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二章 追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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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二十四年十一月初三，昭武都尉丁讷长女丁箜迎娶滇王少君爨氏，连开三日流水宴席，一时都城热闹不已。丁讷执壶带着腊八在各桌亲友间敬酒，到了最后丁讷大醉了，由着翡翠扶着先回了饮水阁歇息。
丁讷靠着翡翠在边上扶着才走到里屋，喝了杯解酒茶就安静的睡了。丁娴和丁庄顾着外面的酒宴，到了极晚才过来饮水阁看丁讷的情形。看到她安静的睡了，只好让翡翠好好的守着生怕她出些什么意外。
到了子夜，翡翠托腮在桌边睡着，隐约听到打翻了凳子的声音，她猛地醒来，拿出火折子点亮了已经熄灭的那盏灯，这才看到丁讷正立在门口看屋外的飞雪。
“姑娘，披上衣服别冻着了。”
“翡翠，你也回屋睡吧。我没事，只是睡不着。”
“我还是陪着你吧。”翡翠笑着取来丁讷往日的剑给她，“要不舞上一段？”
“这把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血了。”丁讷拔出剑丢了剑鞘在一旁，一个飞身便冲了出去，她映着那漫天飞雪舞了起来，恍惚间她觉着安桢还在这里，安桢抚着琴她舞着剑，琴瑟合鸣也不过如此的。剑光映着雪，反射出一阵刺眼的白光，这光让丁讷刺目，她不慎丢了剑。
方氏应了那冲喜一说身子竟然真的好了起来，到了第二年的春上他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于是他天天倚门翘盼丁讷在凉西府的消息，日日跪在观音像前求她平安归来。
当年齐王世女带着一众亲兵逃离了凉西府，不想六年之后她又带兵占了凉西府打着为母报仇的名义反了。丁讷是在女儿成亲的第二日带着太女芳丞去了凉西府的。凉西地处偏远，本来乾元帝是不愿让太女芳丞随着丁讷一道剿贼去的，奈何芳丞竟独自一人骑马飞奔追了两天两夜才追上了丁讷的大军。
芳丞素来就和丁讷亲，她虽在这一年八月回了宫里但却和乾元帝间少了母女间应有的情愫，她对乾元帝更多的还是一份敬畏。也许少年时对母亲的依恋从最初她离开皇宫里就已经转到了丁讷这边，如今又面对着那既定的婚约她终是选择了逃离。
西风古道老马旧人，天涯残阳白驹少年。丁讷牵着马带着芳丞走在凉西府外的草原上，她已经带着芳丞出来一个时辰了，但她始终找不到开口的话，于是只能这样牵着马看天看地。
大概是芳丞还年少，经不起这样寂静的折磨，她牵着马赶上丁讷问：“表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的？你只管和我说了就是，我不怕的。”
丁讷抬头看了芳丞那表情，她笑着摇头说：“你终归还是年纪太轻沉不住心事。往后这江山你要如何掌握啊。”
“表姑你别打哑谜要我猜，也别绕圈子让我想，我觉着今天表姑你有些不一样，你把安颜表婶留在了营帐里，只单独带我出来一定是有些事情的。”芳丞索性松了马缰拉着丁讷的手问，“是不是母皇那边要我回都城成婚？”
丁讷依旧牵着马走摇头不语，待到西边剩了残阳她才伸手指着那里道：“你看那残阳如火如荼，是不是比那红日来的更艳丽更妖娆呢？”
“是。”芳丞心下更加的急切想知道今日这遛马的原因了，“表姑你直说吧。”
丁讷松了缰绳拍了拍马屁股，那马便撒欢了跑了起来，她望着那匹青骢马，青骢已经太老了。想了许多事她才组织了语言同芳丞说：“战事一旦平息，你便回去好好成婚吧。几十年后，你如同今日你母皇，腊八如同今日的我。”
芳丞听了这话依旧想不出这话里的含义，于是只好抓着丁讷继续问：“表姑，可我不喜欢那徐逸远怎么能和他成婚呢？”
丁讷眼里有些感慨，揉了芳丞的头道：“我和你表姑父成亲前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腊八和爨氏到了要成亲时才知道是我们给他们定的娃娃亲。你也一样，茅之她儿子今年也有十五了，经不起你蹉跎的。”
芳丞还想再说些什么，便看到那青骢马奔了回来，丁讷牵着马往营帐走去了。她知道丁讷想说什么了，只好默默的跟着回去了。谋划着日后如何经营这太女之事。
事事总是那样巧合，当丁讷和安颜带兵攻入凉西府最后一座城池葛西拉德城时，那漫天的火光如同六年前一样，只是当时的齐王喝下了自己备下的毒酒，一代名将终究也毁在了对权力的执着上。而如今呢，齐王世女正做着这最后的抵抗，她拉弓射箭，往芳丞那边而去，丁讷一个越身抱着芳丞倒地，那支箭正好射中了丁讷的左肩。
齐王世女死在了她自己点着的一把大火里，她大概至死也不知道这一场战她惨败的原因，她见着军中士兵一个个倒下，直到她身旁一直护着她的几位将军也去了，丁讷举剑问她：“你母亲留你在世，难道托梦要你再反吗？”
