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类》一口陈陈

4、第四章

　　白色的纸皱皱巴巴的揉成一团，从后方传来，越过中间几桌同学，精准的砸到林昭的身上。
　　纸团并不重，甚至没有什么重量。

　　触碰到林昭的背部，林昭甚至能感受到因为揉成一团，那些突起的棱角在她身上留下的触感，碰到背部后很快掉落。

　　掉落的只有纸团吗？其实还有，
　　还有林昭那小小的，脆弱的自尊。

　　李君放下纸条，看到林昭的身体突然颤动了一下，她被吓到了。

　　此刻，李君内心也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该多管闲事了，可能人家只是在发呆而已。
　　这次真的要认真听课了，李君暗暗想到。

　　刚抬头准备认真听听课，好像撇见什么东西飞过去？白色的？
　　转过头去，定睛一看，终于发现是什么回事了。
　　原来后方的纸条一直源源不断的砸向林昭的背部。
　　再结合林昭的表情，李君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她们在欺负林昭。
　　在这个班上，也在上演着电视里面的情节。

　　导演并没有事先告诉每一个演员应该说些什么台词，剧情应如何展开。
　　否则李君此刻怎么那么迷茫？
　　甚至不知道如何应对。

　　没有人会想成为那个被欺负的小孩。

　　李君想了想，自己刚转学过来，惹上麻烦并不好。
　　自己也不是具有高大理想主义的人。
　　既不需要成为当代雷锋，课本上也没有书写当看到同学被欺负时我们应该如何应对的步骤。

　　但是，看着林昭被欺负，自己好像无法置之度外。
　　于是，她转头寻找纸团的来源。
　　并不难找，顺着凶狠的目光看过去，立马就能看到。

　　原来是昨天那个与她对视的女孩。
　　但是今天扔纸条的不只有她一个人。

　　隔着中间的同学，李君能清楚看到班级的同学多么团结。
　　甚至有人身体特地扭曲，只为能留出位置给莫小如砸纸条。莫小如眼神中的警告，这次并不掩饰，直截了当。

　　看着莫小如，李君皱下眉头，随即转过头去。
　　她不知道，从此，自己也将走进被霸凌的中心。

　　眼神是语言的工具。当我们不能用语言表达出字面意思的时候，眼神可以传递。
　　“铃铃铃”铃声响起，老师马上终止了讲课。

　　她并不是一个多么负责的老师，她对班上的状况一无所知。

　　收拾好东西，她就可以结束早上的工作了，如果你仔细看，你就能从她匆忙离去的脚步中感受出来她欢喜的内心。

　　“叩叩叩”弯曲的中指屈成一个半圆形在课桌上触碰从而发出清脆的声音，李君从书中抬起头来。

　　不知什么时候，莫小如已经站在她们课桌的面前。
　　一定是李君此刻的眼神太过于直白明显，疑惑的神情让莫小如笑出声来。

　　“呀，我们班有新同学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们林昭就有新同桌了呀！”如果你从她开心的话语中认为她真的是在为这件事情本身高兴那你就错了。

　　此刻，她的手并不闲着，葱白嫩绿的手此刻正在林昭头上抚摸着。
　　左一圈，右一圈，手顺着林昭头的形状慢慢转动，不一会速度加快，像是为林昭洗头那般，要求面面俱到。此时林昭平顺的发丝开始杂乱起来。

　　教室里依旧吵闹，这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同学们安静的事情，太过于习以为常，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里。

　　莫小如还在微笑，好像此刻是站在领奖台上面等待着校长颁布奖状，优雅，从容的微微露出一个倾斜的弧度。
　　蒙娜丽莎的微笑也不过如此了。
　　“你怎么不说话呢，林昭？”话音刚落，为了表达疑惑，她还皱着眉头弯腰寻找林昭的眼睛，试图从现在正在害怕从而脸色苍白，紧抿嘴唇的林昭口中听到答案。

　　在莫小如看不到的地方，李君的手，在课桌下已经紧握成拳。
　　她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学习的地方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很不理解。

　　教室黑板上方，红色加深的“团结友爱”大大的贴在上面，略带讽刺。

　　她转头看了看四周，周围的同学此刻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忙着嬉笑，忙着打闹亦或是讨论昨天电视剧的剧情，新综艺的明星，没有人分出心思关注这里，像她一样愤怒。
　　愤怒的只有她自己。

