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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读心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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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翘!”
马蹄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个窟窿,曲中暖骑着马,焦急的四下寻找。
地面已如一条白色的河,河水里已经看不见人,只有一张面具浮在河面上,再眨几下眼,只怕连面具也要消失不见。
曲中暖楞了一下,急忙冲了过去,来不及用铲,双手并用,将人从雪地里挖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
……听不见一点心声。
他忍不住恐惧的颤抖,大声喊道:“孙玉树!”
一群人急急忙忙将这里围了起来,支起帐篷,烧开热水,与此同时,她还活着的消息传到了京城,一群人再次为她吵的不可开交。
“皇帝,此女不可留!”这一回,主张刀下不留人的,竟是宰相孙湖,“她可是魔君谢天令转世!”
替她说话的居然是谢宴:“她也不一定是谢天令转世……”
亲眼看见那个男人带她离去的场面,他心里有些不确定。
孙湖痛心疾首:“她有这种非人的实力,又从小生长在那样的家庭里,就算她不是谢天令转世,迟早也会变成谢天令的性子,天下承平已久,不需要一个魔君!”
谢宴此刻心里多了别的担忧,反而主张:“就算她成了魔君,但你儿子不是已经造出了药吗?把药给她吃,将她控制起来不就好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一群人争争吵吵,都是吵给皇帝看的,因为最后做决定的人是他。
皇帝犹豫不决,世上已有一个魔君谢天令,现在又多出一个,究竟谁真谁假?手里这个究竟留不留?
“父皇!”
他回过神,见曲中暖大步流星走进殿内,立刻面色阴晴:“你将她带回来了?”
“殿下,您这样做,实在是有欠考虑。”孙湖立刻朝皇帝一拱手,“为京中百姓计,为天下苍生计,还请皇上下旨,立刻杀之……殿下,你做什么?”
曲中暖几步走到他身旁,握住他的手,淡淡道:“我谋划她们母女俩的事情,被她撞见了,既然已经得罪了她,怎么能留她,赶紧趁她病要她命。”
孙湖缓缓睁大眼睛。
他又走到谢宴身旁,伸手一抓,淡淡道:“就知道姓孙的道貌岸然,什么为了天下苍生,还不是为他自己。奇怪,殿下怎么知道,在他家里安插了探子不成?”
一个又一个官吏,一句又一句心声。
到最后,殿内噤若寒蝉,每个看着他的人,都如同见了一头怪物,他往谁走,谁就下意识后退一步。
朝会到此时,已经再也开不下去了,皇帝起身道:“老七,你随我来!”
消息传的很快,前往御花园的路上,已经多了许多探究的目光,连贤妃也得到了消息赶来,扑通一声跪在他身旁。
曲中暖也一掀袍子,跪在贤妃身旁。
“到底怎么回事?”皇帝背对着他们道。
“父皇,儿臣从小就能听见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曲中暖坦白道,之后将他与王银翘之间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皇帝听到最后:“瞒了这么多年,今天为什么要说?你可知道你这么一说,朝中大臣不会觉得你有多厉害,只会视你为非人怪物。”
“儿臣知道。”曲中暖苦笑一声,但目光却极为坚定,“可儿臣做了怪物,她才能做回普普通通的人,父皇,请相信儿臣,她并非魔君转世。”
“……可她依旧很危险。”皇帝缓缓转过头,严厉质问,“一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住,随时随地会伤及无辜的人,你真要把她留在身边?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不为你母妃,为朕考虑?”
“阿暖,这就是命。”贤妃也叹了口气,“银翘阴差阳错选了这条路,一招踏错,就是死路。”
“可她有得选吗?”曲中暖反过来问,“若不是她坚持,若不是她选了这条死路,杨夫人怎能重见天日?”
怕他再说下去,贤妃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然而曲中暖不听,他目光灼灼望着皇帝:“父皇,对你而言,杨玉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不必为她大动干戈,可对银翘而言,并非如此,所以她为了母亲,选了一条最艰辛的路,在这条路上敲锣打鼓,逼着从前视而不见的人侧目。”
皇帝冷冷看着他。
“她有什么错呢?”曲中暖,“错在你我。”
皇帝淡淡道:“换你来坐我这个位置,你就能听见每个人的声音,给每个人公道?”
“我能。”曲中暖捶了一下自己的心口,“我会给每个人一条通道,如果他真有滔天冤情,先由官府出面,官府都给不了他公道,他就来我面前,我来倾听他的心声,我来给他公道,免得再有人如银翘这般,走上死路。”
皇帝神色复杂看着他,嘲笑他的天真,又忍不住透过他,看着年轻时的自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朕做不到,朕必须听从某些人的声音。”
“父皇!”
