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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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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落关大营在靖城北郊十里处,呈弧形从靖城往两侧延城、榆城方向延伸,再往前十里,就是高耸入云的碧落关。关外是大片荒无人烟的原野,离关二十里就是边境线。一侧的天岐雪山如横刀垂直斩在边境线上,往北延伸至契丹境内,往南一直到延城。
  一千精兵如溪流入海,迅速汇集回营。
  营中主帐,几人都围着沙盘,或坐或立。
  老徐捅捅岑梧:“哎,跟将军回京感觉如何,京城是不是特好?”
  岑梧晦气地“呸”了一声:“可拉倒,差点没折在京城。他娘的,那些个庸官屁事不会,溜须拍马、落进下石倒是会的很!”
  老徐不解:“啊?将军遭贬斥了?”
  岑梧白他一眼:“将军是谁,那能让他们骂了?嗐,不说了,再让我去我可不去了。”
  老徐急了:“你这人,怎么说一半不说一半的!”
  岑梧挥挥手,挡开他:“你问老江去。”
  老徐转头,问江召:“到底啥事?”
  江召忙着看边疆地图,没工夫理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句:“述哥去京城了。”
  老徐惊讶喊道:“述哥?那个什么什么狗屁右使?!他敢去京城?”
  他看向对面的女子:“玉旋,你不是一直盯着吗?没收到消息?”
  苏玉旋也没想到,当下神情惊讶:“碧落关往京的各个道口都设了人,的确没有可疑。”
  “入京不是只能走碧落关,加之胡人商队多,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很简单。”一直没说话的冯策骁开口。
  众人收了声,各自沉思。
  谢清掀帘入帐,身后跟着才到的榆城守将钱卓风和延城守将谢辰。
  众人齐声道:“将军!”
  人齐了,谢清解下护甲放在一边,在当中坐下。
  “都坐。”
  赶了几天的路,谢清依旧精神奕奕不见疲色。她转转脖颈,扫视主帐一圈。
  回到碧落关,自己的地盘,到底是身心舒畅。
  谢清从怀里拿出军需册,放到沙盘中间,示意众人:“都看看吧。”
  “这是什么?”
  老徐一边问一边打开,看清楚之后连连惊呼。
  “将军,这是朝廷批下来的军备?!”
  乖乖,大手笔啊!
  “算是吧。”谢清想到,这批东西没有一年半载造不下来,崔衡是早早就算好了。
  她向后靠上椅背,心思转了一圈,按下不再想,对众人道:“来吧,一个个说。”
  老徐先开口:“禀将军,这两月末将照将军的吩咐,每日都去边境线巡。倒也没什么异常,若说有,就是契丹的边境上的兵少了些,还都躲着我们,挑衅也不理。末将觉得估摸是耶律奇暂时占了上风。”
  耶律奇不好战,内乱关头,更不想与碧落关生是非,一定会压着耶律渠的动作。
  苏玉旋禀道:“末将处也一律如常,各个通关关口都严格把控。”
  谢清点头。
  冯策骁道:“将军吩咐的,已经办妥了。”
  一语既出,众人眼睛一亮。
  老徐激动地喊:“真的?老冯,那条路你摸通了?”
  冯策骁嫌弃地抹掉他喷的口水:“是,但是此路依靠天险,若是晴天,尚能勉强通过;若遇风雪雷雨,极易迷失。”
  谢清问:“最多可以一次过几人?”
  “末将试过,最多一次可过五十人。”
  江召说:“一次只能过五十人,时间要耗上不少。”
  苏玉旋表示赞同:“且那位置易攻难守,若契丹人围堵出口,无异于瓮中捉鳖。”
  岑梧砸吧砸吧嘴:“这条路在雪山深处,那没个经验的直接就迷路了。”
  延城守将谢辰道:“或许将军另有想法。”
  众人都看向谢清,谢清挑了挑眉:“路摸通了就行,别的我自有考虑。”
  谢辰问:“将军,接下来该如何?”
  老徐抢先道:“年前才打了一场,契丹那些孙子怕不是都躲着。”
  江召看向谢清:“若要先发制人,可寻一个借口,直接越过边境线。”
  谢清手摸上执冰,这是她下决定前惯用的姿势。
  准备了这么多年,成败在此一举。
  她淡淡地道:“还差一个时机。”
  岑梧性急,忍不住问:“什么时机?”
  谢清站起来,笑带讥讽:“耶律渠夺位成功,野心膨胀到极致的时机。”
  等他头脑发热,一心想吞了碧落关而不顾一切的时候。
  岑梧一拍掌:“老子就等着将他砍了喂狗!”
  谢清吩咐:“密切留意契丹王城动向,策骁的骁虎营是一招妙棋,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雪山。玉旋的关口适当松一松,让他们有点机会动作。靖城、延城、榆城守备照旧。越北道会增援五万精兵驻守延城后方待命。未来几月是今年唯一的暖季,一定要在立秋前将战事完结。”
  她目光在众人之间过,沉声道:“很快了,越是到关键关头越不能急。”
  回到碧落关谢清反倒静下来,大战在前,九年筹备只待今朝,她不会自乱阵脚。
  “是。”众人都暗暗压着一股气,只待时机到来。
  议事并不太久,该如何战早在每一个碧落关将士的脑海里过了多遍。他们大都是九年前那一战的幸存者或是后代,亦或是生在碧落关的原住民,报仇守家深深刻进他们的信念里。
  众人离了主帐,苏玉旋走在最后,谢清叫住她。
  “玉旋。”谢清走出来。
  苏玉旋停下听命:“将军还有吩咐?”
