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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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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张寡妇家,赵远舟深深吸口气,晨间空气清冽,他精神为之一振。
打算去地里瞧上一瞧。
一亩的上等水田,半亩中等麦田,是目前他最值钱的家当。
但是记忆中原主好像就播种、插秧的时候下了次地,活儿还干的马马虎虎,糊弄的很,此后施肥、除草、疏苗等事更是一概不理。
“还真是懒到过分呐…”
惆怅的叹口气,虽然离秋收还有段时间,但赵远舟已经能预期到收成定然不会太好,幸而原主考了个秀才,可以免税二十亩?
他戏谑的想到:不然到时候没准还要花钱买粮食交税?那未免也太招笑了。
权当晨练,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溜达出了村子。
鸟鸣声阵阵,空气中草植的香气浓郁。
习惯了钢铁都市雾霾重重的逼仄空间,置身于纯净大自然,浑身毛孔仿佛一下子都打开了。
路上不时碰到扛着锄头或是已经俯身在地里忙活的村民。
大家伙无一例外,瞧见的赵远舟之后的表情比看见鬼没强上多少。
“远舟啊,这是…下地去?”
虽然能听出已经在克制,但那股子不敢置信还是让人无法忽视。
赵远舟只当没听出来,朝人颔首微笑,“去看一眼,叔你忙。”
“怪事儿!”
那中年男人挠挠脑袋,目送他身影远去,才跟自家婆娘咕哝,“这好吃懒做、自视甚高的衰崽,也会下地干活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婆娘没好气儿的白自家男人一眼:
“这有什么,有夫郎了,知道收心养家了,要我说,这男孩儿就得早点成家,咱家小康跟小美玉的事你也该上点心,我堂哥家的姑娘差在哪里了?咱们亲上加亲,到时候……”
回应他的是一声没好气的冷哼…
……
田间地头,家长里短,赵远舟废了些脚程,厚着脸皮问了几名村人,才终于找到属于他的那一亩半地。
出乎意料的,秧苗长势颇为喜人!
不仅没有缺苗,瞧着营养也还好,最神奇的是地里一颗杂草都没有!
赵远舟刚开始还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
直到瞧见一道蹲在地另一头的人影。
是‘他’大哥——赵远山。
赵远舟走近,叫了一声“大哥。”
赵远山‘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浑厚嗓音“嗯”了一声,再没有下文。
麦田地头,兄弟二人,一蹲一站,相顾无言,只有旱烟袅袅升腾飘散。
赵远舟轻咳一声,打破沉默。
“多谢你啊,大哥。”
赵远山拾眸瞥他一眼,然后低下,土褐色的眼眸深深凝视青葱麦田,眼神蕴含着难以言明的神情。
“田地、庄稼是农人的命,怎么也不能看他撂荒,更舍不得卖掉。”
说罢意有所指睨了赵远舟一眼,后者脸“腾”一下烧起来。
“大哥我…”
“我知道的,你有你的难处。”
赵远山吸完最后一口,在手边石块上敲敲打打烟锅。
沉声道:“小舟,兄弟四个你是最聪明的,爹娘哥哥们都疼你,没想到居然让你走上了歪路…唉…”
“因为你娘那么大年纪成宿成宿睡不着,爹虽然话不多,你地里活大部分是他半夜起来干的,干完你的再去家里的地忙活,就怕你几个嫂子心里不高兴。”
赵远舟听完心里涩涩的。
上辈子他六亲缘浅,爸妈各自成婚有了家庭后,他便成了最尴尬的那个存在,这种被人默默关心着的感觉…还不错。
“成了家就安生过日子,以前那些狐朋狗友、酒肉朋友少跟他们出去鬼混。”
赵远山话锋一转,“你昨儿可把娘气的不轻,花钱怎么能那么大手大脚?”
赵远舟咂咂嘴,有些不好张嘴。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他同赵远山的认知相隔几千年,怎么解释都有顶嘴的嫌疑…
“嗯?”
怀里突然一重,赵远舟掂量掂量,布袋子“哗啦哗啦”直想。
就这沉甸甸的手感,约摸能有半贯钱,也就是五百文,半两银子。
“大哥你这是…”
赵远山拍拍屁股,逆着晨光打量自家白净隽秀的小弟,“不光有我的,还有你二哥和三哥的,虽然分了家,到底是亲兄弟,你成家这么大的事,哥哥们能力有限,只能出这么多力。”
“大哥我不能要…”
三个哥哥没有分家,还是爹娘统管全家,不论是卖粮的银钱,还是其他的收入,通通由二老支配。
另外农闲时候几个哥哥出去赚的钱,也要交一半儿给二老。
要知道不论去码头扛大包,还是去地主家当短工,一天能赚十个铜钱就已经很可观了,有的主家甚至还不管饭…
这些铜板,他们不知道要攒多久。
赵远舟坚持:“大哥我真的、真的不能要!”