“哼！”齐王世女朝丁讷讽笑道，“丁大人，我今日总算知道你用兵比得过陈法，比得过当年横刀杀敌的李少保，可你却没有她们那么命好。”
安颜提刀正要一刀下去，却被丁讷挡了：“世女的箭里含毒，我丁某人早已知晓。我本来赌你不敢，不想却输了。当年齐王也是我朝良将，一生戎马也没逃过那皇位诱惑，可她至少还是个正人君子。”
“我母亲是正人君子，可结果得到了曝尸十日的下场。拖了这满城军士还有你丁大人做了黄泉路上的同路，也算是不会寂寞了。”说着那齐王世女不晓得从哪里找了个火把燃了自己。那火光里似有无尽的仇恨和哀怨，她笑着看自己被这火一点点吞噬而尽。
安颜听到齐王世女说那箭中有毒急急的要去看丁讷的伤势：“嫂嫂，要我看看那伤，一定要把毒给逼出来。”
一旁的芳丞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满城杀戮的事，早已有些呆住了，又听得说那有毒已经只剩下哭泣了。
丁讷转身看了底下的军士，她提了几口气道：“众将士听令，齐王余孽已清，留下一千人守城，三千人清城，其余回到城外营帐等候命令。”她已经有些接不上气了，脚下有些虚浮了，一个踉跄便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
安颜和芳丞急急的跑下去抱住了丁讷的身子，安颜伸指探了丁讷还有微弱的气息，又看到军医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号脉，看着脸色越来越白的丁讷她感到了一阵寒。
“安将军，丁将军怕是挨不到明日日出了。”军医颤巍巍的说着，“毒性已经侵入了五脏六腑。”
丁讷艰难伸手拉了芳丞的手道：“芳丞，记住表姑的话，为人君主切记不可任性，不可人情左右。”她见芳丞点头这才松开手对安颜道，“我今生不孝，不能承欢漆下，家里一切都拜托阿景她们姐妹兄弟了。”
“安少，你还在那边吧？”丁讷似乎看到了安桢笑着来接她，她扬了一下身而后又落了下来，她的手颓然磕在那高高的台阶上，嘴角流着血。从此那名扬天下的少年状元丁讷成了过往诸人口中的曾经。
乾元帝拿着安颜的奏报，她想起和丁讷初初的那些相遇，除了那一桃之仇外，还有那纸鸢之争。那时她们不过是四五岁的孩子，丁讷拿了一只纸鸢，乾元帝也拿着一只纸鸢，在未央宫的空地上比着谁的纸鸢飞的更高。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当年的小女儿已经埋入了黄土换成乾元帝心口的一声叹息。她看到御书房前飞过的一只纸鸢，原来已经是春天了。她总得给丁讷一些东西作为补偿，即便是死后的荫封也都得给她。
太女太傅的虚名还有镇国公的封爵随着那诏书来到丁家，方氏捧着那镇国太君的诰命袍子直直的盯了许久，她喃喃自语：“我一生养了三个女儿，一个入了仕途丢了性命在凉西，一个弃了仕途入了商道，一个入了江湖，终归没有一个留给我说些话，如今却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归结只剩下这不冷不热的诰命袍子。”话未说完方氏就那样晕了过去，众人只好忙着抱了他去床上躺着。
到了晚间，方氏忽的精神好了，差着良亭把家里诸人叫了过来，他拉着丁尚书的手说：“我若去了，阿淑你就把明容扶正吧。这么多年他不容易，我这最后也算为他做这一事吧。”随后又看了腊八夫妇嘱托腊八要好好顾着弟妹，日后夫妻要恩爱。
丁家不到两月，府里接连挂了两次白。腊八原先刚经历了丧父丧母之痛，接着又碰了着方氏仙去一事，突然间这十五岁的少女一夜间长大了，没了父母疼爱连祖父也撇了她离去。
她跪在方氏板前烧纸的时候想起丁讷离家西征前对她说的话：“腊八，母亲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平平安安的活，功名利禄这些事若有便有，若没有也不要强求。你若不喜欢仕途那就跟你二姨去学经商之道，若也不爱这商贾买卖那就和你三姨去学那江湖之术。若母亲西去不归，家里就全指着你一人撑了。长姐如母，石头和仲夏你定要好好的教他们。”
腊八心里一阵哀叹，她想她的母亲定是追了父亲去的，母亲满头白发怀中抱着父亲留下的桐音琴，一阵又一阵叹息的模样跃出她脑海。那般相思那般追念，也许西征时便抱了黄泉相见的念头。母亲终究是性情中人，虽不爱言语但却爱之深情之切。经年往后，腊八每每想起父母之事便想起丁讷的满头白发和安桢的满肚子笑话，她也学着她母亲那样叹息，又是叹息。她想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像她父母那般生死相随的人了，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二章 追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