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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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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邻江大街,金麟酒家。
这是展越第二次来这里了。
上一次扮演假男友配赵乙乙跟赵志远会面,距今并不遥远,但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那时候自己欠着一屁股债,老爷子重病住院,工作岌岌可危,饭也吃得如履薄冰,除了一颗善良的心,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如今还清了债务,送走了老爷子,也终于将林焕东的团伙送进监狱;不仅有了稳定的工作,获得了赵志远的谅解,且终于能和心爱之人相拥而眠。
这一切换做一年前,展越永远都无法预判自己能够经历这样如刀间行走般的生活,胆小怕事的自己竟能孤注一掷地与黑色组织斗争,能在千钧一发下与死神竞跑,能冷静地面对至亲之人的离世,能当机立断,泰然自若地向赵志远承认自己的欺骗,也能坦然接受无数未知的将来。
然而,也正是在金麟酒家的这顿饭,让自己认识了乾笠。是乾笠的那张毕加索画展的门票,阴差阳错的给到了自己手里,也是那一次的约会,让高洋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从也让这此后的关关险要,都有彼此陪伴着度过。这一切的发生,都在昭示着命运的神奇;而每一次的相聚,也都暗示着崭新的希望。
谢旭约好的时间是中午12点,上午他跟展越一起面试了几个大学生,其中有两个比较满意,准备过几天再约着聊一聊。
二人抵达酒家,在大厅坐着休息了一会,不多时乾笠跟另外一名客户也很准时地来到了。
“我先介绍一下。”谢旭起身招呼道:“这两位是乾总和郑总,也是我们这次展览活动的主办方。”
展越与二人握了握手,乾笠率先关切地问道:“你们还好吗?”她面色沉重,“之前听说了你跟高老师的事情,当时我还在国外没来得及去看你们,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您还惦记。”展越一直对乾笠的印象很好,除了她相貌端庄大方之外,性格也知书达理,看得出极有底蕴和涵养,不是虚伪势力之人。毕竟在资本圈里,想要爬得高,就要攀龙附凤。乾笠这样的比较少,一方面她是女性,心思相对柔软细腻,一方面她惜才,赏英雄却不问出身。展越记得,她不下三次提过想跟高洋合作,她见过的有才能者肯定不少,但依旧能够如此执着,可见不是唯利是图之人。
今天展越就做好了打算,昨晚从家里帮高洋拿的那两张唐卡,原本是准备挂在网上出售的,展越看了又看,觉得品相和画工都实在太好,草草出手真的太可惜了,干脆就搪塞说带回家装裱一下。其实是想借此机会带给乾笠看,如果她有什么好的门路或建议,那再好不过了。
四人来到包厢坐下,还是先谈正事。
“我先简单说一下这次展览的情况哈。”郑总是个资深媒体人,展越刚入行那会儿就听过他的名头,是好几家传媒公司的大股东。他说话声音很厚实,语速却很慢,有点憨憨的感觉,和展越想象中的盛气凌人的媒体大佬也是不同。
“现在这种弘扬家国情怀的展览,是上面领导特批的题材,比较热门。我们这次的目的呢,是按照这个主题,做一个数字化展厅,其中有些视频影像的摄制和推广工作,需要谢总帮着寻觅一些可靠的资源。”郑总说。
“是啊。”乾笠也笑了笑,对郑总道:“我跟谢总之前就合作过,他是传播学博士,博士论文做的就是传播策略的研究,非常专业,而且很靠谱。现在小展也加入了,他们学校的数字媒体在全国高校里位列第一,这下我们想不合作都找不到更好的下家了。”
谢旭点头:“了解。”他让展越将做好的策划方案给在座的都发了一份,直入正题:“我主理的几个平台,都是以前在赵董那边就合作过的机构,我们可以通过外包的形式合作,从初期的策划,到制作和宣发,我们都会有相应的团队来执行,我现在的公司主要是进行顶层的资源整合,目前就我跟展越两个人。”
“没错。”展越顺着谢旭的眼神,接上他的话头:“影像摄制这块,我们已经经手过很多类似的项目了,比较有经验,二位可以看看我们方案里的链接。”他将电脑转向乾笠和郑总,介绍:“首先是郑总说的影像摄制工作,我们大致分化了几个类别,分别是微电影、专题纪录片,公益广告,也包括动画。二位可以看看方案里我们对这四个类别的具体介绍。”
他翻到后面几页,继续道:“第二就是推广,我们的推广团队会先从中小学开始,给小朋友组织观影、观展的活动,每周末都会组织;除此之外,也包括事业单位,大学和中小企业的团建,我们会和对方的人力沟通,确保每周的客流量。”
乾笠看着方案,连连点头,她想了想,又问:“摄制和推广我很放心交给你们,不过对于我们展厅的建设,我们还想听听二位的建议。”
“哈哈,”谢旭看了看展越:“你说吧,你专业啊。”
展越想了想:“其实爱国教育还是应该占据年轻人市场,我看了目前您们展厅的建设,坦白说有些呆板了,就是墙上贴着字啊画的,要么就是小屏幕投影,有点枯燥。我建议是加入一些交互设计,像是现在流行的VR游戏,全息投影,要参与感强的,有身临其境体验的,提高宣传的效率嘛!”
