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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伯丰 ...


  •   转眼到了乾元十一年的八月初八的黄昏,一对黑色衣衫的马队在竟陵前下马。随后三个女子带着食盒往竟陵里走去。

      “乾元九年八月初一,伯丰抛下朕一人在那深宫里煎熬,如今已有三年了。”

      “表哥在那里总不希望皇上你日日念叨他,他也会不安的。”

      “阿讷,你哪时能说话不这么冷呢?听起来特别无情冷血,像那菜市场东门的刽子手,就算砍个头也能讹出一些所谓的砍头费来。”

      “有吗?那是皇上听那些好话听多了吧。”

      “也许吧,白天朝堂里听她们歌功颂德,晚上听床头的情话。真怕有一天朕会丢了那少时的宏愿,沉迷在那靡靡之音里沦为一个昏君。”

      “所以皇上就该多听听我这个冷血无情的人在你耳边念叨念叨。”

      “罢了,罢了。你最是能辩,朕如何说的过你。”

      “快到了,我来摆食物烧钱。”

      丁讷快步走到墓碑前,将几样祭品分类摆上祭台,然后打开火折子燃起了纸钱。她看着墓碑上的字,连日来雨水的刷洗已经让刚刚描上去的墨色退去了不少。一年前从梓宫移入此处时,乾元帝一度抱着方伯丰的棺犉痛哭。

      “伯丰,芳丞很乖,她已经能背千字文了。还会看到画像上的你喊父皇,她还拉着我说以后要像你一样漂亮。”乾元帝抚摸着墓碑上的字,痴痴的述说着她的相思,“芳丞拿着你遗留给她的凤凰玉佩问我,她的父皇是不是凤凰投胎的,那样父皇就可以烈火重生就又可以抱她了。还问我父皇什么时候回宫教她读书舞剑,父皇什么时候再给她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伯丰,你知道吗,每次芳丞问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被她问急了,我就说芳丞的父皇去庙里清修了,要很多年很多年才会回宫里,哪知这个孩子一直吵着要去哪个子虚乌有的庙里看你。伯丰,你若泉下有知能不能托梦给芳丞,要她好好读书识字以后做一个好太女好皇帝呢?伯丰,你一定会怪我娶那么多夫郎摆在宫里伤你。伯丰,我多希望你能起来骂我打我。”

      丁讷静静的听着,她烧了纸钱,然后取出笔墨给乾元帝,接着她继续蹲在地上烧纸钱,偶尔抬头看乾元帝继续说着相思并给墓碑描墨。食盒里的纸钱烧完了,丁讷起身和乾元帝身边的大宫人米晨一起悄悄的退到远处等候。

      “丁大人,皇上这一趟回去又会病好些日子了。”米晨摇头叹息,“凤君薨时,皇上就整整哭了七天,而后病了两个月才好。”

      “皇上情深,却不敢光明正大的来祭拜,她心中有多痛你我都无法知晓。我虽不能去后宫却也听闻一些传言,如今后宫正险的很。皇上左右平衡实在是太难,要雨露均沾,也不能出个独宠之疑,她若能废弃这三宫六院,我料她必是哪个宫也不愿去的,只想呆在她那乾清宫里一个人静静的抱着太女。”

      “前些日子,皇上就借着太女的风寒在乾清宫照料太女十三天,各宫的来了一圈都被皇上打发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直接闯进了乾清宫的宣室殿,被皇上下了禁足一年的令。哎。”米晨又是一阵叹息,“好在太女身体康复了,不然今日皇上一定焦急如焚,不知该如何分身了。”

      “太女在宫里是各宫里的眼中钉肉中刺,人人恨不得拔了她。她小小年纪却要遭这样的罪孽,这百姓只看到宫里锦衣玉食却不知那步步艰险,时时丧命的可悲。”丁讷右手在米晨的肩上拍了拍,“米总管是皇上的人,太女的安危全赖你暗处照顾。我这做表姑的却是使不出一分一毫的力,有时听到你差人送信说她的事,恨不得把她从宫里接出来养在自家家里。”

      “丁大人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往后太女长大还是要靠方家和丁家的。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女的后台光有皇上一人是完全不够她平安长大的,还得有像方家和丁家这样世族大家在后面撑着的。宫里的郎君们个个不都是赖着家里的权势入的宫啊,他们靠着美色获得皇上的垂顾,若能生下一儿半女,郎君们晋升,夫家也跟着一道晋升,那手中的权势也更进一步。如此循环往复,这是个死胡同却人人愿意往里面的挤。”米晨平淡的语气似那出家人一般没有了这红尘的牵绊,“我是个废人,赖着皇上和凤君才有今天。”

      “人人都说,凤凰五百年烈火重生一次才能成就其天下无双之姿和通身灵气。要我说皇上和凤君两人之间的情谊如同那凤凰重生,生生不息,世世难灭。我上月从雪窦寺卜卦问凤君如今何处投胎,签语里却说奈何桥边苦等五十年,孟婆汤前不饮共相携。”丁讷看到乾元帝依旧在那里站在不走,她转头问米晨,“礼部那里安排来祭扫的人现在都应该出了竟陵了吧?”