“不必说了。”皇帝打断他,“去陪她最后几天吧。”
这句话有许多种解释,当中最可怕的一种解释,就是无论她能活多久,只给她留这几天。
曲中暖眼神一暗,道:“这最后几天,能不能让她的母亲一起陪陪她?”
皇帝点了点头。
于是曲中暖顺利将王银翘接回宫,关紧门窗,紧张问姜云尚:“你当年是怎么逃出宫的?”
姜云尚沉默以对。
他看着曲中暖的目光里,有怨憎也有不信任,好好一个人,到了他手里,变成了现在这幅鬼样子,若不是还剩下一点呼吸,真以为大小姐已经死了。
“我跟你一样,我们都希望她能活下来。”曲中暖道,“所以她不能再继续待在宫里,你当年能神不知鬼不觉带杨夫人逃出去,现在就能带她出去,对不对?”
姜云尚的疑心病比谁都重,曲中暖这样说,他仍旧不肯信。
直到杨玉容的声音在他身后沙哑响起:“告诉他。”
“夫人!”
“银翘相信他。”杨玉容抱着昏迷不醒的王银翘,沙哑道,“我也……相信他。”
姜云尚这才叹了口气:“宫中有一条隧道。”
曲中暖闻言一喜:“在哪?”
“不远。”姜云尚笑,“就在这飞凤宫里。”
好巧不巧,这飞凤宫,正是当年杨玉容的寝宫,从她被父亲所厌,软禁于宫中开始,姜云尚便开始噩梦连连,总是梦见她被暴君给杀了。
迫不得已,他偷偷买通宫中匠人,让他帮忙打了一条隧道。
此事耗时耗力,凭他那点银钱,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还好杨玉容知道了这件事,对匠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以宫中所有值钱之物作为交换,这才打通了一条出宫隧道。
前朝灭亡时,暴君一声令下,侍卫提刀屠向妃子,公主,还有后宫无辜的宫女太监,血流成河,但仍旧有人凭着飞凤宫下的那条隧道逃了出去,留下一条小命。
所有人都对此隧道守口如瓶,因为不知道百年后,是不是还会出现一个暴君,是不是还有人要用到这条隧道。
推开书柜,姜云尚对后面露出的洞口道:“就是这里。”
曲中暖抱着王银翘,率先走了进去。
四人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出了宫,买了一辆马车,欲逃出此地。
“你这么做,值得么?”杨玉容问。
曲中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怀中少女,她太冷了,他想要温暖她。
马车行至城外,原以为已经逃出生天,不料身后马蹄声滚滚而来。
姜云尚看了眼身后,急忙挥舞马鞭:“驾!”
轰隆隆马蹄声中,一群奔马自京城方向来,拼命追赶在马车后,马上有谢小宴,有孙玉树,有许多朝中武官,人人都在大喊着:“停下!殿下,停下!”
曲中暖咬牙:“快!”
马车载着四个人,终究跑不过战马,不一会儿,战马便绕到马车前,逼停了拉车的马车。
姜云尚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不肯让他们靠近马车半步。
曲中暖拍了拍他的肩。
“殿下?”
他抽走姜云尚手里的匕首,二话不说,架在自己脖子上,正打算开口逼退众人,就看见谢小宴跌跌撞撞冲过来,跪在他面前。
“殿下!”她哭天喊地道,“您快叫王姑娘起来,救救皇上,救救我爹吧!”
曲中暖:“???”
皇城。
往日繁华,如今已成半座废墟。
地上躺满了侍卫,站着的人也已经伤痕累累,谢宴护卫在皇帝身前,手汗与鲜血,让刀柄变得滑溜溜的,他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握紧手里的绣春刀。
一旁,孙湖领着几个文武官员,朝着御座上的人三叩九拜,口呼:“魔君万岁!”
谢天令歪坐在御座中,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衣衫破碎,露出布满纹身的身躯来,他傲慢的仰着头,脸上扣着那晚的怒彩金蓝面具,手中举着一枚玉玺,把玩片刻,听见万岁声,凤目一转,令人战栗的目光透过面具,落在孙湖面上。
孙湖一下子将额头贴在地上,汗出如浆。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谢天令笑,“你会不会唱戏?”
“我,我会。”孙湖结结巴巴道。
“唱!”谢天令将手里的玉玺作赏钱,往空中一抛,落在他身前,“本座今儿想听《雪衣娘》。”
孙湖战战兢兢看他一眼,不得不开口唱了起来。
歌声飘出大殿,百转千回:“脱我嫁时衣,别我旧情郎,为天下计,风雪入京宴魔君……”
在雪衣娘的开场词中,马车内,一双眼睛缓缓睁开。