　　李君暗暗给自己打气，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因为太过愤怒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她甚至能听到心脏在“砰砰砰”地跳动。
　　心脏有它自己的想法，它下一秒好像要跳出这个无动于衷的躯体。

　　莫小如的脸上不再微笑，警告的效果她已经看到了，新同学的脸色也已经僵硬的皱在一起。
　　于是手上揪着林昭头发的力道渐渐加重，“嘶”手下有声音传来。

　　“咦？是你发出的声音吗，林昭？”关切的话语，更加紧握的双手，手上不断发力，林昭的头也顺着加重力道的手逐渐抬起，试图减轻头皮的疼痛。

　　“同学，你能别揪着她的头发吗？”李君因为愤怒，语气紧绷着，她此刻的表情应该并不好看。

　　整个教室彷佛陷入死一般的安静。没有人再发出声音。

　　“又来一个倒霉蛋吗？”有些同学的表情出卖了他们的想法。

　　“同学，你在说我吗？”看出来莫小如真的很疑惑，她好像皱了皱眉头，然后转过来面向李君说道。

　　林昭也被李君的话震惊到了，不顾被抓着的头发，扭过头去寻找出声的来源。

　　“是的。”李君紧绷着脸，没有表情，眼睛一瞬不动的看向莫小如。

　　“哦哦，好的，不好意思。”莫小如此刻好像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一慌忙地把手放下来。

　　“不好意思哦林昭”脸色愧疚，手却在林昭脸上拍了拍，以示愧疚。说完，看也不看李君，抬脚就走。

　　莫小如的脸慢慢扭曲成一团，又扯起嘴角，微微笑着。

　　“你没事吧”李君的心跳更加剧烈，本来已经想到最坏的结果，没想到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像是充完气的气球冷不丁被人戳出一个口子，泄了气。

　　回过神来，再开口，语气还有些颤抖。

　　“没，没，没事，谢谢你了”林昭转过头来，认认真真的像李君道谢。
　　“没事”。李君看着林昭快要哭的表情，宽慰般的对她笑了笑。

　　刚要问怎么一回事时，随即又想起什么，算了。
　　有时候问的太过清楚就像是挑起别人的伤疤然后一脸关切地问“你的伤口好没好啊？”
　　感动自己的关心，被询问的人还要刨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不顾疼痛，详细地为你解释。如此的多此一举。

　　就这样，整天下来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李君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昨晚没睡好，等会儿先回去睡个觉吧。李君想着，一边拿着书包准备装书，眼神一边往黑板上看。课代表正在写着假期的作业安排。

　　白色的粉笔在墨绿色的黑板上留下痕迹，很快，教室里响起哀嚎一片。

　　“这也太多了吧，诶呀！”“烦死了，今晚不用睡觉了！”“课代表，手下留情啊！”“怎么写得完啊？”
　　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课代表手中的粉笔一投，准确的落入粉笔盒中。

　　“又不是我布置的，和我说有什么用啊”课代表脸色不佳，大声吼道。显然也被这么多作业而烦恼。

　　被吼的同学们也知道抱怨错了人，理亏的没有再说一句话。于是，认命般的把要写的作业抄在作业本上，以免忘记。

　　“下周见”“拜”欢快的声音又开始在教室里响起。一个快乐的周末正在招手。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欣喜的微笑。除了.....

　　李君正在收拾课本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纸条，李君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很秀丽的字：等会儿你快点走，她们可能要找你麻烦。

　　李君抬眼看向林昭，林昭满脸担心的看着她，为了验证纸条上内容的真假，她认真的点了点头，以示严肃。

　　李君把纸条撕掉，撕开的纸片都装进口袋。她微微颤抖的手也显示出了她此刻的紧张。
　　“那你呢？”李君没忘记她的新同桌。
　　“我，我，我妈妈来接接我，她她们今天不会打我”林昭小小声回。
　　“嗯嗯”李君点点头，随即手上动作加快。

　　拉上拉链，轻呼一口气，起身把凳子推到桌子下方，正要背上书包，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新同学，等会儿呗，能不能和我去个厕所？”李君转头，一张陌生的脸，那天扔纸条也有她。随即又往莫小如位置看去，没人，心沉了下来。

