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5、织梦

　　昨天下了场雨，今早的空气依旧湿漉漉的。

　　左柚踩着满地的银杏树叶，迎着萧瑟的北风，坐上了驶向北校区的公交车。

　　她今天起的比往常更早一些，公交车上只零散坐着几个高中学生。

　　到了站，她拿起背包，去清丽园买了两个包子和一碗玉米粥。

　　等吃完到教室，林榆正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一边背单词本一边刷手机。

　　左柚坐过去，发现她正在看美妆博主发的化妆短视频。

　　“嚯，这博主化妆技术也太差了吧，就这睫毛，画得跟苍蝇腿似的，我用铅笔都画得比她好。”林榆只看了不到五秒便划走，屏幕上紧接着跳出来一个劲舞男模。

　　“我靠！”林榆激动地把手机推到左柚面前，“这才是纯情女大学生该看的东西！看了这个，生活才会变美好，学习才会有力量！”

　　左柚把她手机推回去，看见屏幕上热舞的男人，不禁脸一热：“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啧啧。”林榆看着左柚泛红的耳垂摇摇头，“你这道行还早着呢。”说完点击了两下屏幕后，又划到下一个视频。

　　左柚偏过头去看了一眼，画面正中映出一双白皙柔软的手，镜头拉近时，她可以清楚看到对方右手拇指处的一颗小痣。接着镜头移到对方做着wink的脸上，左柚唇角的笑就这么凝固在脸上。

　　林榆看着视频上女人充满科技感的脸摇摇头：“这脸僵的，笑比哭还难看。”在女人抱着自己男朋友一起入镜时，她表情一顿，顿时更显厌恶：“妈的。”

　　一堂文学理论课，两人都听得没滋没味，课间时左柚抽出那张就业意向表问林榆：“你交上了吗？”

　　林榆点点头，老师讲得她瞌睡虫上来，迷迷糊糊枕着书就快要睡着。

　　左柚知道她们住校生交东西方便，她看了下群里通知，说意向表要在第二堂课前交给班长。但环顾教室一圈，她都没看到班长的影子。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左柚起身，来到了一楼的学工处办公室。

　　原木色木门只留一道窄缝，里面说话的声音清楚地传出来。

　　左柚听到负责老师在问隔壁班有没有收齐，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去问宋之恒师范一班的交表情况。

　　她捏着薄纸的手紧了又紧，话卡在喉咙里呼之欲出。

　　但接着，她听到宋之恒没什么温度的嗓音响起：“交全了。”

　　左柚低头，再抬头，刚要推门而入，木门被一股外力拉开，宋之恒站在了她面前。

　　许是没想到会这样尴尬地撞上，左柚扬了扬手里的表单，半天才发出声音：“我还没交。”

　　宋之恒不动声色地关上学工处的门：“院里的表单刚刚一起交上去了。”

　　“......那我怎么办？”

　　看着面前蹙紧眉头的女孩，宋之恒面色只缓了一秒，就恢复如初：“可能要辛苦你，亲自去南洋科技楼跑一趟了。”

　　左柚面无表情地回来，将那张纸扔在了桌子上。

　　林榆一个课间正好睡醒，她看着那张被原封不动拿回来的纸：“你怎么又带回来了，没交上吗？”

　　“嗯。”左柚拉开椅子坐下，“班长说表刚刚被送走，要我下课去科技楼跑一趟。”

　　“没道理啊。”林榆蹙眉，“班干部什么时候对这些事这么积极了？”

　　左柚将意向表夹在当堂课本里：“算了，我下课去跑一趟吧。”

　　林榆点开手机，美甲在手机屏幕上一顿点：“等着，我去给你问问，不能就这么算了。”

　　几分钟后，林榆对着群聊消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拿着手机和左柚的头凑到了一起：“我说呢，这次的表格是温妍替班干部收的，昨天晚上就催舍长们收齐，今天早晨第一节课刚交给班长，说女生这边全了。”

　　林榆看着自己舍友八卦出来的内容，没好气朝前排某个方向翻了个白眼：“真是处心积虑啊，这么爱操心竞选班委的时候怎么没选上呢？”

　　表已经被交上去了，再怎么抱怨也没用，左柚翻开课本，尽量去集中精力去看书本上的名词解释。

　　一节课很快过去，左柚收拾好背包，和林榆打了声招呼后离开了教学楼。

　　京川大学人文院大楼和南洋科技楼相距三公里，左柚大二曾来这边上过课，对周边的路况还算熟悉。

　　她在教学楼下推了辆自行车，骑行十分钟后到了科技楼正门。

　　顺着之前宋之恒告诉她的办公室位置，左柚左拐右拐，成功找到了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的A207办公室。

　　她敲了下门，里面没有回应。

　　推开门，正对门是两张实木桌，上面放着一沓沓的材料，她走过去，果然在最上面看到了各院的意向表。

　　她一个院一个院地找，身后忽然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吓了她一跳。

　　扭头，发现阴暗处靠着书橱旁边的办公椅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双手自然交叠在脑后，腿岔开，许是身前的空隙太小，长腿微曲着，一看就不太舒服的样子。

　　男生兜帽卡在头顶，侧脸隐匿在帽子的阴影中，左柚只能看到他一小截冷白的下巴。

　　“表放在对应班级。”男生稍微打了个呵欠，连头都懒得抬。

　　“好的。”左柚应了声，转身开始找自己的班级。

　　化工，旅游，再上面是基建......

　　“往哪找呢，人文院不是在这么？”男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曲起手指敲了敲放在桌面最右边的一沓纸。

　　左柚看着那一双手，莫名想起昨天在便利店遇到过的那个人。

　　但他不太可能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教学楼。

　　左柚收起思绪，抬手将那张纸放在最上面。

　　“这是文院基地班的，你是基地班学生？”男生抽走她手里那张纸，直接念了出来，“左柚，文院xx级师范实验一班。”

　　他的嗓音因为倦怠而带了一点哑，在念到她的名字时，特意拖长了声调，听得左柚耳根一热。

　　门外隐约传来嬉笑打闹声，声音越来越近，左柚掀了掀那叠文学院的纸：“实验一班在这呢，能帮我放进去吗？”

　　男生还没回答，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外面敲门的女生扒着门往里看了一眼，目光搜寻到想找的人，笑眯眯地开了口：“江述学长，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呀？”

　　江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女生，表情淡淡，像是根本没听到对方在说什么。他走过去，手扣住门框，随着关门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那句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的“没空”。

　　左柚从听到“江述”两个字开始，就怔在原地，等扭头看过去时，对方已经将门关上了。

　　“江...述，”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些，“能帮我把表放到实验一班吗？”那句“我赶时间”，被她硬生生咽回喉咙里。

　　她垂着睫毛看着江述不紧不慢地将那张纸夹进实验班，刚想道谢，目光撞进对方眼睛，他的眼睛很亮，这似乎是两人第一次对视，在他知道她名字的情况下。

　　“放进去了。”江述唇角勾起，话被他说得又缓又慢，左柚成功被他带偏了思绪。

　　唾弃自己那种不该有的思想，左柚说了句“谢谢”就要走。

　　门刚开了一条小缝，“哐”地一声，江述又把门关上了。

　　身后的薄荷气息逼压过来，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有些稀薄。

　　沉缓的嗓音在耳后响起，如同暗夜中蛊惑人心的夜魔：“能稍微等我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