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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重云浮空,掩天蔽日。

      骏马忽来,到一处别院门前驻足。长木幽深,高楼连廊,在外望着就觉不错。梁沐满意的下马,将缰绳甩给随从,自己快步踏入。

      曹振龙已闻声迎了出来,“大哥。”

      环视左右,庭中遍植花木,浓荫碧绿,香气袭人。撩衣再入其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飞瀑喷泉,几条小径幽深宁静,可见原主人心思精巧。

      梁沐面露赞赏,“不错。”

      曹振龙随他负手四处观看,笑道:“正好让我赶了巧。这家主人急着出手,连价钱都比原来低一成。环境清幽,维护的也不错。虽说小了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正厅、卧房、书房应有尽有,还有个小的校场,正方便练剑考校。而且这离永昌伯府的别院不到一里地……”

      梁沐回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曹振龙不明其意。明明梁沐让自己在郊外购置别院时吩咐的,“离官道近一些。万一日后还要躲雨,就不必借别人家的了。”以永昌伯府做比,有何不可?

      他兀自想,梁沐已然一径登楼去了。

      高楼连廊,身临其中恰将四周一览无余。临东望,官道旁别院的格局尽展眼前,内里人影幢幢。可惜隔得仍有些远,遥遥看不清楚。他看了一会儿,也分不清对面是男是女,不免有些气衰。

      一时心血来潮送衣,过后悔得咬牙。他白身一个,白凝辉因此嫌弃也是情有可原。

      何必气坏了她。

      只怕阿凝误会他睚眦必报。虽然这些年确有些人对他心怀怨怼,可梁沐不希望白凝辉如此想他。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怨恨他,唯有白凝辉不可。

      又想白凝辉收礼之后的反应。既怕她没反应,又怕她思虑太深。让人盯紧了别院,回报说她闭门不出,瞧不出心怀。

      他也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思。这些年来他将白凝辉在梦里怨了千百遍,可真见了她的人,幽深无波,漠然处之。他的怨恨却像是给自己的枷锁,动摇不了她半分。

      真就一个木头人!

      何必执着,何劳挂念。

      梁沐心中哀叹一声。又记起那支桂花簪,心痒难耐,恨不能亲身前去相问缘由。

      可问什么、怎么问?此时才知近乡情怯,羞问来人。

      梁沐稍作盘算又抛开,不必想,不必理,车到山前必有路。转而北望,山麓郁郁葱葱,密林深幽,梧枝似见凤凰栖。

      曹振龙指着指着前方继续为他介绍,“从那条后廊过去可直达后山,山中更幽静,还有活泉。正好县主和严燕喜欢在山林中游览,可以一起请了来……”

      话没说完,梁沐就丢下一句,“不要告诉严燕。”

      “什么?”曹振龙未反应明白。

      严燕原是建宁王府编撰之女,母亲早丧,自小跟着父亲在王府长大。结识梁沐时她才不到十岁,本当唤声叔父,却在梁沐戏弄下改口唤大哥。数年前她父亲染病去世,冯太后本想接她到身边照顾。可她嫌太过拘束,便求了太后跟在梁沐身边。梁沐待她真如亲妹妹一般,从没什么事相瞒。

      梁沐重申一遍,“严燕要是问起来,你不可说。”不知为何,梁沐暂时还不想让她们知道白凝辉的存在。

      “是。”

      沿着木梯往下通往方才指向的后廊,廊外青苔漫布,中间十数青石连接到两扇院门。出门就见一条人走出的小路,蜿蜒盘旋向上。两侧松杨高耸,竹褪笋衣,不见闲云,正是难得的寂静之所。信步其中,草木清香四溢,与云阳城内截然不同。

      空气湿润,曹振龙看了看天色,道:“怕是要下雨了,不能再继续走了。”

      左右青碧白红,杂花点缀。梁沐游览兴致正浓,闻言朗声笑道:“雨中漫步,未尝不是件美事。”不管他径自搴起衣摆放开脚步向前,走了百余步,恰到中点一处观景台。右边一条砖铺的斜道通往山下的别院。

      内有池塘,莲叶婀娜。丛竹小径后三开间的墨檐灰瓦,隐隐约约可见有人坐在窗边刺绣。

      不应是白凝辉,她最不耐做这些。

      四处寂寂无声,梁沐越过观景台之前往木兰院再看了一眼,不知阿凝现在在做什么?是怀抱琵琶,还是临摹小楷?或者调制香丸?亦或如他一样,想着彼此?

      白凝辉却不在房中。

      她住在别院无需晨昏定省,乐得自在。趁未下雨,与连乔提着花篮入山。

      春花残,夏花初放,在幽谷只待人来访。平地几株比人高的栀子树缀着无数青白的花蕾,十数朵花展开似琼霜,香风阵阵,引蝶招蜂。

      “小姐,我戴着好看吗?”连乔兴高采烈摘了朵栀子插在发间。她梳着两边对称的双丫髻,看着还是一团孩子气。白凝辉忍俊不禁,招手让她到身边,重择了栀子戴在她另一边,道:“好看。”

      白凝辉身量稍高,踮脚高抬双手把顶上几朵盛开的花摘下轻轻放入篮中,花大色鲜,玉洁无玷。连乔猫着腰围着栀子树找了个遍,没一会儿花篮将铺满。

      “小姐,已经够了吧?”连乔抱着花篮站在一边,仿佛被芳香环绕。

      白凝辉低头看了看,露齿轻笑,“够了。咱们回去吧。”

      天边薄云翻涌,相隔不远的两地如遭人为分隔,一边昏暗飘雨线,一边天光亮堂得不寻常。不一会儿,西风压倒东风,昏暗的云层不断蚕食光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豆大的雨点送到眼前。