　　又看向林昭，林昭此刻苍白的脸显示出了她的不安，她手正紧紧揪着校服的衣角。

　　李君笑了笑。即使不用去看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比哭还难看，要不然怎么林昭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呢？
　　“好吧”李君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李君跟在林丽的身后，往厕所方向走去。

　　隔着走廊边围起的栏杆，李君抬眼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多么令人向往。
　　背着不同颜色书包的三三两两的同学正往校门口走去。她们脸上挂着要回家的期待，嬉笑打闹，脚步匆匆，天边挂着的太阳也即将掉落，不舍得太快下去，还留些颜色勾勒人间。

　　收回目光，李君专心走路，此刻，她的手开始颤抖。
　　越接近厕所，路上就越安静。
　　学生都已经急匆匆往校门口赶，路上没几个同学。

　　此刻虽然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但是女厕所在走廊的最后一间，这里墙壁环绕，显得暗极了。

　　“人来了”还没踏进去，前面带路的女生掩饰不住的笑意阴阳怪气的出声提醒。
　　李君随着走进去，随即被呛出声来“咳咳咳”。

　　抬眼望去，拨开环绕的烟雾，她一眼就能望到莫小如就抽着烟，眼神得意的看向她。
　　不止有莫小如，还有那天扔纸条的另一个女生，也是她们班的。眼神再扫过去，有两个不认识的女生此刻正和莫小如说着话。

　　她们染着颜色的头发，手里点着烟，烟雾在李君的视线中缓缓上升。

　　“就她呀？”其中一个染发的女生，脚从墙壁上放了下来，拿烟的手指着李君，询问般的看向
　　莫小如。

　　红色的头发在随着脖子的扭动，李君终于看清颜色。

　　“对呀，我们班的英雄。”莫小如吸了吸手中的烟，怪声怪气的说道。这句明显是句号的回答，立刻就引来其余人的笑声。

　　不知道笑点在哪里。李君皱了皱眉头。在这里，所有人目光围绕在李君身上，李君皱着眉头的动作很快就被捕捉到了。

　　“你不满啊？”另一个没出声的染发女生生怕李君看不见她，厉声叫道。尖利的声音彷佛利刃般的划开这场戏剧。

　　然后走上前来摁住李君的肩膀用力往后推。李君这才看清楚，原来她头上染的是紫色啊,校园里染这么鲜艳的颜色不怕被老师抓吗 ？

　　此刻，外面天色渐渐加重。厕所内，所有人，把李君围成一个圈。

　　李君停直着背，这还是外婆教她的，即使被打，也要骄傲的被打。气势决不能输。
　　想起外婆。李君的勇气又回来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李君清脆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传开，但显然，这句话让这里的气氛更加火热，但是没有人再出声欢笑。

　　“妈的”红发女生好像被激怒，她立刻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愤愤的扔在地上，没等踩灭。
　　“呼”夹杂着风声，她抬手，一巴掌狠厉的穿过空中。
　　“啪”用了力气的手着陆在李君的脸上。

　　李君的脸顺着力道被扇到一边。这个动作很快又让围观的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哇哦，肖青，你这力道真轻啊，没有吃饭吗？”原来叫做肖青啊，李君记下了这个红发女生的名字。

　　站在一旁染着紫色头发的女生显然在对肖青刚刚地动作啧啧啧的点评道。
　　“看我的”一直没说话的，一旁的短发女生迫不及待要开始展现她的魄力。

　　李君转过脸来，看向声音的来源，是那天扔纸的女生之一，也是她们班的。
　　“好啊，周子君你来。”肖青很愉快的就让了道。接着又认真地说“我要看看你怎么示范的。”
　　多么好学的学生！

　　李君的脚步后退，跑出去找老师就好了，她暗暗鼓劲。
　　一步，两步，绷得太直的脚渐渐往后挪动。

　　“她想跑。”紫色头发女生厉声尖叫。

　　“张小玉，你这么慌张做什么？”莫小如显然也被这尖叫声吓到了，不悦地说。

　　多么可笑，打人者被尖叫就能吓到。

　　“诶呀，不是怕她跑出去吗？”名唤张小玉的女生讪讪地说。
　　“起开”莫小如脸上没有了刚才嘻笑的表情。周子君抬眼看去，生气了。
　　其余人也不敢说话，林丽看向张小玉，指责般的白了一眼。