赵远山哼一声,“你小子从小就机灵,就是这几年不知道怎么了,鬼遮眼了也似的,变得都不像个人了。”
赵远舟:……
这评价…他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好容易变成个人样儿,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一声。”
“你卖的那一亩地,其实是爹出钱买下的,那是他一锄头一锄头开出来的荒地,伺候了那么多年,给自己儿子可以,怎么舍得给旁人?”
赵远舟胸腔猛的一颤,还没缓过劲儿,就听到大哥又说,“别人也不会给你那么高的价钱。”
还有一点他没有告诉赵远舟,因为老爷子的这个决定,家里不太平好一阵儿。
就连素来不怎么表态的老三媳妇,也破天荒的将不高兴摆在了明面上。
关键时候还得看吴夏荷,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大家不在置喙赵老爹的决定。
——“虽然分了家,但家里的地可都挂在老四名下,这么多年省下多少赋税难道你们都忘了?”
“回了,好好过日子吧,记得看好你家那位,他是戴罪之身,跑了那可是天大的祸端。”
赵远舟点头,周珣是被流放的官眷,虽结了官媒,但也是戴罪之身,他的行踪里正,也就是村长要定期向官府汇报。
如果人跑了、不正常死亡了,于他、于里正,都是不小的祸端。
昨日赵远舟送赵婆婆回家的时候,她也是抓着自己的手好一番叮嘱,要他千万要把人看住!
另外还提醒他要提防村里村外的男人…
毕竟娇养着长大的官家哥儿,可和村子里自小操持家事的哥儿不一样,那股子骨子里的‘贵气’,那身娇嫩的皮肉,可都是诱人犯罪的毒药…
难免就有色胆包天的…
昨儿太累了,躺那儿就睡着,竟然一时将这事儿忘在脑后!
赵远舟一个激灵!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可不是天眼遍地的21世纪,也没有随时互相联系的手机!
“好了,回家吧,我也回去吃饭,不然你嫂子又要啰嗦…”
赵远山自然瞧见小弟突变的脸色,背着手示意赵远舟跟自己一块儿回村。
那沉甸甸的钱袋子,赵远山到底没有收回去。
回村的路上,赵远舟再没有欣赏沿途风景的心情,满心都是对那半大孩子的担忧。
就他那瘦骨嶙峋的样子,若真的有歹人…
赵远舟不敢想,脚步倒腾的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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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老宅,典型的农家四合院儿配置。
三间上房,中屋用来待客,左边住着吴夏荷老两口,右边住着赵远山一家四口。
左右耳房住的是老二一家四口跟老三一家三口。
下屋则改成了伙房,夏秋一家子在大院里支上两张桌子吃饭,春冬则挤在下屋用饭。
今日轮到老三夫郎做饭,赵远河在一旁帮忙烧火打下手,四岁儿的哥儿赵小棠扎着两个揪揪,乖乖在阿爹身旁坐着。
“娘,有件事我不知道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算了,还是不说了,说了老大又该说我成天挑是非给娘添堵,该说我不懂事了…”
老大媳妇马招娣从外面回来,明明是一副憋到不行的表情,偏生还在那里拿乔装样子。
吴夏荷偏生不惯她这个臭毛病,尤自搓着麻绳。
麻草都是山上野生的,坎下山剥下青麻皮,青麻皮经过纺车加工成粗坯或者细坯,就能拿到镇上去卖。
农家媳妇多喜欢在下地前、休息晌午或者临睡前纺麻线,得些银钱贴补家用。
公公向来话少,只知道干活,婆母老神在在不理人,老三家的则是个闷嘴葫芦,只对他爷们有话说,至于老二媳妇……
马招娣撇撇嘴,她两前后脚进门,难免锅边碰碗沿儿,就更不会给她递话头儿了。
被架在那里,她神情讪讪,冷笑一声,抬脚就要回屋。
‘反正招晦气的又不是她,您现在神气,有您后悔的时候!’
“大娘,怎么了么,村里是不是又有新奇事儿?枝儿想听!”
“叶儿也想听!”
见两个姐姐凑热闹,赵小果也也跟着凑热闹:“果果也要听!大娘你快说!大娘你快说!”
没想到最后还是老二家的两女儿一儿给她递了梯子。
马招娣脸上阴霾顿时一扫而尽:
“我刚出门就听见大柳树一群老娘们在议论,说是咱家老四大早清背了两大包棉花就登李寡妇的门,说是要让她做被褥?”
“砰”
是吴夏晖手中纺锤掉地的声音。
马招娣:“还给了她好几匹布,瞧着是要让她做衣裳,那料子…啧啧啧,可是顶顶好!我可听说咱家老四给她好大一条猪肉做报酬!”
“这个没脑子的混账东西!”
吴夏荷咬牙切齿,哪还能坐得住,顶着满脸怒容蹭蹭就往外冲。
“我说嫂子,为了一口肉你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