      连乔一手提着裙子跑得飞快,到山亭前不及放下手中的花篮,猛地回头大喊,“小姐,快点!”接着才发现亭中已有人捷足先登。她错愕指着梁沐,杏眼圆睁,“是你……”

      梁沐还记得她,漫不经心转眼望向亭外。雨中一人抬袖遮挡,藕色下裳半截湿透,鞋履也有些狼狈,可脸上仍笑着,“连乔,你跑得可真快……”

      一语未了,白凝辉垂下手欲拂去雨水,笑意立时僵住。

      亭中小小一方石桌,两个方凳。梁沐就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白凝眸低首,发间的雨水顺势而流,滑落两鬓,不照镜也知自己处境窘困。暗自苦笑,一次两次都不遂人意。白凝辉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自怀中取出绢帕,微偏了脸擦拭遮掩。心方静,就走到连乔身边将帕子塞给她,“脸上都是雨,也不知道擦一擦。”自己则背过身面对无垠雨幕。山下的木兰院朦朦胧胧,暗恨今日为何要出门。

      “小姐?”连乔懵懂。

      绢帕一角绣着一束桂花。梁沐忍不住看向白凝辉发间,小巧的桂花簪却已被圆润的珍珠所替代。打好腹稿的话霎时石沉海底无影无踪。

      果然自己会错意。

      不过一根簪子而已,忘了丢弃、用着顺手都有可能。更或许,她早已忘记那根簪子是谁所送。

      他默默无语。白凝辉却心弦紧绷注意背后的动静,虚无缥缈的声响都让她如惊弓之鸟。想回头,又怕看他冷淡的一双眼。那双眼中曾有情意,如今全都交付他人。

      斜雨扑阑干,任由雨打胸前蓝衫,白凝辉一动不动,真似个木石雕塑。

      连乔不知内情,看了看梁沐,又看了看白凝辉,怕她着凉,抿着嘴用帕子擦干净另一个方凳,“小姐,来这边坐吧。那边雨大。”

      白凝辉微微侧脸,小声斥道:“多事。”

      一阵冷风袭来,丝绦藕裳轻扬,细密的雨随之潜入。连梁沐都觉得浑身一震,而背对着他的那个人身材纤瘦,抵不住风雨瑟瑟发抖。梁沐默默起身避到一边,朝连乔点了点头示意。连乔迟疑走到白凝辉身后,扯着她的衣袖请她入座。

      腰带上下果然已湿透,梁沐不由皱眉。

      他没有变,依旧体贴入微。白凝辉沉沉心,敛襟庄重施了一礼,“多谢。”

      未料到她金口初开,梁沐一时倒有些受宠若惊,忙将她虚扶起,“不必客气。”

      白凝辉终于抬头,四目相对,两人才算时隔多年第一次打了个照面。她浅浅的笑,如轻风淡云。梁沐又不免眉峰微皱。白凝辉何时笑得真心、何时假意,他分得一清二楚。

      在绍县,白凝辉为县令之女,出自公侯之家,豪绅富商之女多下帖相邀,其中免不了有一些她不喜可又不得不应酬之人。每每浅笑相对,礼数足了,心意自知。有一回目睹,梁沐就道:“阿凝以后万万不可对我这么笑。”

      此时二人已定亲。白凝辉偏要和他唱反调,手卷着绢帕,背靠墙壁戏谑,“为何不可?我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趁左近无人,梁沐抬起她的下巴面向自己。一双笑眸灿灿,和方才多有不同。

      “因为我喜欢阿凝发自真心的笑。”

      白凝辉蓦然脸红,一把拍掉他的手,贴着墙几向前两步,侧脸相嗔,“油嘴滑舌!”

      梁沐拉住她的手,趁无人注意飞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白凝辉白皙修长的脖颈都见红,急得跺脚,将帕子甩给他啐道:“又是自哪里学来的手段用在我身上。”旋即翻脸跟他算旧账,不论真假和道听途说,桩桩件件都数得清楚。

      梁沐和她正是爱浓情真之时,万事都由她。白凝辉说一句,他便应一句。隔几日蕊云送来约法三章,条缕分明。

      他签了吗?

      梁沐顿露疑惑。这却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日友人相邀,他急匆匆离开,大概将此事抛之脑后。可阿凝事后也未找他索要,是不想要了?那上面写了什么?梁沐拧眉思索,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他突然看向白凝辉想寻觅出答案。可白凝辉正襟危坐,含笑看向亭外的雨,端端正正,哪里能窥出一分。

      雨意未倦,将青山洗净,翠色欲滴。忽然梁沐不知为何不顾雨幕如帘大步奔出亭外,衣衫很快泅湿。连乔吓了一跳,一声“还在下雨”尚未出声,白凝辉已起身,双目紧随背影。

      梁沐,难道和我同处一地片刻都无法忍耐吗?

      十指乱绞,白凝辉心尖像被人当做了秋千架,摇晃欲坠。梁沐,你真的如此讨厌我,不愿我出现在你的面前?

      梁沐……她咬着唇沉思。

      “小姐,好像是白芷姐姐。”连乔不知她所想,对着雨幕中招手,“我们在这儿。”

      同来者却有两人。白芷身披蓑衣斗笠,手中还携了两柄油纸伞。曹振龙亦如她之打扮,不同的是抱着蓑衣前来。

      白芷快走两步奔过来,“小姐淋雨了?”忙脱下斗笠蓑衣,和连乔一起为她穿戴。

      曹振龙不见人,正欲往上再寻,忽听白凝辉迟疑问道:“你找梁沐?”他还不及诧异,纤指已往山下指去,“他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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