      “差不多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我掐了时辰的。天气晚了,这回宫的路不好走,我这就过去请皇上回宫。”米晨急急的跑去同乾元帝说了几句,就带着地上的食物和乾元帝往外撤。

      丁讷看到乾元帝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乾元九年七月二十八,中宫凤君诞下皇女,因此前有一位皇女早夭故而排为皇长女,不想三日后凤君便撒手人寰薨了。人人都认为是凤君产后气血不足,可她知道所谓的秘密都在那一碗补身的鸡汤里。凤君如同凡间的凤凰一般,高贵而不可侵犯,但是却依然躲不多宵小的算计和阴谋。于是凤凰只能是虚化里的神物,从来都只能企望,现实容不得凤凰华美的存在,如同那各家对权势的渴望容不得一个完全占住了皇上心的男子,杀了他是最好的法子。

      丁讷骑马离开竟陵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几眼,礼部的人走的真是利索,这先君周年大祭也能做的如此草率,怕是早有了那预计了吧。乾元帝这个皇帝依然不过是个傀儡罢了,何时她才能真正做一个方伯丰希望的好君王呢?

      因是偷偷出行宫来竟陵祭拜,所以这三人离了竟陵便快马加鞭的赶回竟州行宫宸华宫去,好在竟陵离行宫并不远,只不过三个时辰的路就到了竟州城门口。丁讷拿了腰牌给守城的侍卫,侍卫开了城门将她们一行人放了入城。行了又一阵就到了行宫偏殿侧门,这时米晨下马同那侍卫说了一会儿话,便开了一扇门放行了。

      待到这三人回到宸华宫的临芳殿时,早已是累的不行了。乾元帝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偏殿看太女芳丞是否睡了,丁讷也一同跟了过去。推开门看到乳父守着芳丞已经睡了下去,乾元帝悄悄的给芳丞掖了掖被子便退了出来。

      “米晨,让人拿点酒来。”乾元和丁讷很没礼仪的坐在檐下的台阶上,相互靠着一个廊柱对视,“想想那些年,你我还都是懵懂不知情为何物的少女,转眼便已经娶夫成家了。时间过得好快,就这么一眨眼额前有了皱纹,眼里有了担忧。”

      “是啊。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到圣上的时候,大概还只有四岁吧。外祖母带着表哥和我去宫里赴宴,我就和圣上你因为一个桃子起了争执。”丁讷想着又笑着摇头,“所以我后来总是想,圣上点我做了伴读大概是为了报那一桃之仇吧。”

      “一桃之仇,你不说我竟然已经忘了。这么多年前的是事情亏你有心还记得,不曾想那一桃之仇里的第三人日后会是我的夫君。”

      “对,圣上一直以为和我表哥当年荷园一遇是第一次见面,哪里知道当年就已经见过了面。许或年岁尚小,圣上忘记了,可表哥他没有忘记。他出嫁前还和我说,以后一定得拿那一桃之仇来戏虐圣上一番的。”丁讷接过米晨递来的酒壶,拔开壶塞就灌了几口,“有没有?”

      “伯丰那样的人只不过说玩笑话,他又怎么会真的来戏虐我啊。”乾元抱着酒壶并没有想喝的意思,“我记得我和他成婚当日,他要我执剑同他一战,若我挑了他的盖头他便告诉我一个笑话,不想我输了,所以至了我都不知道他想和我说什么笑话儿。如今你一说,我想大概就是那个一桃之仇的笑话吧。”

      “那可不一定,我表哥最是能讲笑话。”丁讷将那酒壶放在地上然后拉起乾元帝道,“我们比试一把如何?已经很多年没有比过了,圣上的长剑是不是生锈了呢?”

      “好!”说着乾元帝拔出腰际带着的剑同丁讷相对比试起来。

      两人较劲了许久仍未分出胜负,这时丁讷丢了剑直直的躺在地上道了句:“若有如果,那该多好。君不背弃,妾不背离,一生一双人执手天涯。”

      乾元帝似乎被丁讷那伤感的语调所感染,也丢了剑躺在她旁边道:“即便是做个闲散的亲王,到底也能自由些的,终好比过现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真是太恰当不过了。”

      待到米晨捧着乾元帝的衣服来道殿外时,看到的是两个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人,米晨摇头叹息:“终究都太苦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伯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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