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4、织梦

　　左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去的，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便利店外的冷风吹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面前穿着球衣的男人，在此刻视线也望了过来。

　　她硬着头皮将伞递过去，因为身上太冷，这会她的脸蛋不是通红，而是冻得有些泛白：“......那个，雨有点大，你需要打伞吗？”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意图过于明显，忙补充了一句：“最近雨水天气多，店里有规定，凡是进店有消费记录的，都可以在门口免费领一把透明雨伞。”

　　这话没作假，但她又藏了点私心。

　　门口玻璃橱柜里的雨伞确实是免费拿取，但她手里这把黄色透明伞，是她自己前几天刚买的。

　　男人看着她递来的黄色小伞，微微挑了挑眉。

　　“谢谢。”

　　他的嗓音清冽干净，像夏日雨水滴在房檐上一般清澈透亮。

　　单手接过来后，他将小伞撑开，头顶上像生长出一朵浅黄色小花。

　　左柚看着他撑伞走到街道对面，高大的身躯缩在她的小伞下，明明有些违和的画面，她偏偏觉得很和谐。

　　抑制不住地弯起眼睛，在连打两个大大的喷嚏后，她才觉得身上有点凉，抱着臂迅速走回屋内。

　　*

　　江述先回家冲澡换了身衣服，然后才打车到信科院的新创广场参加工科文化宣传活动。

　　因为要上台发言，他换了身熨贴的衬衫西裤，到达新创时，离活动开始还不到两分钟。

　　“我的哥啊，”许淮州急急迎上来，他胸前挂着工作牌，是本次活动流程的负责人，“不是说篮球早就打完了吗？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江述不紧不慢地收起雨伞：“这不是还差两分钟么。”

　　“你......”许淮州一噎，耳麦里传来其他部门负责人的催促声，他赶紧指了下前排预留的空位，“去那坐，前排就差你了。”余光瞥到江述手里还在滴水的雨伞，他自然地接过：“你是从哪捡的这么把破雨伞啊，还带黄花的，这么软的支架风一吹就折了。你等着，会场里有比这更结实的，回头我去给你拿一把。”

　　江述手指往后一钩，没让许淮州够到那把伞。

　　许淮州疑惑抬头，对上江述浪静风恬的眼神：“哥？”

　　江述勾着那把雨伞，把它放在了门边的个人储物柜里，扭头看向许淮州幽怨的表情：“没别的，就想带过来给你看看而已。”

　　*

　　晚上回到租住的房子，左柚蹬掉白板鞋，换上睡衣去公共卫生间洗澡。

　　她早晨会在自己屋里刷牙洗脸，晚上则是等别人都洗完之后自己再去洗。

　　洗完澡后，她站在走廊上，从浴篮子里拿出吹风机，插在共用插排上，调大风力开始吹头发。

　　旁边刘素雅母女的房间开了门，小姑娘跟在妈妈身后，怯生生地喊了句“姐姐”。

　　左柚笑着应了一声，将吹风机声音调小，又对着刘素雅说了句“刘姐”。

　　孩子胆小，晚上不敢一个人出来上厕所，刘素雅在门外等她，和左柚客套着说了几句话。

　　“小左，明年就要毕业了吧？想好以后干什么了吗？”

　　左柚想了想道：“不准备再往上考了，毕业找个老师的工作就挺好。”

　　“哎呀，你不准备继续读书了？”刘素雅像是有点难以相信，“这年头学历高点好，我们那小县城里的教书老师都得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

　　左柚感觉心里像是被刺了一下，擦头发的动作慢下来，低头看着湿润的发尾：“不读了，能在这找到工作就最好，找不到就回去。”

　　刘素雅看着沉下来的气氛，忽然抬手冲左柚的方向挥了一下，表情有些夸张：“哎呦，这么年轻想这么多干嘛，京川大学那可是全国排名数一数二的学校，我孩子要是考去那里，我们家也光宗耀祖了。”

　　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小姑娘甩甩手上的水渍，低着头走回了房间。

　　刘素雅手指了指母女俩的房间：“那什么，我先回去了，明早姑娘还要早起上学。”

　　左柚点点头，她头发擦得也差不多了，提起浴篮子后，听见左前方的房间门“咔嗒”一声响。

　　徐艳穿着贴身的丝质吊带睡裙走出来，脚上没穿鞋，手里是一堆换洗衣物。

　　离得近了，左柚甚至可以看到她脖颈上的点点红痕。

　　她礼貌性地说了句“徐姐”，没等对方回应，就准备开门进屋。

　　手刚搭上门把，徐艳的声音飘过来：“左柚，你现在是在京川读大四吧？”

　　左柚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点了点头。

　　“唉，名牌大学就是好啊，毕业就能找到工作，不像我，快三十了还得踩着高跟鞋去售楼处，应付那些客户的骚扰。”她说着撩了撩头发，脖颈上浓烈的廉价香水味弥漫在走廊里：“真不公平啊。”

　　左柚看着她进入洗手间，表情淡淡地开了门。

　　这话她不仅从徐艳嘴里听到过，还从很多初高中同学嘴里听到过。

　　大一那会儿她赶回老家参加同学聚会，本以为只是叙叙旧，但大家看见她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带上了点其他意味。

　　一顿饭下来，左柚没吃上几口饭，反而被拉着问东问西，还有让她帮忙给介绍个京川对象的。

　　左柚躺在床上，抱着自己印着碎花的小被子，耳边似乎还响着徐艳刚才说的话。

　　她将脑袋缩进被子里，直到她想起灰白的街道上那朵盛开的黄色小花，才微微从被中探出头来。

　　这或许真是她无聊生活中唯一的一点亮色了。

　　临睡前，左柚看着明日的备忘录，除了一上午的专业课和一张就业意向表需要亲自上交外，她还要在下午两点半之前赶往京川南部的一家高档小区：盛世京华。

　　她上学期辅导的小孩去学校住宿了，新找的这一家据说孩子刚升五年级，文化课偏科严重，她需要去给小孩辅导英语。

　　再三确定无误后，她关上床头灯，看着窗外淡薄的月色，终究是没抵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