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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过往浮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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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玉院中,柳夫人一面帮薛侯更衣,一面试探着说:“近些日子,母亲对青木院倒是十分上心。”
薛侯闭目不语,没有回答。
柳夫人看了看薛侯的神色,见他并没有想说话的意思,继续说道:“听过太子又得封赏了,今年这都第几次了。要说起来,皇上前些年对太子不闻不问的,都还以为……”
“哦?这些话都传到后宅了吗?你是怎么想的?”薛侯睁开眼睛,整了整衣衫,在一张紫檀雕花椅上坐下,探手取过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他的脸型有些廋长,眸光锐利,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极有威势。不过柳夫人与他多年夫妻,即便是见到他威仪的一面也不会慌乱。
“妾身以为,这动静有些太大了,皇上到底是想帮太子呢,还是存心要考较各位皇子?”柳夫人不疾不徐的说道。
薛侯皱了皱眉,摆摆手,叹道“圣心不可测啊!”
柳夫人听闻此言,双眉微颦。她出身将门却自幼不喜舞刀弄剑,生就了楚楚之姿,双眉颦起时便有了捧心之姿,薛侯当年初见她时还以为是哪个文官家里的小娘子走错了地方,也因此结下了不解之缘。薛侯见她愁容满面,忍不住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
柳夫人微颦着双眉,看着薛侯,轻轻问道:“侯爷是怎么想的?”
薛侯这一次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良久,才看向柳夫人那一双盈盈妙目,“我也不知。”
柳夫人心头一跳。
薛侯是当今皇上最信重的臣子。薛家传到薛侯这一代时,早已经没落,嫡支就只有薛涛一个男儿。薛涛成人后早已没有长辈照看,索性就入军伍,一路累军功至宣威将军,而后投靠了当初的六皇子,如今的皇上。勤王有功后一路扶摇直上,封为威武侯。薛府也一跃成了京城中数得上的贵胄之家。薛府的崛起,不说全部是薛侯的功劳,那也是十之八九。
作为当今皇上的亲信,朝廷的重臣,他不可能对这个问题没有想法。他说不知,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想让她知。
柳夫人第一时间排除了第一个选项,薛侯可能确实不知道皇上真实的想法,但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看法。那答案就是薛侯不想让她知道。
可薛侯与柳夫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薛侯在她面前不会刻意的去讨论朝政,但若柳夫人问起,也从来不会避讳,似今日这般的话题,先前比这更出格的也不是没说过,那有什么是不能或者说是不愿意让她知道的呢?
柳夫人不由得看向了薛侯,似乎想从他的神色中探究出什么结果来。薛侯却只是面无表情的低头喝茶。柳夫人忽然就害怕起来,颤声问道:“侯爷,你我多年夫妻,还有什么不能与我说的!”
薛侯叹息了一声,将她揽在怀里。他自然知道她的担忧,就是因为不想多一个人担心,他才选择不说,可他又不愿意因此而欺骗她。
柳夫人的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她保养的极好,三十几岁了肌肤依然润泽,此刻泪落不止却依然强撑着不肯移开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视着薛侯。
薛侯最见不得她落泪,无可奈何的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也不是不想告诉你,实在是皇上这些日子的做法让我也很困惑。”
柳夫人止住了泪水,说道:“你别骗我,这些日子,母亲忽然对青木院就上了心,还连带着,说我不该厚此薄彼。侯爷,你就告诉我吧,这些天,我心里怕得很。”
薛侯揽住她的手臂紧了紧,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你猜的不错,皇上虽然没有明说,可太子……恐怕要真的成为太子了。不过你放心,朝中不想让太子继位的重臣还有很多,事情最终如何如今还言之过早。”
柳夫人听闻此言,反而不哭了,她抬起了头,目光有些愤然,“这么说,皇上果然是想让太子继位,他难道就一点都不顾惜你们这些臣子的身家性命吗?”
薛侯苦笑着按住了柳夫人的嘴唇,叹道“你呀,说话越来越没有顾忌了!皇上也是没有办法了。这些年来,他也不是没有培养过其他几个皇子。可如今看来,除了太子,其他的几个竟没有一个争气的。”
柳夫人低着头,哽咽道:“那咱们怎么办,昭儿又怎么办!”
薛侯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当年太子还年幼,这些年该封口的也早都被封口了,他……未必知道当年的事情。”
柳夫人冷笑道:“侯爷说这话,自己信吗?”
