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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越人高歌,撩动心弦 ...


  •   郑慕言哆嗦着在草丛里匍匐后退,一脸惊恐地拼命摆手道:“你们听我狡辩……啊呸!听我解释啊!”

      宋灵石步步逼近,她扬起鼻子俯视着脚下的郑慕言,手中的铜锣在身侧一撞一撞,发出“咣!咣!”的嗡鸣声。

      “就是他!”韩奇文俯身半蹲在宋灵石旁边,指着郑慕言怒目而视:“假扮女鬼,把打更的徐翁吓得失心疯了!”

      “没错!他这两天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姜子腾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啪叽一脚踩在郑慕言身上,趾高气扬道:“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打死我都不说……啊呸!我什么都不知道!”郑慕言梗着脖子嘴硬道:“你们还能把我杀了吃肉不成?”

      “真是天庭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宋灵石大笑着咧开嘴,竟露出一对白森森的獠牙。她伸出血红的长舌舔着嘴唇,大喜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休怪我们不讲同窗情份!”

      说着,宋灵石转过身去,对着远处森然而立的人影俯首帖耳地谄媚道:“大王,我们是将他切成大块文火红烧,还是割成薄片用香油煎着吃?”

      “胡闹!”陆观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他面青似阎罗,唇红如朱绛,对三人怒斥道:“此物比不得那愚夫俗子,须待天阴闲暇之时,拿他出来,整制精洁,猜枚行令,细吹细打的吃方可。①”

      “听到大王说什么没有?你们这些蠢材!”宋灵石双手叉腰,用下巴指着韩奇文示意道:“你且前去,将他身上的肥膘拍拍松。”

      韩奇文点头哈腰道:“大哥教训得是!”随即走上前来,抡圆了胳膊“啪!啪!”地卖力拍打起来。

      ……

      “郑兄!快醒醒!快醒醒!”韩奇文大力拍着郑慕言的屁股,狐疑道:“不会是摔傻了吧……”

      “救命啊——”伴随着一声长嚎,郑慕言从噩梦中惊醒,一蹦三尺高。

      他定睛一看,原来自己正好端端躺在寝舍床榻上,看着周围四人的关切目光,他心有余悸道:“你们怎会在此?”

      “我倒要问问郑兄,半夜三更夹带金银细软、越墙钻洞,是想要与哪家的小娘子私奔?”宋灵石笑眯眯地将一个半敞的包裹扔在桌上,里面的银钱物件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郑慕言连忙扑到桌前将包裹捂住,语无伦次地搪塞道:“这……这里面的东西式样老旧,不合时宜,我正想找个地方埋了……”

      “啧啧啧,这柄镂空雕刻的象牙折扇,少说也要一百两雪花银……”宋灵石从袖子里掏出一物,在手上颠来倒去地把玩着,连连称奇:“之前还见郑兄爱不释手、视若珍宝,这才几天光景,就不想要了?”

      “哎!我的折扇!”郑慕言大惊失色,追过去伸手便抢。

      “真是暴殄天物!”宋灵石灵巧地左右闪避,东躲西藏,还故意出言相激:“不如我勉强收下吧,放在案上拨烛心也好呀!”

      一时间,两人追逐着在房中绕起了圈子。

      陆观看着宋灵石上蹿下跳的身影,无奈地扶额摇头,招手唤道:“不要闹了,当心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宋灵石见他板起脸来盯着自己,只得怏怏作罢。她抬手将扇子抛回给郑慕言,走到陆观看不见的位置做了个鬼脸。

      郑慕言心惊肉跳地朝空中伸出双手接住折扇,一脸爱惜地摩挲着。

      韩奇文用大掌拍了拍郑慕言的肩膀,一脸同情道:“郑兄可是近来家中有什么困难?”

      姜子腾点头附和道:“对啊对啊,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一同分忧解难。”

      陆观仔细端详着郑慕言额头上的伤疤,斟酌着问道:“郑兄莫不是与人争执,遭人勒索?”

      宋灵石双手环胸,面露凶光,狠狠吐出两个字:“快说!”

      “其实……”郑慕言见拗不过几人,便只得将实情和盘托出。

      “……因我毁了翠云阁的场子,小怜姑娘现下处境定然难堪,她本就处处受人掣肘,举步维艰。我便想着将其赎出来……”郑慕言说着,叹了口气怒骂道:“可恨那贪财的老鸨子,开口就要一千两白银……”

      “所以,你要把这些宝贝送给她,帮她凑齐赎身银子?”姜子腾瞪着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没想到郑兄竟是如此多情之人……”

      “一两白银是一千个铜板,一千两白银……”韩奇文扳着手指咂舌道:“郑兄这是一掷千金,讨了个价值连城的媳妇啊!你打算明媒正娶,还是纳作妾室?”