　　张小玉这下也不敢出声，面色不悦的站在一旁。
　　“等会儿看我怎么打你”随即又暗暗咬牙说道。

　　李君看着莫小如，眼前的莫小如已经不再像在教室一般，装的彬彬有礼。
　　此刻，她的脸上满是不悦，深深皱着的眉头彷佛能夹死只苍蝇。厕所里，没有人说话，屏气凝神。都在等着莫小如下一步的动作。

　　莫晓如嗤笑一声“不是牛吗？我看你怎么牛！”
　　李君自知逃不过，眼睛定定地看着莫小如的手，想着，等会儿一定要接住，大不了和她拼了。

　　外婆说“明明还有一口气，却傻傻站在那里仍人欺负，这种人最懦弱。”李君不想当外婆看不起的人。

　　就像外婆说的，像大黄狗那般，遇到敌人就伸出獠牙，打不过也要拼命。
　　李君是这么想的，她也是这么做的。

　　看着伸过来的手，她条件反射般的接住莫小如伸过来的手掌。显然，她这个动作激怒了所有人。

　　“我靠，他妈的还敢还手”李君听到有人暗骂了一声。
　　但是此刻她没心思寻找声音的来源，谁说的都不重要。

　　因为她正和莫小如静静对视，她看着莫小如的脸因为她的动作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渐渐因为愤怒的怒火而紧皱在一起。

　　“妈的。”莫小如另一只手还没等话说完就从背后探上来，抓住李君的头发，用力一扯。
　　李君奋力要挣脱，身体扭作一团，脚因为用力而扭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妈的，都死了吗？上来抓住她！”莫小如的怒火已经掩饰不住。

　　所有人，瞬间惊醒，纷纷上来按住李君。

　　“我看你还怎么跑。”莫小如获胜了，场面得到控制后脸上重新浮起胜利的微笑。但又想到李君竟然敢反抗她，脸色一沉，手又高高举起。

　　这次没办法了。
　　李君默默等待着巴掌的落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嘈杂声。

　　“这里你找过没有？”她们班主任的声音。
　　所有人面面具疑，都停下了动作，屏息凝神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班主任来干嘛？”周子君疑惑道，但此刻，没人应她。
　　但显然，班主任的声音带来一定的威慑力。

　　所有人都不敢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没，没有呢，老师。”
　　门外传来林昭的声音，此刻，大家都意识到了怎么一回事。

　　“死结巴，给我等着。”莫小如咬着牙说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厕所的门把上，只见它向下转动。
　　李君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心提在上空，呼吸顿住。
　　门开了，李君闭上眼睛，痛觉回归身体，她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尽管今天已经看到班主任太多次了。但此刻看到班主任的出现在这里，李君只感到异常的亲切。

　　“呀！你们还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班主任发出了疑问。
　　眼睛一转，看到了李君，语气又变得欣喜起来，侧身说道“李君在这里呢！”

　　林昭缓缓从班主任身后站了出来。

　　走近李君，“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对上眼，李君感觉眼眶热热的。林昭眼睛也渐渐发红。
　　两人对望，无言却有言。

　　“找到人就就好，李君，林昭可担心你了，急匆匆跑来找我说你不见了，央求我和她一起来找你。老师也被吓到了。没想到你在这啊。”

　　莫小如几人的脸色随着班主任的话越来越黑。

　　“诶，你们怎么也在这？”像是反应过来一样，班主任此时也看到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

　　“啊，老师，是这样，刚刚我们几个在这里商量明天去哪儿玩呢。现在就要走啦。”莫小如瞬间换上一副乖巧的面孔，轻声说道。
　　说完，微微压低了腰，礼貌的说道“老师再见。”随即几人纷纷效仿。

　　班主任看着她们出去，没有丝毫怀疑，微微点了点头，又转过来说道“那你们快回去吧。”
　　厕所里，只剩李君和林昭两人默默对望。

　　两人的身份在此刻对调了过来，就像上午那样。
　　上午我帮了你，下午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