薛侯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他揽着柳夫人道:“这些日子,母亲一心想着要多补偿一下慕和,为我们薛家留一条后路,委屈你了。”
柳夫人摇摇头,“妾身受这点儿委屈算什么。只是老夫人的心思怕是要错付了,慕和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恐怕……”她忽然止住了话语,不再说下去,轻轻的拥住了面前的男人,薛侯沉默的任由她搂着。
良久,柳夫人重又替薛侯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笑道:“母亲那里又该来催着去用饭了,侯爷快去吧。我这样子,也不好出门了,就在自己院里吃了,侯爷帮我告个假吧。”
薛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将要踏出房门时,忽又顿住,低沉的说道:“你别担心,皇上正值壮年,太子就算要继位,也还有很多年。昭儿与慕和的关系一向又好,不会有事的。”
说完,也不等柳夫人回应,就大踏步的离去了。
柳夫人看着薛侯离去的背影,呆呆的立了良久。门外守着的一等大丫头秀珠站的远远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也不敢过来。
侯爷与夫人一向恩爱,两人在房中时,不得传唤丫头们是不许靠近的。今日夫人明显是有心事,她更加不敢靠近,只在院子里约束着一众小丫头不许胡闹。
其实她也大约知道一点,应该就是为了青木院的事情。这些日子,老夫人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这个庶子,当着众人的面提了好几次,很让夫人下不了台。
要说起来,先前老夫人对四公子从来不管不问,连请安都不轻易让他来。还是夫人看不过去,日常的吃穿用度还想着些。
方才她还隐隐约约听到夫人似乎在屋里哭了,夫人那么要强的人,该有多委屈呢。她索性把那些小丫头们都哄了出去,免得在院子里闹得夫人心烦。
正乱想着,只见柳夫人看了过来,笑着对她招了招手。秀珠忙走了过去,发现柳夫人眼皮有些红肿,她心知柳夫人是哭过了,却丝毫不提,只笑吟吟的说道:“这天怪热的,我看那些小丫头们吵得很,就让她们去帮着去采新鲜的桂花做桂花糖水去了,回头用井水湃上了,下午刚好可以喝。”
柳夫人嗔道:“你这丫头就记着下午的糖水,也不想想你家夫人中午吃什么。”
秀珠先前听到柳夫人在房中哭泣,就知道今天柳夫人八成是要在自己院中用饭了。早已传话让小厨房预备着夫人爱吃的菜色。她知道柳夫人必定不愿意自己落泪之事被别人知晓,也不多提,只笑道:“是,奴婢这就去传膳。”
说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个水盆回来了,“夫人先净个手吧,今儿可巧,二公子那边正在宴请呢,小厨房里什么都是齐备的,说马上就能送过来呢。”
秀珠说的也是实话,二公子今天是真的请了一帮人在家中饮宴。
二公子自幼习武,今年刚领了个大内侍卫的虚职。薛侯深知人脉的重要性,二公子又天生是个喜好交朋友的,故此十天中倒有八九天是与那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的。
小厨房里,柳夫人和几位要紧的主子常点的菜色天天都是齐备着的,只是今天小厨房忙着准备二公子的宴席,若不是秀珠提前吩咐了,此刻真要手忙脚乱了。
柳夫人没有留意这些,她一边由着秀珠服侍着卸了钗环,洗手净面,一边忙着问:“昭儿今日又请了哪些人,吃些什么,你一会儿让柳嬷嬷过去看着,可不许多喝酒。”
秀珠笑着答应了,又听柳夫人说道:“算了,他也大了,柳嬷嬷去了怕人笑话。你一会儿亲自去找画眉,就说我说的,让她劝着些,回头喝多了我只问她。”
秀珠忍着笑,又答应了。她就知道,只要提到了二公子,夫人的心情就会好起来。柳夫人横了她一眼,“你这死丫头,笑什么。让小厨房看着帮他们添些菜,再把昨儿个庄子上送来的鹿肉送一块去。”
秀珠一边忙着帮柳夫人重新匀面敷粉,又将有些散乱的发髻抿了回去,一边笑着说道:“知道啦,今日二公子那边得了好大一只獐子呢,听小厨房的人说,是二公子一早与人出去猎回来的,因咱们家那片桂花林大,东西又齐备,这才一起来的。”
“小蹄子,就你知道的多。”柳夫人笑骂了一句,不再多言,由着秀珠帮她重新把钗环戴好,等着传膳。
琼玉院里也渐渐热闹起来,出去摘桂花的小丫头们也回来了,见柳夫人身边只有秀珠一个人在服侍,一个穿着鹅黄比甲的丫头忙走了过来,接过水盆端了出去。秀珠见人都回来了,就跟柳夫人告了退,也走了出去,到了院门口和领着小丫头们回来的二等丫头珍珠交待了一声,便顾自往二公子的青梧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