      “不妥。”陆观面露不豫,眉头紧锁道:“按律,良贱不得通婚。若是未娶先纳,便是宠妾灭妻、不合规矩,实非君子所为。”

      郑慕言涨红了脸,一本正经地辩解着:“我并非出于龌龊心思,才出手相助……”

      “郑兄是高门子弟,怎会与风尘女子谈婚论嫁?”宋灵石翘着腿坐在窗框上,哂笑道:“左不过,当个昂贵好看的物件,买回来放在家里摆着喽!”

      “小怜并非是一般的风尘女子!我当她是红颜知己,尊重她、怜惜她……”郑慕言起初语气急切,说着说着声音却低下来。

      他摸了摸后脖颈,迷茫地喃喃着:“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想着,若她能平安顺遂、喜乐无忧,我便心满意足了……”

      宋灵石本是打趣,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反应,不禁尴尬地挠挠额头,凝然语塞。

      韩奇文一拍大腿,叹道:“哎!正如话本里写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惊觉相思不露,缘来只因已入骨②。郑兄,你这是动了真情啦!”

      众人听见韩奇文这话,皆默然不语,各有所思。

      ***

      “咱们……真不阻拦郑兄了吗?”韩奇文一脸纠结地站在宋灵石桌旁,欲语还休。

      宋灵石左手撑着脑袋,右手五指翻飞,将毛笔转成了风火轮。她懒懒道:“郑兄有银钱,也有情怀,拦他作甚?”

      “那可是一千两啊……”韩奇文刚一开口,便看见吴山长面目慈祥地背着手走进书斋。

      韩奇文只得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位置坐下,其余众生也纷纷抖擞精神,端正身型。

      “今日的史学课,吾想与诸君聊一聊楚共王的五子夺位。”吴山长笑容可掬地捋着胡须:“吾一人讲解未免无趣,不如大家一同来交流分享史实轶事……”

      见众人面色迟疑,吴山长目露精光,用手指着第一排的两个得意弟子,笑眯眯道:“宋生,陆生,你们两个到讲坛前来,写下关于共王五子的所知所学,抛砖引玉。”

      宋灵石始料不及地放下翘着的二郎腿,跟在陆观身后走上讲坛,两人并肩站在桌案前面。

      她努力思索着春秋末期的楚国史事,心下犹豫地铺开面前纸张。

      写到一半,宋灵石面露难色地抬起笔来,余光瞟到身旁之人翩然玉立,运笔如风。

      她心下慌张,在桌案的遮挡下扯了扯陆观的衣角,轻声嗔怪道:“哎!你慢点写呀,等等我……”

      陆观手下一顿,笔尖停在宣纸上绽开一朵墨花。他下意识动了动喉结,双唇微张,哑声逸出一个字:“……好。”

      陆观俯身看着面前几乎快写完的答作,眼神飘忽,手足无措。他僵直着站立片刻,撩起衣袖将毛笔放于砚池中央点了一点,然后在砚台边沿缓缓地、翻来覆去地舔笔刮墨,直至墨汁凝结在笔尖。

      ……

      “谥法有云:乱而不损,不勤成名曰灵。十二年春,楚灵王在乾溪游玩、耽于享乐。公子弃疾、公子比、公子皙三人结盟、率军攻入都城,夺取王位……”

      吴山长举起宋灵石的那份答作,指着一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感慨万千地叹道:“楚灵王终究流落在外,饿死在山里,也是应了他生前造下的孽债。”

      这时,马伯山举手问道:“正史里面,其他四人都有详实事迹可考,公子皙却只有寥寥数笔,这是为何?”

      “马生的问题甚是有趣。”吴山长抚须笑道:“许是因为,公子皙未曾称王。诸君须知,正史惜字如金,若想让史官多着笔墨,还当有所作为。”

      “不过,在杂史别录中,公子皙可是大有名气!”吴山长话锋一转,想起一则逸事,他兴致盎然道:“据《说苑》记载,公子皙曾在越国泛舟游玩。明媚艳阳之下,碧水悠悠之上,其英俊风流的仪容令摇船的年轻船夫为之倾倒,情不自禁地在船头高声唱起情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吴山长悠扬地念出这句缠绵悱恻的歌谣,剖析道:“这首歌谣,表达了一介平民对王公贵族跨越门第的思慕,也是一个男子对另一个男子不畏世俗的爱恋。”

      众生听闻这耳熟能详的求爱诗句,竟是发生在两个男子之间,不禁瞠目结舌,面露惊诧。

      “山长,这不是越女写给王子的情诗吗?”

      “或许那摇船的是个姑娘?”

      吴山长莫名其妙地看着台下众人,字字诛心道:“谁说恋慕之情,只能发生在男女之间?”

      陆观蓦然睁大眼睛,端放于膝上的五指轻轻蜷缩,将儒袍的前襟攥出缕缕褶皱。

      吴山长一脸坦然,洞若观火地评价道:“正是因为世俗所不容,这种百转千回,爱而不得的真挚感情才能触动世人,这则轶事才得以百世流传。能戳人肺腑、扣人心弦,也算是另一种意味的‘有所作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越人高歌,撩动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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