“我也比较同意。”郑总说:“只不过这些技术加进来,相应的成本也会高出不少。”
谢旭嗯了一声:“那是当然,您是投资人,我们肯定会保证您的利益,乾总是主办方,我们也要保证宣传效益最大化。所以二位放心,内容怎么加,加多少,都不是你们操心的,信任我们就好,一定两全其美。”
“对,口说无凭嘛!提意见谁不会,但是有没有实操性就是另一回事了。”展越道:“所以我这两天会继续出一版执行细则,二位看完了觉得可以,我们再执行,如果有问题呢,随时调整。”
乾笠笑道:“看你们这样我可放心了,赶紧吃菜吧,菜都凉了。”
“那我们就等二位的好消息咯。”郑总起身举杯,道。
几人简单用了些午餐,毕竟大中午的也不能饮酒。吃完饭后,展越跟谢旭先行送走了郑总,就在谢旭要给乾笠叫车的时候,展越却悄悄拦下了他。
“乾总,您对唐卡有兴趣吗?”
乾笠是过来人,一看展越的神色,就知道是比较重要的事情。于是,她车也不叫了,干脆喊上谢旭一起,回到大厅,找了个安静的卡座。
“唐卡很有兴趣。”乾笠坐下后,对展越说:“我家里就有,是尼泊尔带回来的彩唐,你也喜欢呀?”
展越摇摇头,他犹豫了一下,从身边的包袋里拿出高洋的那两幅:“高老师之前画的,他非要便宜出手,我看着有点舍不得,想着与其给外行,还不如给您。”
“天呐……”乾笠瞪大了眼睛:“真,真的给我吗?我怎么能白收…这,这绝对不行,我按同比市场最高价给你们,可以吗?”
展越呆住,是什么让乾笠这般优雅端庄,见多识广的大佬惊讶道结巴?
“额,您不用这样。我也是外行,咱们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您先看看嘛,值不值,好不好。”展越说。
“你应该还不了解情况。”乾笠口中解释,眼睛压根离不开画作:“这唐卡的成本非常高,光是颜料就要比普通市面上贵十倍,而且唐卡画起来非常折磨人,画师经常几个小时,一动都不能动,只为了把一小处线条给画均匀。高老师这幅,开相、勾线绝对是一流,据我估计,他这一幅起码要画几个月,报价最少五位数。不过,现在挣快钱的画师很多了,没多少人愿意静下心来去学唐卡,因为付出和回报成反比,画唐卡太伤人了,很多专业的画师是为了修行才画它磨炼心志的。”
展越无比震惊,他哪里知道这唐卡是如此登峰造极的一门手艺:“明明……高老师跟我讲,是觉得这画放太久了,品相不好了,出不了好价格。”
“傻小子。”乾笠叹道:“他当你是外行,可你Lily姐我不是外行。唐卡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它用料特殊,根本就不会褪色。况且,画唐卡是需要机缘的,耐心,技巧,天分和体力,缺一不可。高老师全都达标了,他完全可以有更大的舞台。所以我一直都不理解他为什么屈于只做培训老师,难道美院不需要这样的人才吗?”
