,若是没有了那他两各自背后的家族,许或他俩就是亲密无间的好友。腊八是这般揣测平城长君所说的那番话的,他想平城长君可能恨了丁讷,但经了这十多年的故事,恨早已淡了,而情却更加的深了。腊八依旧没有接话,这样的时刻最忌讳她这个人来问一些事,于是她打赌平城长君一定会继续说。

      “季铭,大概你也好奇为什么你母亲去的那么快吧?”平城长君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她怎么死的,就好比如她怎么想我死一样。她忘了我来自国下阴谋诡异最负盛名的未央宫,她以为一盒胭脂墨就能无声无息的断了我的命?哼!”说着将那一直放在的桌前的那盒墨打了开来,顿时屋内泛起一阵奇香,“胭脂墨常常混在其他的香墨中送给各宫的郎君誊写戒律用,胭脂墨里含有附子粉,一旦长久闻了这味道便是断了腹中胎儿的命。”

      “父亲你接连流产的原因便是这胭脂墨?”爨氏听着平城长君的话早已有些惊呆了,这胭脂墨的味道他自小就闻了许久,原来他自小觉着父母之间那诡异的关系就在这胭脂墨中。

      “对。爨刀禄爱用这胭脂墨批阅一些文本,她从来没有主动送过我一盒,除了那一年被我识破的那一盒胭脂墨。”平城长君拿过爨氏手中的那一盒墨,然后静静的放在桌上,“未央宫里其实最阴毒的法子是胭脂墨和小葵花香,胭脂墨堕胎,小葵花香夺命。这两物一旦相遇便是无法可解的毒,所以我种了小葵花用来熏香,便是想与她一了百了。”

      “父亲,怎么会是这样的,怎么会,怎么会?”爨氏抓着平城长君的肩膀摇晃着他,他无法接受这突然发生的巨变,“母亲明明是那样的爱着父亲,她怎么会下毒呢?而父亲也那般爱着母亲的,当年母亲只是夜间行路坠了马,父亲你便没日没夜的照顾她,可是,可是你们为什么要相互毒杀对方呢?”

      “是啊,我和她如此相爱,我们为什么要毒杀对方?”平城长君扫落了桌上的东西,“若没有当年她那一盒胭脂墨,我何苦要杀了她。自我知晓了南嫁之事,我便将她当做了我今生唯一的依靠,可她呢?第一次用了胭脂墨,第二次下了败血丹,第三次她直接在我日常的茶水里做了文章,再然后呢?她的网撒的越来越大,她已经等不到我看着季铭出嫁了。”

      “她以为我没有看出她的那些事,所以依旧与我恩爱如常,可每当午夜梦回,我看着枕边人酣睡如常,而我却日日受着她的折磨。这是如何的可笑,人前我还得装的端庄贤淑,人后我还得装的一无所知。所以她在我的茶水里做了文章,我便在她贴身衣物上做了文章,两相扯平,我不欠她,她也不欠我。”平城长君望着窗外那些树,年年岁岁的守在这墓地里,由着那经年不减的鬼魅缠绕,却依然长着,“这是我和她的事,所以我将你们姊妹兄弟几个送去书馆读书。”

      腊八在一旁安抚着惊乱不安的爨氏,又默默的捡起地上的东西放到一旁。这样的故事配上了皇子藩王的身份,很多事情她终于理了清楚。当年冲喜一说怕也是平城长君借着方氏将爨氏送走吧,大概他已经觉出了一些问题。她又突然想起丁讷说过的一些话,丁讷曾经说过她一生辜负了两个人的真心,这一辈子欠了他们,只有一个来生也只能还了一个人的恩情,也许欠了情谊将生生世世的欠着。除了安桢,那另一人便是平城长君了吧。

      “季铭,你回都城吧。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若我真的走了,记得和你皇姑说我想归葬故里。”平城长君拔下发髻上的一只银簪给爨氏,“这是父亲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它装着我对你满心的希望和嘱托。”

      爨氏和腊八是被平城长君赶出了冢舍的,还让和诗和央词给爨伯震传了话送他们离开滇南。爨氏尚未从刚才的震惊里清醒,又听闻平城长君撵人的话,她一时攻心便晕了过去,腊八只好抱着爨氏上了马车一路飞奔回了滇王府。

      央词将平城长君的那番话冠冕堂皇的传达给了爨伯震,爨伯震听后忽觉出留着腊八在滇南三个月果真是做的极错的的一件事,可如今爨氏病重又开不了口,左右踟蹰徘徊,央词见爨伯震决定不了,只好一旁提点说:“小夫人今年已经十九,错过了三次科举,若接下来的这一次再错过可是顶不好的事情。”

      “对对对,科举才是正理儿。虽说弟妹孝顺但也不能弃了功名前途。有她这番心也就足够了,我这就去和她说道说道。”爨伯震得了理由便急匆匆的去找了腊八,好在大夫说爨氏不过是急火攻心歇息几日便会好的,于是爨伯震那一番说辞说的是滴水不露,腊八只好允了半月之后回都城备考的事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三章 腊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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