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6、织梦

　　左柚的脑子已经变成了纠缠不清的毛线团，只能顺着江述的意思说下去：“...好吧。”

　　在旁边的椅子上陪他坐了十分钟，她紧张得掌心都冒了汗。

　　江述看着她局促的样子，长腿一伸，几乎占据了她脚边的所有空间。

　　“同学，这么热啊？”他坏笑着，看着女孩躲闪的眼神，似乎觉得很受用。

　　瞥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他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吧。”

　　左柚跟在他身后出了办公室。

　　正午阳光正好，光线顺着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斜斜打在少年肩上，像渡了一层金边。

　　他头发被阳光渲染成浅栗色，弯下身找东西时，褐色夹克衫里的一小截腰线若隐若现。

　　“找到了。”

　　江述起身，将手中的黄色小伞递给她：“没猜错的话，这伞是你的吧？”

　　左柚一愣，没想到谎言这么快就被识破，她隐藏在袖口里的指尖下意识搅紧，比刚才还要局促不安。

　　“难不成你们便利店的透明伞都印着花纹，嗯？”少年的声音带着磁沉的吸引和散漫。

　　左柚承认，他实在是太会用音色来蛊惑人心了。

　　特别是尾音拖得长长的，像带了把小钩子，钩得人心里痒痒的。

　　被这样的音色包围着，她没法让自己撒谎，也没再去找其他借口：“是我的。”

　　江述拿着那把小伞，将伞柄放在左柚手里：“那我可亏大了。”

　　“欸？”

　　“你的小伞，让我昨天被别人取笑了。”

　　左柚看着他的表情，不太确定地开口：“会有人敢笑话你吗......”

　　从大一到大四，她几乎会在同学们的各种八卦讨论中听到他的名字，说他参加过的项目，脑补他曾经的情感经历，还有他西装革履地以学生会会长的身份出席学校各种不同的活动场合。

　　江述看着她微颤的睫毛，没再逗她，自然转移了话题：“现在要去食堂？”

　　“不，今天不在学校吃。”

　　江述颌首，猜测道：“所以你是走读？”

　　“嗯。”怕被问及为何要办走读，她出声解释了句，“在学校住得不太习惯。”

　　两人并肩走到一楼楼梯口，眼看着离正门还有一段距离，左柚不想让气氛冷场，绞尽脑汁搜刮出一句话：“你也是办理的走读吗？”

　　江述在翻看手机，只淡淡应了声。

　　一种无声的距离感在两人身边蔓延，左柚缓缓垂下眼睫。

　　多聊这几句话又有什么用呢，他可能根本就不记得她的名字......

　　再抬头，她眼里的失落隐退，刚好到正门，她不动声色地朝江述挥挥手：“那我就先走了，拜拜。”

　　江述一顿，点击屏幕的手指速度慢下来，再抬头，女孩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他复看向手机屏幕，几秒后退出了自己微信二维码的界面。

　　*

　　天气逐渐转凉，学校里的银杏树开始扑簌簌地掉落叶子。

　　左柚骑着单车从花园的小径穿行而过，这里绿植茂盛，长长的一条羊肠小道穿行其间，道路两边栽满了银杏，罗汉松和桂花。

　　车轮碾过一层又一层的落叶，左柚扶着车把，小心翼翼骑行。

　　她选择的这条小路离校门口更近，吃饭的时间附近没有学生，显得周围的环境更加静谧。

　　左柚扶着车把准备转弯，即将驶到拐弯处时，一旁的冬青树丛里忽然窜出来一只狸花猫。

　　她赶紧按下手刹，车轮从狸花猫身前擦过，肥猫受惊，“喵呜”一声便蹿进了旁边的树丛。

　　下过雨的道路像一尾湿漉漉的鲤鱼，单车的前轮胎够不着地，左柚握着车把想维持住平衡，脚刚落地，后轮就撞上了小路的路沿，她一下子连人带车栽进了旁边的冬青丛。

　　等她挣扎着起身，不仅头发乱了，大衣外套也浸上了些水渍，不过因为颜色够深，不细看看不出来。

　　一旁的自行车轮胎还在原地打转，左柚扶起自行车，感觉臀部被摔得有点疼。

　　看了眼手机屏上的时间，指针已转过12:40，而她还磨蹭着连校门都没有出去。

　　把自行车放回停车空位后，左柚步行到学校门口，准备先乘公交车去附近的地铁站，再坐地铁到盛世京华。

　　在校门口等红绿灯的间隙，她用手抚顺了凌乱的头发，想让自己的形象看上去稍微好一些。

　　红灯还有十五秒结束，左柚垂下手，站在一旁的斑马线上等待。

　　*

　　江述骑着他那辆Ninja H2的限量版摩托车从校门口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乖巧站在路沿上等红灯的女孩。

　　她还是临走时那副乖顺模样，只不过一头乌黑微蜷的长发，此刻看上去有些乱糟糟的。

　　江述一脚油门轰过去，距离越近，越能看清女孩瓷白的面庞。

　　她无疑是好看的，翘鼻樱唇，特别是那双水盈盈的杏眸，微微睁大时，总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把她弄乱。

　　想探进那双眸子里瞧瞧，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离得远远得，左柚就听到了摩托车轰隆隆的引擎发动声。

　　她对这样的声音有些发怵，小时候在县城读书时，她听同学说到过，学校门口配眼镜的张姨，儿子酷爱山路野摩托，那年雨天骑车从山上栽下去差点一命呜呼。

　　左柚往路沿上挪了挪，给侧后方行驶来的摩托避让更大的空间。

　　隆隆的引擎声擦着耳畔划过，却在驶到她跟前时，猛地刹了音。

　　左柚不明所以地抬眼，身前停了一辆通体漆黑的摩托车，线条流畅又野性，阳光照射下的金属外壳泛着质感的冷光。车的底盘很低也很重，车身斜前方，一条长腿稳稳支在地面，系着抽带的灰色工装裤裤脚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银色头盔的镜片被拨上去，左柚看清镜片后的那双狭长深邃的眸。

　　那是一双褶皱很浅的单眼皮，瞳孔漆黑，冷淡却不失美感。

　　是江述的眼睛。

　　确认对方是在盯着自己看时，左柚抬了抬手，和他打了声招呼：“好巧。”

　　确实是挺巧，这三天见他面的次数比过去的三年还要多。

　　左柚将颊边的碎发挽至耳后，希望他没注意到自己刚才乱糟糟的样子。

　　男生长腿支着摩托车，单手握把将车身往她跟前带了带，抬起戴着骑行手套的长指。

　　左柚看着那双手往自己脖颈处探了过来，一时间有些紧张。

　　男生的长指堪堪停在她颈项左侧，这时身侧传来嘈杂的谈话声和脚步声，绿灯已不知何时亮起。

　　左柚站在斑马线左侧的位置，身后的人错身过马路，有好几个不小心撞到了她的后背。

　　她有些踉跄地往前倒，目光先是看了眼前方的绿灯秒数，又移向他垂在自己脖颈处的手。

　　那手上正虚虚握着一个沾满露水的银杏树叶。

　　“你是小猫么，从花园里打滚出来的？”

　　左柚听得耳廓有些热，这话虽是调侃，但也不经意间说中了她刚才的遭遇。

　　又看了一眼绿灯，她话带上了一分催促：“你到底走不走啊。”

　　“我快晚时间了。”

　　话里带上了说者不自知的娇嗔意味，还隐隐有些埋怨。

　　江述听得喉结一滚，话脱口而出：“去哪，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