展越听完,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心头一酸。既然唐卡是如此需要体力的工作,高洋这么着急着想要出手,恐怕不仅是缺钱,而是担心自己的手恢复不好,看了徒增黯然。他难以想象,高洋巅峰时期的画功究竟有多强悍,能让这些见惯市面的大佬为之折服,奉为沧海遗珠。
他虽然理解真正的艺术家并不屑外界的虚名浮利,他们将自己的作品视为掌上明珠,一旦将其推向世俗,就是明珠蒙尘,白费一腔热血。然而他又不理解,如果艺术品不能让更多人为之感动,为之震撼,如果呕心沥血的艺术家不能受到真正的尊重,这一切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自己能早点出人头地,早点认识乾总这样的人物,早点走进高洋的世界,是不是早就可以为他做这些了?金钱、名誉、尊重和地位,这一切就要摆在眼前了,这一切本就是他应得的!
可惜自己不仅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还如此拖累着他,让他差点失去一生的信仰,让美术史上差点损失一位优秀的画家,想想自己真是要以头抢地,真是千古罪人。
于是,他下了决心。
“Lily姐,求您个事。”
乾笠道:“价格你不用担心,如果你们是缺钱,我很确定这两幅画能帮你们渡过接下来的难关。”
“不是缺钱。”展越直截了当地说:“高老师他这回手受伤的比较严重,担心以后恢复了,也不如他巅峰时期画的好。我刚才听您这么说,我觉得太可惜了,您有没有类似的展览,或者展览相关的工作,给他打听打听。把他推出去,让更多的人看见他画的东西。”
乾笠说:“当然不难。只是我需要知道他的诉求,我要跟他见一见,知道他想往什么方面打,这样我会比较有方向。我很尊重高老师这样的人,所以对他的作品,我是要负责任的,不能随随便便就糊弄了事,你说是吧。”
展越听了非常感动,但这个问题他何尝没想过呢?他叹了口气:“您不知道,高老师他性格就这样,是不是艺术家都挺轴挺清高的,加上现在受伤,心思很敏感,跟我都不太愿意说这些事。这唐卡我还是偷偷带来的,干脆先斩后奏了,您要是看见好的门路,直接找他吧,或者找我,都成。”
“实不相瞒。”乾笠道:“我之前通过James和孙校长要来高老师的联系方式,他信息回得很简短,我问他有没有愿意出手的,他就说暂时没有。微信压根儿没通过呢。不过我长期跟这些艺术家打交道,没什么,比他古怪十倍的我都见过呢,他们骨子里都有点儿,怎么说,自闭,愣头青。”
“噗!”谢旭听到这,终于忍不住爆笑。
展越扶额,心中飞过一群乌鸦,嘎嘎嘎笑得很气人,自己也很气,但无法反驳,因为人家讲的是事实。他想说,高洋连我的信息回的字数都不超过十个字,能回乾总您已经是莫大的尊重了好不好。
“麻烦您了。”展越还是站起来,认真对乾笠鞠了一躬,把乾笠吓得不轻,“我回头再忽悠他要几幅画来,到时候都给您,钱不是最重要的,让更多人看到他,知道他画的这么好,让他载入史册,就足够了。”展越说着说着,中二之魂再次熊熊燃起,仿佛自己变成了小说里的帝王男主,要将浴血奋战得到的辽阔疆土送给心爱的人。
“放心吧。”乾笠也紧紧握了握展越的手,又笑道:“载入史册我可做不了主,但是载入期刊杂志问题不大。”
聊完这一切后,下午已经过半,展越万分抱歉地将乾笠送上车,继而准备跟谢旭回公司直接加班,毕竟他当场就答应了郑总要加具体的执行细则。
想到这,展越还心有余悸,他问谢旭:“你刚才就那么直接答应郑总,说让他放心,我们全程操办。是不是太武断了?这要是中途出了岔子,咋整?”
“这你就不懂了。”谢旭摇摇手:“首先我有评估,你有能力完成;第二,谈判里很重要的一条,叫做‘按你说的办’,别管能不能办成,先答应下来,这样才能让客户有深入了解你的机会,有问题可以沟通嘛,大佬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的,别把他们想得太可怕。”
展越点头称是。
“对了。”话音刚落,谢旭忽然诡秘一笑,他看着展越,压低了声音:“你那位高洋老师……他其实,不仅仅是你的兄弟吧?”
阿勒?
展越震惊又无语。
“害!没事儿”谢旭调皮地笑了笑:“我也是留过洋的,不是什么老古板,好奇嘛!八卦一下而已,祝福你们哦。”
哎!展越只恨自己年少心思浅,对爱人的心意,都在不经意间写满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