  谢清道:“军需辎重还在后方慢慢运,你派三千人去接一接。”
  苏玉旋有些讶异:“三千人?”
  就是再重要的军需,一营就已足够,何须三千人之多?
  谢清没说话,苏玉旋触到谢清的眼神,瞬间明白,领命:“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她的眼亮晶晶的,全是大战在即的渴望。
  谢清示意她下去,自己跨上马沿着十里军营巡视。
  她没要岑梧跟着,单骑出了营,一路向北,来到碧落关城前,抬头仰望。
  风霜雕刻每一块墙砖,两侧塔楼高不可视。关高五丈,玄铁铸门,“碧落关”三字笔走龙蛇,有囊括天下山河的巍峨。
  茫茫原野上耸立的这一道关卡,牢牢守着家国北疆。
  谢清第一次来碧落关,就被震撼到无以言表。京城太过精致,从不曾见如此凶悍原始的景象。
  父亲牵着她上到关城,就站在碧落关三字之上,往前是望不尽边的大片原野。
  冬日里大雪覆盖,天地都是茫茫的一片白。极目再望,西北处有蜿蜒的城墙立在云海间,似仙人留下的浓墨一笔。长风一过几万里,吹来阵阵羌笛声。
  父亲告诉她,这就是谢家一直守着的山河。
  山河如旧,亲长已逝。
  所幸总有后人承先志,不致忠骨空埋。
  再深深看一眼,谢清策马离开。
  回到将军府,崔鸣依然在门口等着,见她回来,讪笑地打了个招呼,完全就是一个商人的样子。
  谢清没理他,径直入了府门。
  接下来几日,谢清早出晚归,但每回从军营回来,定能看见崔鸣那张发福的笑脸。
  韩高志来回禀:“下官已查了这个商队,一应手续俱全,人与货物都查过一遍,并无不妥。”
  “嗯。”谢清随意应了,崔衡自然不可能留下让她一查就查的出来的线索。
  也扣了几天了,再将人晾着就是她不守约了。
  谢清翻出通关文书,盖上印信,让管家将崔鸣叫了进来。
  谢清将文书递给他:“劳你久等了。”
  崔鸣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将军折煞小人了,将军军务繁忙,小人等等也没什么。”
  谢清状似闲聊:“你家家主怎么派了你做领队?关外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崔鸣依旧是讨好的笑:“回将军,不是小人自夸,小人别的本事没有,小机灵还是有的,见势不对逃得快!”
  谢清被他逗笑:“你原先是在哪,做什么的?”
  “回将军,小人原本是在江淮一带料理崔氏的产业的。”
  谢清闻言做思索状:“江淮?可是扬州那边?”
  崔鸣笑道:“正是。”
  谢清点点头:“我长这么大,到还没去过江南呢。”
  崔鸣讪笑:“将军您是侯府的贵主,自然与我们这些跑生意的人不同,小人都是为了生计。将军若是想要尝尝鲜,小人队里还有江南那些的特产,送来孝敬将军。”
  谢清欣然同意:“行,让我也尝尝江南的好东西。”
  “哎,小人下去立马安排人送来。”
  谢清笑笑:“不必你麻烦,我府里派人与你同去。”
  崔鸣只顿了一瞬,很快如常称是。
  他试探地笑:“那...小人就告退了?”
  谢清微微一笑:“去吧。”
  等人走后,她拿出崔衡给她的名单与韩高志呈上来的检阅单子从头比对。
  确实没有问题,但这个关键点,崔衡用这么大一批军需换她一个通关印信,实在是让她很难不去深想。
  她回想起,落水那天崔衡亲口承认他有一个契丹认为的把柄在耶律渠手上,这把柄究竟是什么?
  有什么值得崔衡不远万里派人来找,还是在如此敏感的档口?
  虽然此事表面与她无关,但她直觉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她叫来亲卫:“告诉江召,让‘那边’盯着从碧落关出去入契丹王城的这伙商队,有任何举动立刻来报。”
  阳春三月,碧落关草地刚刚抽芽,京城已然百花争艳。
  为学走到亭中,崔衡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近日来不知怎么,主子越来越少去内阁议事,也避见外人,许多要来见主子的人都被他拦在府外,每日只看心情随机见几个人。
  为学心里疑惑,忠勇侯谢浔承袭爵位后接连被陛下召见议事,主子难道是要刻意避开,好叫谢候有机会出头?
  他已然忘了被罚抄十遍清心经的事,又开始琢磨起来。
  崔衡翻过一页书:“再抄二十遍清心经,今晚给我。”
  为学傻了:“主子?”
  主子要是摆摊看相,肯定一看一个准。
  “三十遍。”
  为学怕了,再加他的手得抄废不可,连忙说事:“主子,碧落关来了消息,崔鸣拿到谢将军的通关文书,不日前已经出关了。”
  “顺利吗?”
  为学有些支支吾吾,这个顺不顺利他不知道怎么定义,索性把事实全部汇报:“谢将军扣了商队几日,查了查人和货物,就让出关了,还向崔鸣讨了些江南的特产。”
  崔衡将书放下,为学瞥到他侧脸,好似心情不错,不知道可不可以偷偷懒抄十来遍清心经糊弄过去。
  谢清从不是个贪口腹之欲的人,忽然要江南特产,只是传递给崔衡信号,她会让这支商队好好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
  池塘里几尾鱼绕着一根莲根摆尾,崔衡垂目看着,心下计算碧落关的情势。
  变动将在一瞬之间,不知道春风吹到碧落关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